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腐爛
以前見鬼的時候,無論情況多可怕,貝貝總是會陪着李晨光,給他出謀劃策。
但這會兒工夫,李晨光都已經聽女鬼唱了半天歌了,她依舊躺在那裏無聲無息,半點反應也沒有。
不妙預感襲上心頭,李晨光心髒狂跳,他的視線終于從畫框上,慢慢轉向了旁邊的女朋友。
貝貝的衣服還沒穿上,胴體豐腴,皮膚白皙,若在平常的夜晚看來,是格外旖旎動人的。
但此時此刻,他只覺得恐懼。
“寶貝兒?”他聲音發顫,試探性地喚,“你……你怎麽了?”
貝貝沒說話,她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天花板,面無表情,且印堂附近,像是籠罩了一股淡淡的黑氣。
李晨光額頭冷汗涔涔,他大着膽子,伸手拍了拍貝貝的臉。
“寶貝兒,回答我啊,你沒事吧?你……”
話聲戛然而止,沒說完的後半句話,硬生生哽在了他的喉嚨裏。
貝貝的臉,濕漉粘膩,正常人的皮膚摸起來,不該是這樣的觸感。
他戰戰兢兢收回手,發現自己的指尖,竟已沾滿了血液和細碎的肉屑。
面前貝貝的那張臉上,已經出現了五道清晰的、血肉模糊的指痕,膿血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流,流經之處,其餘部位的皮膚也逐漸開始綻裂滲血。
李晨光的身體瘋狂顫抖起來,他張大了嘴卻叫不出聲,只能擡手用力擦拭着貝貝的皮膚,想幫她把血跡擦幹淨。
誰知非但沒有擦幹淨,被他擦到的地方,反而潰爛得更迅速了。
貝貝的皮與肉,正随着他的動作被一塊一塊剝落下來,鮮血染紅了床上的被褥,有幾處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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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被摔碎的豆腐,徹底爛得不成人形,只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仍舊盯着天花板。
她的身體發出咕叽咕叽的輕響,半晌,有無數黃白色的蛆蟲,從她破碎的血肉中鑽了出來。
地板上,畫框裏的女人穿着沾滿血的白婚紗,仍像卡了帶一樣,不停重複着歌曲的最後一段。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昨夜無人發出尖叫,以致曉慧在轉天早晨起床時,還以為根本沒有死人。
走出房間時,她左右環顧,見二樓走廊風平浪靜。
“傅小姐,看來昨晚沒出什麽事兒啊。”
傅藍嶼眯着眼睛打了個哈欠:“那可未必。”
“嗯?”
喬雲铮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剛好聽到這句話,他悠然自得地笑了。
“鬼怪又不會做慈善,如果不在二樓殺人,那就是在三樓殺人了。”
說完,他和傅藍嶼對視了一眼。
“傅小姐,你認為呢?”
“我認為有道理。”
曉慧納悶:“你倆這眉來眼去的,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呢?”
“我能瞞着你什麽,帶你通關不就行了。”傅藍嶼道,“反正你的目标也是躺贏。”
“……”
曉慧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這時走廊盡頭的門也開了,琪琪怯生生地探出頭來。
見三人都在,琪琪像是松了口氣:“大家昨晚都還好吧?”
“睡得還行,比前兩晚好。”曉慧說,“也沒聽見什麽異常動靜。”
琪琪聞言高興起來:“那就好,我去叫王鑫起床。”
她腳步輕快地跑上了樓梯,不一會兒,正當曉慧想讓傅藍嶼陪自己去趟廚房的時候,忽聽三樓傳來一聲尖叫。
這樣的尖叫,每天早上都要重演一次。
“……真死人了?”
傅藍嶼瞥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這種地方死人,應該不算什麽稀奇事吧?”
“……”
理是這麽個理,可聽上去還挺別扭。
三人上了樓,來到王鑫的房間門口,見琪琪趴在床邊,正抱着王鑫已經僵硬的屍體,哭得死去活來。
想想也可以理解,原本有四個新人,現在王鑫也死了,琪琪連唯一抱團取暖的隊友都沒了,怎麽可能不傷心。
不過……
傅藍嶼走到床前,端詳着王鑫的屍體,難得地感到一絲意外。
是匕首插中心髒,當場斃命。
前面兩位,高個男和眼鏡男,都被肢解做成了晚餐,怎麽女鬼反倒一刀給了王鑫個痛快?
她往上扯了扯王鑫的衣袖,見他右手緊握成拳,死時都沒松開。
她用一根手指,硬是撬開了王鑫的拳頭。
在摸到他掌心的東西時,她眉梢微微一挑,心中疑惑迎刃而解。
琪琪還在嚎啕大哭:“王鑫也死了,下一個……下一個死的會不會就是我……”
傅藍嶼嘆了口氣,表情充滿憐憫,但回答的卻是:“很有可能。”
“……”
琪琪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不遠處就是那對情侶的房間,裏面始終沒人出來。
曉慧按捺不住,悄悄走過去察看情況,發現門沒鎖,虛掩着。
她将那扇門,謹慎推開了一道縫隙。
透過縫隙,她可以暢通無阻地看清屋中景象,自然,一眼就看到了緊靠牆壁的那張床。
那是……
“啊啊啊啊——!!”
她猛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踉跄着倒退數步,險些向後仰倒。
幸好路過的傅藍嶼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撈了起來。
“合着你還有海豚音的潛質。”
曉慧眼眶通紅,抖如篩糠,她死死拽着傅藍嶼的衣角才勉強站穩。
她哭道:“那……那女的也死了……”
“哦。”傅藍嶼點點頭,“怎麽死的?”
“就……就……我沒法形容……”
曉慧單是回憶一下都要崩潰,她捂着嘴去廁所吐了。
喬雲铮旁觀這一幕,似笑非笑:“你的客戶心理素質差了點。”
“你見過哪個青銅選手心理素質特好?”
“有道理,不過我很好奇,屋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也好奇。”
于是兩人就頭碰頭,擠到了房間門口。
OK,這回看清楚了。
貝貝就躺在床上,沒穿衣服,屍體跟個血葫蘆似的潰爛不堪,從臉到腳,各處都爬滿了肉乎乎的屍蛆。
李晨光跌坐在床邊的地板上,雙目呆滞,臉色慘敗枯槁,像被抽了魂一樣。
而他的懷裏,還抱着那幅相框。
相框玻璃的裂痕消失了,依舊嶄新如初,上面的女人也還是穿着嬌豔的秀禾服,頭戴牡丹花,笑容恬靜。
傅藍嶼若有所思:“這兩人,好像應了那句歌詞。”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一夜春宵不是我的錯。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一夜春宵不是我的錯。
喬雲铮很溫柔地笑了:“他們果真選擇了紅色的嫁衣。”
“正常,他們一定會選的。”
昨天在那棟帶有血手印的房子裏,他與她挂在牆上的,确實是那幅白色婚紗的相框。
那幅相框,其實就是正确答案。
在關于這首歌謠的背景故事裏,女主人公服毒自盡後,變身厲鬼,所以她死前穿的潔白婚紗,才變成了血一樣的顏色。
紅色嫁衣是錯誤的,會招致鬼怪。
他與她甚至都沒有詳細商量,就即興演了一出戲,只為給那對情侶看。
選擇權掌握在自己手裏,願者上鈎。
曉慧終于吐完了,她趿拉着腳步走向傅藍嶼,有氣無力地問。
“屋裏那男的還好吧?”
傅藍嶼言簡意赅:“不知道。”
“……”
像是為了回答她的問題,李晨光忽然有了動靜。
相框從他懷中滑落,“啪”的一聲蓋在了地上,他呆滞良久,轉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朋友,這才緩緩起身,邁着僵屍似的步子,朝門口走來。
曉慧緊張,忍不住往傅藍嶼的身後縮了縮。
在看到傅藍嶼和喬雲铮的一瞬間,李晨光原本空洞渙散的眼神再度聚焦,他麻木的一張臉,隐約出現了某種歹毒與怨恨交織的表情。
那是想要跟兩人同歸于盡的表情。
他直勾勾地瞪着他們,許久,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誰都別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