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喬安
當晚,小宇沒有回來,小宇父親聽說之後,發了通脾氣,幹脆專心處理手頭的事情,也不回來了。
晚飯的時候,只有小小,君君,劉阿姨,雙辮子小妹妹四個人,和一大桌飯。期間,小小發現劉阿姨的眼睛有些紅腫,不光如此,連小妹的眼睛也是如此,不禁關心地問怎麽了。
劉阿姨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小小和君君,最終又帶着堅定的目光對兩人點點頭,然後和小女兒對視一眼。之後,母女兩人一齊笑着搖搖頭:“沒事。”
小小有些莫名其妙,也不再問,而是笑着順手給君君夾了菜:“寶寶吃這個,這個好吃又營養。”
君君回笑了一下,低頭吃掉。母女兩人看在眼裏,再次對視,彼此的眼裏滿滿都是堅定與欣慰。
吃過飯後,小小提議要君君和自己一個房間,說反正床夠大。劉阿姨聞言,忍不住用怪異的眼神在小小和君君之間游移了一下,緊接着就自以為默契地連連附和道:“一個房間好,一個房間好。多多培養感情!”
那種複雜的眼神又來了,小小起了層雞皮疙瘩,笑着和劉阿姨道過晚安後,急忙拉着君君進了卧室。
雨已經小了很多,小小把自己屋子裏的擺設給君君講了一通,兩人洗漱洗漱躺下了。
關掉床頭燈,小小在旁邊滾來滾去一會兒,終于停下了,就在君君閉上眼準備睡覺的時候,一下滾到了君君的懷裏。君君本能伸手接住,然後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寶寶。”黑夜裏,小小刻意放低的聲音愈加軟。
君君只覺得耳朵像是被點燃一般,嗵得一聲,灼燒了全身,喉嚨幹澀地幾乎發不出聲音,好一會兒才回了個低啞的“嗯。”
小小搭在君君腰間的手驀然緊了緊,接着又往前蹭了蹭。君君手心潮濕,額頭漸漸浸出細細密密的汗珠,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小小又往前蹭了蹭,君君忍不住後退,小小緊随其後蹭過來,君君忽然用力箍住懷裏的人,沉聲開口警告:“小小。”
聲音壓得更低,帶着灼熱的氣息打在小小的脖頸。小小縮了下脖子,不再動了。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有些重,君君想要開口解釋,又怕自己的嗓音太過異常,幹脆沒有再說話,稍稍後退,慢慢調整呼吸。
過了一會兒,小小小聲問:“君君,你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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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君閉着眼:“怎麽?”
小小在黑暗裏努了努嘴,發現親不到人,于是說道:“我想聽聽關于安安的事,可以嗎?”
君君睜開眼,借着微弱的光線看去,察覺離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有兩道灼灼的光,如有實質。她偏了偏頭,咳了一聲:“她大一的時候就有輕微的抑郁傾向,後來發展為眼中嚴重抑郁症,并自殺過不止一次。”
小小問:“安安,怎麽會有抑郁症呢?我是說,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
是啊,喬安怎麽會有抑郁症呢?
具體的原因,君君也不知道。但她知道,那時候喬安是真得努力,想過要變好的。
剛開始的時候,她獨自一人和抑郁症對抗,自己聯系心理醫生,自己調整自己,每天固定給君君講笑話。她讀很多書,每讀一本都會給君君複述一遍,并表達自己的看法。
君君一開始并沒有發現喬安已經生病了,因為喬安表現出來的自己那樣正常。可是不行,喬安依舊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愛笑,身體也日漸消瘦下去,每天的臉色都很差。
她開始找君君一起吃飯,但也僅此而已。
君君曾見過她吃大把大把的藥,偶爾還會開玩笑,眼裏的絕望卻日甚一日。之後,因為某件事,喬安終于開始和君君分享一部分世界,君君偶爾會聽她說起自己嘗試的各種治療方法。
君君頓了頓,把某件事略了過去,給小小講着之後。
由于抑郁症和治療的副作用,慢慢地,喬安引以為傲的記憶力也不複存在,她開始健忘,開始忘掉越來越多的東西,無論是剛剛發生的或是久遠的事。君君沒告訴她,只是用自己的方法反複鍛煉她。
喬安不可能不發現,只是假裝沒發現,打起精神配合君君。
然而沒有用。
喬安日複一日的失眠,越來越嚴重。到大三的時候,喬安不得不搬出來住,君君當時正在找房子,兩人于是合租。
那時候喬安幾乎整夜都在對着虛空發呆,不吃飯,不睡覺,熬不下去時就會讓君君給她一把鑰匙,打開放置安眠藥的盒子,吃一粒安眠藥。當需要的劑量增加到三粒時,喬安主動停止了使用安眠藥,睡不着便只能等着昏過去。
這樣持續了半年,喬安堅持不下去了。
那一天,君君上完課,沒看到縮在陽臺的喬安,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她推開門,喬安就坐在窗前,她甚至沒有扭頭看一眼君君,只是開口說道:“我想了想,這二十一年,我活得夠久了。我把別人一輩子的事全部活在了這二十一年裏。”
一張紙條被風吹到君君腳下,上面寫着:“這輩子,或如煙花一瞬,卻足夠絢爛。我願意。”
落款漂亮明了,字跡一如既往地潇灑恣意,寫的卻是喬安的遺書。
“所以……”她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卻忽然微微揚起唇角,露出一個笑來,如夏日午後的白山茶,無盡蒼白中透出絲絲縷縷的溫柔,頂着烈火灼眼,不斷生根發芽。她說:“君君,再見。”
她沒有絲毫遲疑地從窗戶跳了下去,君君剎那間失去了聽覺,眼裏只剩下一只蒼白斷翼的蝴蝶,随風掉落。
君君愣了一瞬,眼角餘光發現一條繩子連着床腳垂向陽臺,于是迅速跑過去,就看到了那只被繩子拴住的不得自由奄奄一息的殘蝶。
也許只有放飛才最适合。可,她把自己綁住了,綁在了這個不得自由的世界,茍延殘喘。
喬安已經昏了過去,君君用力把她拉上來,雙手被磨得出血,打完急救電話,手才後知後覺地開始顫抖。
主治醫生告訴君君:“病人沒有大礙,只是有些腰部擦傷和勒傷,至于昏迷不醒是因為精神極度疲勞和營養嚴重不良造成的。”
君君撐起抹了藥水的雙手,守在病床前,直到半夜。差不多淩晨一點的時候,喬安醒了,她看着君君,像往常一樣開玩笑說:“還好我事先給自己系了繩子。”
言語裏沒有一絲慶幸,她的眼裏也滿是絕望。君君不忍再看下去,于是別開眼。
“太累了……君君,太累了……”眼淚從她因為瘦而塌陷的眼眶中流下來,一滴一滴,格外飽滿。她看起來好像真得很累,搖着頭說:“我實在支撐不下去了。”
“我已經無法改變這樣的現狀,我從裏到外爛掉了。”日光燈下,喬安的臉格外蒼白,她不斷重複:“只有死亡,我的靈魂才能獲得重生。”
她慢慢地收了笑,目光空洞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切從零開始。”
此後,喬安嘗試過好多次割腕,手臂被劃得傷痕累累,每一次都無一例外被救了回來。不是被君君,是被她自己。
但是喬安最後一次自殺醒來後,卻說了這樣一句話,她說:“君君,我也有陽光了。”
那一剎那,君君有些吃驚。
故事到此,又是停頓。
小小問怎麽了,君君搖搖頭,說她只好了一個月,就再度開始惡化。
持續的失眠與昏迷之後,她的眼神再度亮了起來。那亮度太像回光返照,君君心裏一咯噔,緊接着就聽喬安說道:“我的世界太黑暗,無法照亮別人。同樣地,別人的陽光再亮也照射不到。”
她看着君君,無比絕望,卻也無比自信,将自己徹底與周遭隔絕開來,告訴君君:“所以,我只能是自己的陽光,我自己就是我的陽光。”
喬安很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