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楠拿着黑色記號筆劃掉日歷上的日期, 激動地說:“今天周五啦!!明天就放假啦!!”

然而話音剛落,陸商亭穿好白大褂拿着值班表從醫生辦公室走出,當即給她潑了一瓢涼水:“放假?明天不放假阿。”

“啥?!”

陸商亭點頭, “你有聽說過醫院放假的嗎?病人來醫院,你告訴他今天醫生放假, 你挺一挺, 明天再來?”

“陸醫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呀……”

陸商亭輕笑一聲,揚了揚手裏的值班表解釋道:“我知道。我們的休假安排就是每個醫生值夜班的第二天休息, 你們實習生之前沒給排夜班,所以這周可能要辛苦一下。等我排完你們的值班順序,你們就可以有一天的假期了。”

陳楠小聲嘟囔了一句:“才一天。”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陸商亭将排好的值班表貼到科室門口,“今天就蘇葶苈跟我一起值夜班吧。”

聽到蘇葶苈有單獨和陸商亭待在一起的機會了,陳楠的八卦天線再次豎了起來。

陳楠把她推到他的面前,“陸醫生放心,我們肯定好好工作。為了病患, 再累再苦都值得!”

昨天蘇葶苈救治了一個車禍患者, 病床上鮮血淋漓的視覺刺激,讓她一晚上都沒睡好。

今天早上她還在暈乎乎地穿白大褂,就被陳楠推到了陸商亭面前, 她顯得有些茫然無措。

陸商亭用筆敲了她的腦袋一下:“沒睡好?一會我給你買杯咖啡吧, 我們的工作需要你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說罷,陸商亭真的掏出錢包,走到樓下的咖啡廳去買咖啡。

等他再回來時, 蘇葶苈的桌上多了一杯咖啡,還是她喜歡的抹茶拿鐵。

喝過咖啡,她又擡手輕輕拍了拍兩側臉頰, 給自己打氣道:“蘇葶苈,打起精神來!”

**

周五,陸商亭的手術排了一整天。

他不在門診、病房,他負責的三個實習生沒人敢指使,除了填寫日常的病程記錄外,沒有什麽活。

這個過得意外輕松的周五,對于他們而言不是周末,卻勝似周末。

陳楠揉了揉自己酸脹的肩膀,嘆道:“當醫生真的好辛苦,我怎麽才幹一周就想當逃兵了。”

蘇葶苈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病房那邊傳來幾聲呵斥,幾個小護士不知所措地站在病房門口。

她放下手裏的記錄本,走過去詢問情況。

一個站在門口的小護士,把她拉到一邊,悄悄說道:“喏,這不,又是那個嚴奶奶。周護士,要給她紮針,試了幾次沒紮進去,她就開始鬧脾氣了。唉……”

小護士說的嚴奶奶是急診科為數不多的長期住院病人之一。

她送來急診時,因為腦梗死面積大,病情重,轉入ICU治療。

二十天後病情有所好轉,又轉入急診科繼續康複治療。

嚴奶奶人如其姓,待人嚴厲,成天耷拉着個臉。

她不僅在急診科出名,在A市同樣小有名氣。

她是一家大型連鎖超市的負責人,最初入院時,幾個合作商輪着番地來醫院看她。

時間一長,嚴奶奶的脾氣不好,連兩個兒子面對她時都戰戰兢兢的,自然也就沒人來了。

陳楠墊着腳尖,伸長脖子往裏剛看了一眼,感受到嚴奶奶盛怒的目光後,她立刻縮回了腦袋。

“真是的。不是很有錢嗎?那怎麽不去VIP病房呢,就她一個人多清淨,省得在這兒擠。”

蘇葶苈拉了拉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別說了。

陳楠會意地閉上嘴,又折返回醫生辦公室裏,繼續寫她的病程記錄。

蘇葶苈想着嚴奶奶這些日子裏的行為。

她雖然對來彙報工作的兒子十分嚴厲,但是蘇葶苈也看到過,在某個午後,她散步歸來,給趴在床邊睡着的兒子蓋毛毯。

而護士給她紮針送藥時,她總是要這要那的,可之前有次一個帶孩子的媽媽因為紮針,和護士吵了起來,還是她第一個站出來為小護士說話。

蘇葶苈忽然聯想到之前去敬老院當義工的經歷。

人老了以後,會比孩子更像孩子。

一些不擅長表達的老人,就是這樣,喜歡通過一些吵鬧來引起旁人的關注。

她在護士給她紮過針後,主動走到她的病床邊坐下。

“奶奶,我給你讀讀報紙吧?”

嚴奶奶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坐直身子,像個認真聽講的小學生。

蘇葶苈挑了幾則A市的趣聞讀給她,然後又念了幾篇故事。

等她念完這些,嚴奶奶的臉終于陰天轉晴,她露出久違的笑容,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柔和了。

蘇葶苈把報紙折好放回床頭,拉着她的手說:“嚴奶奶,要是你想聽故事了,或是想找人說話,可以來找我,我就在隔壁的醫生辦公室。但是,其他醫生和護士,他們還有他們的工作,有其他病人需要兼顧,所以下次治療的時候,請您盡量配合他們一下好嗎?”

“唉……”

嚴奶奶長嘆一口氣,有些愧疚地看向剛才自己呵斥過的護士,“周護士呀,方才是我太急了,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沒事。”周護士推着小推車,把一份藥和一杯溫水放到小桌板上,“我剛才紮了好幾次才紮進去,你會生氣也是自然的。”

在蘇葶苈的調解下,嚴奶奶和護士們都道了歉,表示她以後一定會配合治療工作。

陸商亭換下手術服,走回住院部,看到嚴奶奶正在分蛋糕,還和科裏的幾個小護士聊得正歡。

他訝異得張大了嘴巴,疑問還沒問出口,嚴奶奶端着一塊蛋糕走過來,“陸醫生,做完手術了?喏,來吃塊蛋糕吧。住院的這段日子,是你一直照顧我,可是也沒好好跟你說一聲謝謝。”

“嗯。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陸商亭接過那個蛋糕。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到嚴奶奶又如此大的轉變,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蘇葶苈。

因為在幾個實習生裏,只有她的病程記錄最詳盡,其中甚至記下了幾個病患的喜好。

他轉頭,沒出聲,只是用口型問道:‘是你嗎?’

蘇葶苈同樣和他打起了啞語:‘是我。厲害吧?’

陸商亭笑着點點頭。

這一次,他毫不吝啬地誇道:“厲害。”

**

午休時,蘇葶苈和陳楠坐在涼亭裏休息。

陳楠劃着手機天氣,又擡頭看了看太陽正懸的晴空,嘟囔道:“這天氣預報說今天有暴雨,能不能準啊?看着天氣,不像是要下大雨的樣子。”

蘇葶苈咬着手裏的棒棒冰,含糊地應了一聲:“誰知道呢,或許晚上就下了吧。”

“哎,你晚上要和陸醫生一起值夜班呢!”

“是啊,那怎麽了?”

“那可是夜班啊,就你們兩個人!”

“護士站還有周護士他們呢。”

陳楠白了她一眼,癟嘴:“你可真無趣。”

“那你想怎麽樣?”

陳楠眼珠轉了好幾轉,好像也想不出什麽招數。

她又沒值過夜班,只是聽學長說過,急診的夜班和白班沒什麽差別,有時候病人多,醫生不夠,實習生也得上手。

這麽看來,好像也沒機會發生點什麽。

“對了,我這幾天和周護士她們聊天,沒聽說陸醫生有個女兒阿。”

陳楠和蘇葶苈不同。

她是個外向的自來熟,不過幾日,就和科裏的醫生護士打成了一片。

再加上熱衷于各類八卦的小愛好,科裏醫生的底細讓她打聽了遍。

為了自己的好奇心,也為了蘇葶苈,她的重心當然是陸商亭。

“周護士她們說,陸醫生雖然脾氣好,但除了趙醫生和林主任外,和科裏的其他人都不算太熟。而且,他極少參加科室裏的活動,也沒聽說他有過女朋友。”

“哎,蘇葶苈,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

“我聽到啦……”

看到蘇葶苈托着下巴,閉着眼小憩,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陳楠更迷惑了。

“你怎麽一點不着急?”

“慌什麽,實習期不是還長着嘛,慢慢了解,慢慢我都會知道的。”

每次只要和蘇葶苈聊起陸商亭,陳楠都像對着棉花打拳,她有着滿滿地一腔熱情,卻遇上了蘇葶苈這個溫吞水。

兩人聊了幾句,談到晚上的夜班,陳楠又說:“哎,葶苈,我告訴你一個驚天大秘密。”

陳楠說話喜歡大喘氣,而且芝麻大的事在她敘述之下就會變成一個大西瓜。

這些年來,蘇葶苈早習慣了。

面對她誇張的語氣,她也只是淡淡地回道:“嗯,你說。”

陳楠倒也不在意,繼續用十分誇張語氣說道:“急診科的那個夜班室以前是外科的一個診室,搶救室裏那些搶救無效死亡的病人都會臨時放在那裏。等家人來領,或者簡單‘美容’後,被殡儀館拉走。”

“現在外科搬到二樓去了,這個診室才被擴充到急診科來。而且呀……”陳楠故意拖長了語調,“而且夜班室的小隔間裏放着手術床,原來就是躺那些病人的!”

她說完了這一長串,蘇葶苈終于睜開了眼睛,她撇嘴,駁道:“十年前,外科門診是在一樓不假,但是我可沒聽說那個是停放屍體的。我媽原來就是新南醫院的,是後來才調到分院部去的。”

“你媽媽在醫院才多久阿,我這可是從門衛大爺那聽來的。”

“啥?你和門衛大爺還聊天呢?”

“當然了。”陳楠挺胸擡頭,頗為驕傲地說,“我跟誰都能聊。大爺在新南醫院可待了小半輩子了,人家什麽不知道。他說這幾年,聽說值夜班的醫生看到過髒東西。前幾年,分院成立時,那幾個看到過髒東西的醫生就申請調到分院去了。”

蘇葶苈想到之前聽媽媽說過,建分院後,原來急診科的人員變動是最大的。

難道真是因為這夜班室鬧鬼?

那醫院還不封了它?

心生狐疑的蘇葶苈擺擺手,“這什麽鬼呀,神的,都是自己吓自己。指不定是哪個醫生編出來吓人的,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就都信以為真了。”

“哎……你怎麽不相信呢,大爺還說……”

“啊!”蘇葶苈大叫一聲,兩手捂住耳朵,立刻起身躲閃到一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我不聽,我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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