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啊
在經歷了江榆爆發的那一次以後,柏韶不再像是以前那樣關懷備至。
而柏韶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經常性的缺課。
兩個人幾乎沒怎麽碰面過,偶爾一個照面,柏韶也只是對江榆淺淺笑着,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越是這樣,傅雲開越覺得不對勁,他望着江榆,總覺得好像是對不住一樣。
搞得他是壞人,是他統統不對。
傅雲開想了一節課,決定把柏韶幫他善後,解決偷拍照片的人這件事告訴江榆。
江榆聽完了,哦了一聲,繼續看書。
傅雲開:“·······”
直到一天晚上下課,江榆和賀巢在做題,傅雲開閑的發慌,在校門口蹲着玩手機。
柏韶走了過來,他推着一輛自行車,看起來嶄新一片,好像是剛剛買的。
傅雲開臉色尴尬,他往邊上挪了一點,然後轉過臉當做沒看見。
但是柏韶卻直接沖着他走過來,停在了傅雲開面前。
傅雲開煩的慌,站起來轉頭想走。
他以為柏韶會和他一樣,講過的傷人的話還有劍拔弩張要打架的事情,統統當做沒發生過,心照不宣什麽都不講。
起碼,傅雲開覺得應該這樣。
因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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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柏韶卻打了個直球,讓他措手不及。
傅雲開煩躁,“你幹嘛跟着我?”
柏韶回頭張望間沒有人,便走到傅雲開面前,以一種熱絡的語氣,搭話:“剛剛下課?”
傅雲開懶得理他,随意怼了兩句,“怎麽?難道我們上的不是同一節課?”
“我想和你說些事。”柏韶攔住他的去路。
“我沒事和你說。”傅雲開擺擺手,“讓開。”
“傅雲開。”
柏韶忽然喊出聲,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臉色也并不是很好,傅雲開一早就看見了,但都假裝沒發現,他好像經歷很多事,臉色帶着獨有頹廢和堕落。
他的身上有些消毒水的氣味,好像是剛剛從醫院出來。
傅雲開無法将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就算他那天指着自己的鼻子說,自己沒有資格去管他和江榆。
柏韶不過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總是閃耀光芒的誰都喜歡的少年,他站在那裏,在燈光下産生一種朦朦胧胧的蘇感。
傅雲開生自己的氣,就算和柏韶鬧成這樣,他也覺得他真是該死的帥氣,是一種天生如此的奪目感,由內而外給人一種顫栗的感覺,讓人酥酥麻麻,就算是讨厭他,也不能否認這個人真的是如此的耀眼。
“對不起。”柏韶的聲音有一種冰冷的悔恨感,“我那天不該那樣說那些話,你是對的,我很抱歉說那句話,讓你感覺不舒服。”
他的話得體通達,聲音緩慢且認真堅定,似乎是打定主意來道歉。
傅雲開從來沒有預見這樣的事情,他想不到柏韶會道歉,雖然是朦朦胧胧的,但是傅雲開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來自于柏韶。
他垂下頭,有些悔恨自己之前口無遮攔說出來的話。
柏韶一只手搭到了傅雲開的肩膀,“對不起,傅雲開。”
說着,柏韶轉頭要走,他的車輪胎在馬路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随即他坐上坐墊,踩着腳踏。
“喂!”傅雲開瞥了他一眼,“你要是給我買瓶可樂,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柏韶剛準備踩下去,聽見身後傅雲開故意裝着冷漠的聲音,不由笑起來,他回頭笑着說:“冰可樂行不行?”
傅雲開上前,錘了他一下,還在講條件,“還有,以後打籃球都得讓我上。”
柏韶笑着,“行行行,上來,去買冰可樂。”
傅雲開哼了聲,“叫爸爸,我就上去。”
“愛上不上。”柏韶笑的壞壞的,“我這車新的,你第一個坐後面的。”
傅雲開坐上去,雙手握住車座下面的把手,兩腳往後一撐,把自行車推了老遠,“車後座不就是讓人坐到,你打算把第一次留給誰?”
柏韶握着車把手,轉了彎,搖搖頭失望的說:“反正不是你。”
他黃腔開的自然順暢,有一瞬間傅雲開沒反應過來,等到柏韶自己笑出來,他再摸透了柏韶的深層含義,不由啧啧:“老子已經上來了。”
柏韶笑着,把車停在了炸雞店前面,背着書包進店裏買了兩杯可樂和一盒炸雞,全部丢給了傅雲開。
傅雲開望着炸雞,細膩的直男之心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感動,“我沒點炸雞。”
“給江榆的。”柏韶踢了踢傅雲開的腿,“下去,我要回家了。”
傅雲開面部抽動起來,“你踏馬夠兄弟嗎?把我送回學校門口去!”
柏韶眨眼,騎上車,往城南的方向去,“就幾分鐘,你自己走。”
傅雲開比了個中指,轉身就走,走了沒兩步,他忽然反應過來,趕緊回頭喊:“柏韶,你踏馬诓我,你家不往那個方向去!”
柏韶騎着車絕塵而去,連招呼都沒打。
傅雲開拎着炸雞回到校門口,發現吳伯的車打着雙閃,他連忙走過去,看見江榆已經在車內了。
他連忙擠進去,把炸雞放在座位上,說:“吃炸雞。”
江榆看了他一眼,“你買的?”
傅雲開喝了口可樂,頓了三秒,“不是,是柏韶。”
江榆長長哦了一聲,有些狡黠的笑意,似乎在故意調侃傅雲開。
傅雲開為了争一口氣,被柏韶怼了,不想被江榆怼,硬是憋了半天不說話。
·······
晚上下課,柏韶騎了十幾分鐘的車,到十點半才回去。
一進門,他看見客廳的燈開着,衛生間裏有水聲傳來。
他沒好氣的把書包丢在沙發上,喊:“孟廣飛,你跑我這裏幹什麽?”
孟廣飛嘿嘿笑的走出來,他一邊擦手一邊解釋:“離得近就來上個衛生間。”
柏韶倒了一杯水,“你去公關廁所不行嗎?”
“那不行,配不上我的氣質!”孟廣飛坐到沙發上,拆開了一瓶可樂,很不客氣的把腳搭在茶幾上,問:“你別說,你這房子挺不錯的。”
柏韶走過去,把他的腳踹下去,“你不來就更不錯了。”
孟廣飛被踹的腳隐隐作疼,他一邊摸着,一邊生氣的說:“你這人純屬沒良心,誰他媽不上課幫你搬家的啊?你這樣對你哥啊?”
柏韶坐下來,倏忽之間,忽然嘆了一口氣。
孟廣飛被他這口氣嘆的有些雞皮疙瘩起來了,雖然他是柏韶的表哥,但也就大一歲,他們倆小時候玩的不錯,長大也在一個學校,幾乎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但是柏韶這個人從小就是笑面虎,別看成天對着你笑嘻嘻,比誰都像好孩子,可是骨子裏并不是多和善的人。
別人沒機會體驗他這種雙面性格,可孟廣飛打小沒少體驗過。
他們倆小時候做什麽錯事,大人第一時間就是找他的責任,只字不提柏韶的過錯,甚至認為是孟廣飛帶壞柏韶。
天地良心,偷雞摸狗那些壞事大多數都是柏韶提出來的。
孟廣飛回想往事,十分傷心,不上柏韶的當,問:“你怎麽了?搬出來了還這麽多事?”
“你這幾天見我爸了嗎?”柏韶問。
孟廣飛搖頭,心虛的說:“沒,我又不是在你爸面前上班,我可是大學生,哥哥。”
柏韶冷笑,把手機扔在沙發上,“那他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孟廣飛一哆嗦,“那也不是我說出去的,你怎麽就知道是我呢?也許是你媽!”
柏韶彎腰,雙手抱着腦袋,煩心又煩神。
“你爸說你也是關心你。”
柏韶聽到這話,擡頭看了一眼孟廣飛。
孟廣飛更心虛了,他站起來拍拍屁股想走,“那······我回去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他一邊開門一邊搖頭,“以前多好,你都不會臉紅,成天笑呵呵,你爸一走,你就和變了個人似的,哥哥心都傷了。”
柏韶想把那瓶沒喝完的可樂扔到孟廣飛臉上去。
一年前,柏韶的父親出·軌了,遇到了更加年輕的女人,硬是要離婚,柏韶母親死活不同意,鬧了一年多,最後兩個人都累了,也就約定不離婚了,等以後再說。
柏韶的母親專橫強勢,在事業上尤為精明,在柏韶的教育上,也十分強橫的獨·裁。
柏韶幾乎是他母親一手養大,她對他的要求極高,永遠不滿足。
考了班級第一,就要考年級第一,然後就是全市第一。
只要落後一分一厘,她就會歇斯底裏的喊,自己所有的都是為了柏韶,為了他的未來。
在他母親的影響下,柏韶養成了一個讨好別人的習慣,改不掉的習慣。
不由自主的想要取悅所有人,想要展示自己的能力。
他母親也在父親出·軌的打擊下,漸漸變得消沉,無心管束柏韶。
初中離開江榆以後,他總是想着江榆的話。
他自認不是什麽好人,對江榆的傷害,他覺得自己不會放在心上,但是一夜夜的總是會做噩夢,夢見江榆驚恐的表情,和自己落荒而逃的樣子。
柏韶讨厭自己這幅樣子,他知道自己越是虛僞,越是假裝正常人,他知道自己就越不正常。
普通的人應該喜歡女孩子,普通的人應該活潑開朗,但普通的人不會像他這樣。
柏韶在家裏最難過的時候,不是他爸出軌,他媽神經質般的掌控,而是他在朦胧間察覺自己不是普通人時候。
他嘗試去交女朋友,嘗試去親吻,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不了了,他的目光總是落在男人身上的事實。
終于在一天下午,柏韶買了一本男性情色雜志。
柏韶沒有辦法形容當時的感受,夾雜着畏懼、激動卻又興奮的古怪感受,想要看一眼,可是道德和習慣卻讓他羞恥于翻開雜志。
那本畫冊在他的床下躺了一個多星期,直到他媽媽翻了出來。
柏韶永遠記得,那天他媽媽用着極近扭曲和惡毒的話語咒罵自己的模樣,他就是最肮髒的東西,最不要臉的人。
但是相反的,柏韶在那一天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感,那是一種兜頭而來的冷水噴灑在臉上的感覺。
一下子沖洗掉了他十幾年的虛僞,他那一天用着他最冷漠的語氣,報複性的告訴他母親。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裝的,你要我學習好,我就認真學習,你要我活潑開朗,我就成為最受歡迎的人,你要我變成最好的人,那······絕對不會成為你想要的那種人。”
“對,我還是一個同性戀,最惡心的那種人,只喜歡男人,不是你這樣子的女人。”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爸爸要和你離婚,我甚至還去鼓勵他,你知道麽?在家的每一秒每一分鐘都讓我惡心!”
後來,柏韶搬出來。
他可以和所有人和解,尋求被傷害的人的原諒,包括他自己。
但是永遠不可能和他母親和解。
房子裏空曠的很,外面的路燈已經滅了,好像茫茫黑暗中,只有他點了一盞燈。
柏韶靠在沙發上,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孟廣飛又回來了。
他身上有很多煙味,神情也不是之前那種無賴樣子,他坐在柏韶邊上,和他坦白,“是我和你爸說的這事情,但我沒說你和阿姨吵架的事情。”
柏韶渾不在意,“你就和他說我是同性戀,我媽覺得我惡心,我覺得我媽惡心,所以搬出來了。”
孟廣飛悶聲應了一句,“那······真的不回家了嗎?”
柏韶反問,“什麽家?”
孟廣飛紅了眼睛,“我知道阿姨她有點過分,但是他都是為你好,你們倆也不至于鬧一輩子。”
柏韶眼睛也通紅,臉上是一種決絕而又痛苦的表情,叫孟廣飛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一年365天不停學習的不是你,不考到第一不能睡覺的不是你,做錯一題不能吃飯的不是你,感冒發燒熬夜做試卷的不是你,和人吵架被打的渾身都是傷的不是你······”
柏韶站起來,拉開大門,“你要是再幫她說一句話,孟廣飛,我們就不是兄弟了。”
孟廣飛趕緊擺手,“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關門!”
柏韶垂眸,他關上大門,想回房間。
孟廣飛又問:“那你真的是同性戀?不是诓我們的?”
柏韶聽了這話,眼裏有了神采,“是,從小就是。”
末了,他還添了一句,“我還有個很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