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金色契約

景鶴和傅藍嶼整整綁定了兩年半, 這兩年半他一路陪着傅藍嶼, 完成了白金四的所有關卡。 .

細想起來,他以往那些年在游戲裏, 似乎從沒有這麽激進過, 事事都要沖在前面,流血拼命, 不曾後退半步。

像是懷着無盡沉重的責任,要将過往的時光都補回來。

他知道傅藍嶼不能輸,而他也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輸。

值得一提的是, 在此期間,等級相同的白簫與紀翎先後通關了白金四,在紀翎平安穿越回來的那天夜裏, 所有人都在家裏。

當時包括景鶴在內的四個人,集體痛哭失聲, 只有傅藍嶼站在旁邊,給他們斟了杯新沏好的茶。

她看着相擁而泣的白簫和紀翎, 半晌,反而微微笑了。

多好啊,白金局流傳已久的詛咒,最終沒有在兩位摯友的身上應驗。

綁定玩家是可以雙雙幸存的,未必非有一方要凄慘死去。

這或許是命運對白簫的眷顧,白笙終究有一天要離開他,待分別的時刻到來, 至少還有紀翎陪在他身邊。

這已經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傅藍嶼最後一場白金局,恰逢一月底,在那之前,她還來得及過完自己三十一歲的生日。

但她并不想過,年齡對她來講只是個數字,并且即将永遠靜止在這一年,何必還要特別慶祝?

可能說是追憶和緬懷,更恰當一些。

然而生日的當天晚上,景鶴依然給她準備了一個小蛋糕,香草巧克力的冰淇淋蛋糕,上面插的數字蠟燭,是“22”。

傅藍嶼坐在沙發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麽是22?”

他低頭專心致志地點着蠟燭,聞言低聲一笑。

“我剛認識你的那年,你就是二十二歲。”

“姐,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你跟當初比,一點都沒變過。”

“許個願吧。”

傅藍嶼閉上眼睛,只短暫一瞬,随即又睜開,燭光映在她眼底,明暗交織。

她吹滅了蠟燭。

“謝謝。”

其實她沒什麽願望可許,唯一盼望的,是自己重要的朋友們,将來都能得償所願。

……

最後的那場白金局,背景是古代墓室,墓中機關重重,充滿毒蟲瘴氣,千年的粽子從棺材裏爬出來,在各處岔道圍堵追擊,每一扇石門都可能通往死路。

景鶴倒提着刀,這一路上不曉得砍斷了多少肆意瘋長的蛇骨藤蔓,還有好幾個粽子的腦袋。

鮮血沿着墓道的縫隙緩緩蔓延,每走一段就可能看見玩家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屍體,觸目驚心。

他帶着滿身傷痕,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回頭看見傅藍嶼已經跟了過來,且後者手裏還拎着一條剛從粽子身上卸下來的胳膊。

傅藍嶼扔掉胳膊,随手抹了一把額頭滴落的血,冷眼望向前方。

“那扇門……”

“什麽?”

“我們倆不能一起過去。”

她話音未落,忽聽一聲巨響,靠近石門的道路驀然塌陷,露出了一道普通人無論如何都難以跨越的溝壑。

溝壑的下方,是爬滿蜘蛛、血蛇和毒蟲的墓穴,它們密密麻麻蠕動着,幾乎一眼望不見盡頭。

毒蟲簇擁的石臺上,有一枚機關,按下機關才能将通往石門的這條路,重新閉合。

也就是說,需要有人自願跳下去送死。

遠處墓道,粽子的咆哮聲越來越近,景鶴盯着下方怔然良久,終是紅着眼眶擡起頭來。

他的眼神有種難以言喻的絕望與熱烈,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他說“藍姐,以後見了雲哥,記得告訴他,我挺想他的。”

他毅然擡手,眼看着那把刀的刀刃已經無限貼近頸部動脈,關鍵時刻,傅藍嶼果斷按住了他的刀柄。

“你的話我會轉達,但你也得好好活着。”她看着他,忽而笑了一笑,“鶴鶴,游戲快結束了,我沒什麽能留給你的,就送你一道護身符吧。”

她并未給他反應的機會,登時抓住他的手腕,提刀橫向抹過自己喉嚨。

溫熱血色濺染衣襟,她坦然後仰,如同斷了線的風筝朝下方石臺墜落,落地時正砸在機關之上。

疼痛一瞬即逝,黑暗襲來。

道路封合,頭頂傳來景鶴肝膽俱裂的嘶喊聲。

……

石門開啓,景鶴順利通關,失魂落魄地回返現實。

誰知混沌的頭腦尚未清醒,他甚至都來不及痛哭一場,就發現客廳的燈被打開了。

傅藍嶼站在門口,正捂着額頭上的傷口,冷靜示意。

“把櫃子裏的醫藥箱拿一下。”

“……”

淚水還蓄在眼眶裏,就被景鶴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呆愣半天,忽然扯着嗓子嚎了一聲,撲過去緊抱住她。

“姐!我以為你死了!”

傅藍嶼任由他抱着,無奈嘆了口氣“剛才沒時間解釋,我确實是死了,但在這個游戲裏,我擁有死兩次的權利。”

“……什麽?”

她掀開他的衣袖,看了一眼他的手腕,果然,在他腕間有一道很淺的紅線,像是紋上去的一樣。

“你聽過系統的隐藏規則吧?在游戲裏殺掉自己的綁定玩家,可以額外獲得一條生命。”她低聲道,“這是雲哥當初留給我的退路,現在我把這條退路送給你。”

她通關了,就要離開了,以後沒人能再陪着景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提高他的容錯率,讓他今後的白金局勝算更高。

穿越十六年,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結局。

白金四通關之後,傅藍嶼終于理解了白簫當初所說的,“像極了一場夢”。

水瓶吊墜自動銷毀,論壇賬號注銷,一切就好像從未發生過。

這次是真的解脫了,可感覺卻是那麽的不真實。

畢竟他們最好的年紀,都葬送在了這個系統裏,如果可以,沒有誰想再回頭看。

傅藍嶼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和朋友們出去游山玩水,不舍晝夜的聚餐狂歡,拍了很多的照片和視頻,留作紀念。

月底的那一晚,白簫在家裏做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都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幾人舉杯相碰,各自一飲而盡。

“藍藍,我知道這兩年你從沒開心過,如今總算能和喬先生重逢了,我是真的替你高興。”紀翎放下酒杯,眼底含淚,她握着傅藍嶼的手,将一枚春帶彩的玉镯子,鄭重其事戴在了後者的手腕上,“姐姐沒什麽可送你的,這镯子陪了我十年,你記得經常戴着,沒準以後哪天走在街上,還能被我認出來。”

那镯子半邊粉紫半邊翠綠,玉質晶瑩細膩,觀之便知是上乘的翡翠。

傅藍嶼曾經看紀翎戴過,自然也懂得,這是對方的心愛之物。

她撫摸着腕間的镯子,沉默許久,輕聲道“謝謝翎姐。”

白笙顯然是平複了半天的情緒,這才往她碗裏夾了一只蝦,遲疑着問。

“我們還會再見嗎?”

“也許會的。”傅藍嶼說完,又搖搖頭,重新回答,“一定會的。”

白簫往杯中重新斟滿了酒,他垂眸,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澈溫雅,沉澱着專屬兄長的包容與溫情。

“藍藍,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傅藍嶼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終究是沒有在他面前掉眼淚。

“能認識你們,也是我的榮幸。”

真心話,不曾摻假。

若是有緣,何處都能重逢。

離開住處時,白簫白笙和紀翎,都站在門口送她。

她揮了揮手,背影潇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自始至終沒再回頭。

是景鶴開車把她送回的新星公寓,臨近單元樓,景鶴停住了腳步。

見她望過來,他朝她一笑,月光下眉清目秀,眸底有光,依稀是當初少年的模樣。

“姐,我不上樓了,就陪你到這裏。”

“好。”

兩人對視片刻,傅藍嶼終是走上前去,很輕地抱了他一下。

她在他耳邊低語。

“鶴鶴,希望你這一生都自由快樂。”

就保留着最幹淨赤誠的靈魂,永遠,永遠不要再歷經風霜。

……

客廳的燈光明亮,緬因貓一步一搖晃,喵喵嗲叫着迎接主人。

傅藍嶼俯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

“咖啡,明天鶴哥哥會帶你回去,記得健康長大,離他家的兩條狗遠一點,不要打架。”

她徑直走向卧室,關上了門。

書桌上擺放着一張金色契約卡,契約卡右上角畫着懷表的圖案,和當初她吊墜底部的圖案一模一樣。

契約卡的內容極其簡單,只有兩行字。

時空回溯,改寫命運。

是否已做好選擇,落筆無悔。

底下的落款,分別是“執行人”與“被執行人”。

傅藍嶼坐在桌前,臺燈下,她的側臉安靜淡然,頸間的雪花項鏈,兀自閃爍微光。

她持筆,無比虔誠地簽下姓名。

執行人傅藍嶼。

被執行人喬雲铮。

在寫完最後一筆的瞬間,契約卡驀然光華大盛,将她完全籠罩在內。

世間萬籁俱寂,她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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