第3章
“小魔頭跑了!快去通傳大師兄和長老們!”
“明明有兩道禁制,怎麽會被那小魔頭破了?難不成宗中有內鬼?”
“等等,這裏有人!”弟子們的高喊聲夾雜着照徹的劍光和落地的淩亂腳步聲傳來。
有火光煌煌亮起,照到了江楚容的臉上,又照清楚了江楚容身旁那座血祭大陣,頓時讓不少弟子都倒抽一口涼氣。
此刻江楚容斜斜靠在樹根上,臉色蒼白,雙眸緊閉,鴉羽長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青色陰影,發絲被冷汗沾濕黏在額頭上,看上去像是快要死了。
他兩只裸露在外的手腕血肉模糊,顯然就是被取了血的那個。
但……莫名的,大部分弟子在看清楚江楚容那張臉之後,嘴角抽搐,異樣地緘默了。
他們是認出了江楚容這個甘當顧眀霄替身,跟多個弟子暧昧周旋,還不知廉恥大鬧宗門的纨绔了。
而且看樣子,小魔頭的逃脫跟江楚容脫不開關系。小魔頭還有另外一道禁制封着,說不準就是江楚容先前助小魔頭脫開了另外一道禁制,小魔頭才能這麽輕松地連破兩道禁制,離開無妄山。
這種瘋子,什麽事做不出來啊?
想到這,弟子們的臉色愈發古怪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江楚容的長睫在火光的映照下輕輕顫了顫。
他睜開了眼。
嘩啦,人群頓時又莫名朝外散開了一點——頗有幾分如避蛇蠍的味道。
江楚容睜開眼時,将這一幕盡收眼底,明亮桃花眼裏卻是早有預料的平靜。
片刻後,他抿了抿幹燥染血的薄唇,啞聲問:“諸位師兄弟怎麽會在這?出什麽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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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容這句話問出口,弟子們面面相觑,過了好一會,終于有人大膽開口質問道:“發生了什麽事,難道你不記得?”
江楚容沉默了一下,茫然緩慢地搖搖頭:“我只記得我先前無聊,從一處山洞前走過,後來看到紅光閃動,就失去了意識。醒來就看到你們了。”
說到這,江楚容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手腕的傷處,低頭看了一眼,露出一點吃痛和訝異的表情:“我……這是被人偷襲了?”
弟子們:……
片刻後,弟子們露出諸如懷疑、詫異乃至輕蔑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江楚容。
有人道:“江楚容,你該不會是不小心放出了那小魔頭故意裝傻吧?”
江楚容一臉愕然,不似作僞:“什麽小魔頭?到底出了什麽事?”
弟子們看着江楚容的表情,議論騷動着。
江楚容神色絲毫不變,任由衆人打量。
忽然,有一陣清風迎着月光吹來。
帶着一種肅殺和莫名的清寒感。
衆弟子凜然,連忙就扭頭朝清風吹來的方向看去。
江楚容也順勢看了過去。
月光下,一襲白衣淩空緩步而來。
一雙銀色長靴踏在空中,足下隐約有靈光漣漪出現,除了腰間那柄鎏銀長劍渾身無一飾物。
身周散發着清冷的白光道場鋪開,一頭墨發半束在玉冠中,一半迎風輕浮。
俊美無瑕的五官帶着一種莫名的出塵。
清冷孤潔,如高山白雪。
江楚容眉心跳了一下:看這牛逼哄哄的出場光環,只怕是主角顧明霄了。
江楚容這個猜測剛冒出來,就看到弟子們對那白衣青年露出敬仰、崇拜乃至愛慕的滾燙眼神,激動道:“大師兄來了!”
江楚容:ok,猜對了。
弟子們見到顧明霄,雙眸放光,迅速就簇擁上去,七嘴八舌地向顧眀霄彙報他們方才的所見所得,一下子徹底遺忘了身後的江楚容。
江楚容見到這一幕,唇角莫名勾起一絲。
顧眀霄,天生劍骨,未來的明霄尊者,飛升第一人,當之無愧的第二主角。
只不過,跟他無關。
江楚容這會更在意的是他自己即将面臨的處置。
當聽到衆弟子們開始對顧眀霄分析很可能是他意外放出了小魔頭,甚至建議顧眀霄把他放到刑堂審問,江楚容臉色有點不太好看——幹嘛啊?他也是受害者啊,要不要這麽嚴酷?
這邊,顧眀霄一直靜靜立在人群之中,白衣清冷,面色平靜。
當他聽完弟子們的分析,忽然,被簇擁着的他朝江楚容這邊看了過來。
恰好江楚容也在看他的背影。
冷不防,四目相對。
顧眀霄那一雙眸子毫無任何情緒,眸光雪亮,宛如江上清風中映出的孤月倒影,又像是雪山上斬落下的劍光,泠泠清清,透徹無比,仿佛能照穿人心。
江楚容心頭微震,幾乎懷疑自己那點心思被顧眀霄看透了。
但他面上還是仍舊鎮定,甚至在這時勾起唇角,輕輕朝顧眀霄笑了一下。
看到江楚容這抹笑意,顧眀霄眸中一縷異常古怪的微妙之色閃過。
但只是短暫微毫的一瞬,顧眀霄收回了眼,并指輕輕一彈。
一道光落在江楚容面前。
赫然竟是一瓶傷藥。
“拿去療傷,明日來弟子堂見我。”
衆弟子驚呆了,連忙道:“大師兄這——”
“大師兄,很可能就是江楚容放走了那個小魔頭,你不能如此輕易地放過他啊。”
“不錯,這人卑鄙無恥,撒謊成性,先前還多次污蔑大師兄,這次他說的話也未必是真的。就算不去刑堂,也該派人把他看管起來!”
衆弟子議論紛紛,氣憤不已。
“疑罪從無,劍宗從沒有未定罪就把弟子送進刑堂的先例。此事我自有決斷,諸位同門不必說了。”
嗓音清淡,卻帶着幾分旁人不容置喙的威壓。
周遭鴉雀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邊的弟子們還在被自家大師兄打臉的尴尬無措中,那邊的江楚容先動了。
只見他在一片寂靜中從容俯身,按着受傷的肩膀略顯吃力地拾起面前的傷藥。
拾完傷藥再擡眼沖着顧眀霄這邊微微一笑:“多謝大師兄賜藥,大師兄明鑒。”
衆弟子又是一陣騷動,顯然對于江楚容的沒臉沒皮十分厭惡。
顧眀霄此刻已經不再看江楚容,徑直轉身道:“掌門前日才出關,我需得前去随侍,那天魔身上有我的烙印,走不遠的。諸位同門若是有閑,可留在此處修複兩處禁制,我先走一步。”
衆弟子聞言,恍然大悟,又是一陣感慨“大師兄英明”“大師兄真有先見之明,那小魔頭定然無處可逃”的奉承言論。
顧眀霄略一颔首,便化為一道白光沖天而去,浩蕩長風吹起,在無妄山中吹起一片蒼綠色浪濤。
江楚容在衆人身後仰頭,長風将他額發吹得飄飛而起,他眯眼看向衆人膜拜的那一道光芒萬丈的純白色長虹,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
小魔頭無處可逃?
那也未必。
·
顧明霄一走,弟子們便也散了,江楚容跟在大家後面,若無其事地溜了出來。
循着原主殘存的記憶,江楚容一瘸一拐地找到了原主的住處。
關上了院門,草草在門上設下幾個禁制,江楚容便馬不停蹄地爬上軟榻,半倒了上去。
肩胛骨和手腕處的劇痛以及呼吸時時不時蔓延而上的血腥味,一直在瘋狂提醒江楚容這副身體就快報廢的事實。
江楚容靠着喘息了幾下,果斷先掏出顧眀霄給的傷藥服下,再回憶着原主記憶中的呼吸吐納之法開始療傷……
原著中飛升之下的人族修士分為聚氣、真元、凝神、法相、窺天和入聖六個大境界。
每個大境界又分三層。
妖族修士的境界同人族相同。
魔族修士則分成煉血、洞淵、修羅、天候、神王及至尊六個大境界。
每個大境界也分為三層,同人族修士的六大境界相互對照。
江楚容這個靠家裏捐錢進來的關系戶只是真元境後期。
幸好聞淩此刻也不過修羅境中期的修為,只比江楚容高了兩個小境界。
他取血只是傷了江楚容皮肉,那一掌又并未下殺手。所以江楚容這傷勢看似嚴重,但還屬于自己能修複的範圍。
江楚容一邊吐納一邊服下傷藥,那傷藥一入腹便化為極其溫暖的一股熱流流淌到江楚容的四肢百骸,源源不絕地開始修複江楚容體內枯竭的氣血和生機……
江楚容熟讀那不全的半本原著,知道聞淩為人多疑,魔性極重。絕不會希望自己成為他的把柄落在劍宗手中,遲早會再尋來帶自己離開無妄劍宗。
這也是他孤注一擲,同聞淩結下同心生死契的原因。
江楚容心裏清楚,原主先前各種造作早已聲名狼藉,再加上放走大反派這個罪名,落到他身上懲罰必然不會樂觀。
作為一個沒有主角光環的炮灰,這樣的待遇,注定他日後在無妄劍宗無法立足。
還不如跟着聞淩離開,至少有這個契約在,聞淩不會殺他。
說來,這個同心生死契還是江楚容無意中在那本破書的絕學附錄上學到的。
沒想到竟然真的有用。
江楚容忍不住就懷疑那本書和那老頭都有問題,但這都是後話,此刻不提。
·
時間一點點流逝,江楚容頭頂開始冒出白白的霧氣,是他煉化了真元療傷後多餘的真元逸散而出的場景。
此時他身上多處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甚至隐約有新鮮的皮肉長出,凝成疤痕。只是體內氣血還稍稍有些不足。
又将真氣運轉了一個周天,江楚容覺察到先前服下的丹藥藥力幾乎消耗殆盡,便睜開眼,再次取出顧眀霄給他的玉瓶,倒出了幾顆丹藥。
方才江楚容失血過多,頭暈目眩之際着急療傷,并未仔細看這丹藥的模樣,這會有了喘息之機倒是看清了。
掌心深褐色的丹藥上隐約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表面光滑細膩,還隐約有靈光浮動,竟像是一種高級的藝術品。
認真盯着掌中傷藥看了一會,江楚容琢磨着要不先只吃一顆?如果不夠再來?
畢竟這些傷藥看起來就很寶貴,吃一顆少一顆啊。
正在江楚容思索考量之際,忽然,一股涼氣襲來,他背後莫名有些發寒。
江楚容瞬間警覺,然而還沒等他把警覺力調動到最大,一只微涼骨感的手便已經從後方探出狠狠捂住了他的嘴。
江楚容:!
江楚容渾身繃緊,手上竟然不自覺地拈出了防禦劍訣,指尖靈光浮動。
“是我。”
聞淩散發着一點威脅的寒涼嗓音淡淡在江楚容耳畔響起,讓江楚容不覺一怔。
旋即,江楚容拈訣的手慢慢放下了,倒是徹底放松了下來。
聞淩來了就好,動作還挺快的啊。
聞淩見到江楚容明顯放松的姿态,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但他仍不打算信任江楚容。
只見他捂在江楚容唇上的指節動了動,就準備先封住江楚容全身經脈,将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扛出無妄劍宗。
一勞永逸。
黑紅色的魔氣已經從聞淩指尖溢出,可偏偏這時,門外傳來一陣低低的敲門聲。
聞淩眉心一跳,隐約有殺機溢出,但很快又忍了下去,只是擡眼漠然看向那扇門。
江楚容也看了過去。
一個十分溫和的嗓音從門外傳來:“江師弟,你回來了麽?我聽說你被那小魔頭所傷,特來給你送些傷藥。”
屋內十分寂靜,無人回應。
過了一會,那嗓音無奈道:“江師弟,你是不是怪白師兄那日沒給你出頭?實在是我那日恰好下山門做任務,等回來才知你已經被關了禁閉。并不是我不願出面替你求情。”
江楚容微有意外。
這才意識到來人就是那幾個把原主當顧眀霄替身的弟子之一。
這人自稱白師兄,想必是四大家族之一白家的核心子弟——白柳思。
江楚容心念轉了轉,猜測着白柳思的目的,面上卻不動聲色。
聞淩在江楚容頭頂,将江楚容的神色細節都看在眼中,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他在無妄山中看了好幾日江楚容為情所困,涕泗橫流的醜态,忍着極大的惡心才把江楚容哄得上鈎。深知那幾個弟子對江楚容的影響之大。
可現在,當事人之一就在門外,江楚容卻無動于衷。
這不正常。
門外,白柳思又開口了。
“江師弟,我看到你房中的燈還亮着。我知道你心裏怨我,但我确實擔心你,你若是真不願出來見我,我就進來了!”
聽到這,聞淩終于忍不住了,臉色一沉,就湊到江楚容耳畔低聲道:“讓他滾。”
沉默片刻,一個十分溫軟濕潤的東西在聞淩掌心碰了碰。
聞淩:?
聞淩手掌再度收緊,掐緊了江楚容的臉頰,接着便用一種冷冽帶着警告的神色看了江楚容一眼。
江楚容臉頰差點被聞淩這一下掐紅,然後他意識到什麽,沉默了一下,就擡起手,快速在空中虛虛寫了兩句話。
“需得讓他進來,他是凝神境後期,你我聯手也無法毫無動靜的把他拿下。”
“只能在屋內偷襲。”
短暫的沉默後。
聞淩:“他是你姘頭,你下得了手?”
作者有話說:
聞淩:不對勁,有陷阱
江楚容:我沒有,我很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