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夜
一輛車在夜色中疾馳而過, 奔離了地下停車場後逐漸慢下來。
淩晨的時間,路上空曠無人。
江嘉屹單手搭着方向盤,目視前方, 在寬闊大路上徐徐前行。
“快點吧,我難受, 想吐。”
張離難受得開窗,冷風灌進,空氣幹燥冷冽。
“嗯。”
江嘉屹一邊轉方向盤,一邊淡淡應聲。
沒多久, 車子在酒店門口慢慢降速。
酒店門口的路邊站了個女人,大冷的冬天,半倚在行李箱上, 石雕一般毫無動靜。
四下無人, 她似乎一直存在着。
江嘉屹望了一眼,忽然油門踩到了底,唰的一下經過酒店。
“去哪!?”
張離驚訝,一扭頭瞥見江嘉屹冷漠的側臉。
像這晚的氣溫,幹冽冷燥。
“帶身份證了嗎?”
“在酒店裏呢。”
車子無奈地掉頭, 再一次經過酒店,往城市的另一處駛去。
“去哪啊?”張離醉意醒了大半。
“回畫廊。”
“畫廊?為什麽?”
江嘉屹沒回答他。
張離看着這人, 放棄了追問。
算了,問了也白問。
他忽然想起二叔的話,當年他會出現在江嘉屹的世界,完全是因為二叔說, 有個人需要你救他,需要你拉他一把。
那人叫江嘉屹,生病了。
他當年不懂事, 是個爹媽頭疼的二世祖,也被二叔煽動得摩拳擦掌地要去拯救這個人,跟他做朋友。
後來才發現,誰能拯救這家夥啊。
張離靠着車門埋怨:“就算你工作狂,能不能體諒一下我。”
江嘉屹好心道:“車窗升回去吧,小心感冒。”
張離:“……”
林夭回到家門前,鑰匙轉動,拉門。
啪,一堆宣傳單張從防盜門的門縫中摔到地上。
原本宣傳單擋着的地方有點什麽東西,看不清楚,林夭打開手機電筒,照過去,一個馬克筆在上面畫了個圈又在中間打叉。
走廊一片死寂般的靜悄悄,林夭定定看了一陣子,撿完地上亂七八糟的宣傳單,然後回去拿了酒精把馬克筆的痕跡擦幹淨。
一整晚都睡不安穩,有什麽聲音便神經衰弱地驚醒。
一個人,這個家空曠而死寂,毫無生氣。
勉勉強強睡到七點半才起床上班,這次開了車到博物館。
忙忙碌碌到中午,才有空去博物館旁邊一個類似飯堂的餐廳吃頓飯。
她剛拿着托盤走過去,看見楊茜對她招手,旁邊坐着張總和宣傳總監李總,江嘉屹也在。
都看見她了。
便走過去坐下。
江嘉屹正好坐在她對面,吃得無聲而緩慢,看見她,便客氣地颔首。
林夭也對他笑笑。
她還記得,江嘉屹以前不吃外面的東西。
“林攝影師。”
林夭看過去,是宣傳總監李總。
“宣傳的樣片我看過了,很不錯,你年紀看着不大,開始楊塑讓你負責這項目,我還有點不滿,想着那小子怎麽随便找個小年輕糊弄人呢。”
李總說着大笑,“沒想到真不錯,楊塑眼光還是毒的。”
林夭笑道:“都是團隊合力的作品,我一個人做不出來。”
“主要是你,連我們的藝術家看了你的樣片都誇你了。”李總一邊說着,一邊拍了下江嘉屹的肩膀。
林夭看過去,他似乎随便吃了兩口就沒繼續吃,閑散坐着,聞言平靜地笑笑,沒否認。
她倒是沒想到江嘉屹會誇她。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江嘉屹說:“做得不錯。”
不知是客套還是真心實意。
不過都不妨礙林夭道謝。
李總又說:“不過視頻後半截方案改了,打算讓你重新剪輯一下,時間比較趕,今晚行不?”
原本是不行的,時間太趕,但李總把人誇到天上了,不行也得硬着頭皮上。
林夭只好點頭。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合作方,沒男朋友吧?”
林夭說:“還沒。”
“給你介紹個?”李總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着,又看向江嘉屹,“我們部門好幾個未婚沒女友的有為青年,你也認識,你看怎麽樣?”
一頓飯的氣氛變得奇怪起來。
林夭這樣的事情遇到不少,私底下随便找什麽借口拒絕,但現在不能拂了李總面子,便笑而不語地喝湯。
江嘉屹手裏握了手機,正垂眼看着,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似乎才聽見李總說了什麽,一邊忙打字一邊擡頭。
目光淡淡。
他視線若無其事掃過林夭的臉,不太在意道:
“還不錯,你看着介紹就行,別介紹太差。”
“肯定不會,文鈞就不錯,你看?”
江嘉屹似乎是認真回想了一下,平淡而半開玩笑道:“你這媒人看着不太靠譜。”
“文鈞不好嗎?”李總雖然這樣問,但也沒了那意思。
江嘉屹但笑不語,似乎也沒多在意。
林夭轉動手裏的勺子,擡眼時,他重新低眼看向手機,對外界愛答不理的,剛剛的幾句對話并未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他看了一陣子,忽然起身拿起他自己的托盤,對他們打招呼:“我吃好先回去看看場地布置,你們慢慢吃。”
“行。”
“你也別着急工作了。”
“我說藝術家是都不吃飯的嗎?每次跟你吃飯就沒見你吃多少。”
“……”
各自打完招呼寒暄完,江嘉屹緩步離開餐廳,背影在雜亂的人流中穿梭,不疾不徐。
楊茜湊到林夭耳邊,小聲說:“姐?你們真認識麽?怎麽看着剛認識似的。”
林夭倦淡地笑了聲:“都五年時間了,你現在重新見到你中學同學,會很熟絡?”
“倒也是。”
楊茜也不知道林夭和江嘉屹到底是哪個程度的關系。
時間太久了,生疏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就是感覺說不出來的奇怪。”楊茜暗自嘀咕。
林夭給她夾了雞肉,笑:“多吃點飯,別八卦了。”
“我哪八卦了……他是很奇怪啊,你不是說他這兩天才來的海市嗎?他能這麽快記住這麽多工作人員?說不定他連文鈞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呢,我這兩天給全部工作人員拍單人照,也沒記住他們誰長什麽樣。”
林夭垂眼,沒再理她。
晚上帶着團隊又忙了一輪,八點左右大家都下班回家,林夭想了想,沒一起下班。
那個視頻後半段要重新剪,今晚就要,時間太趕,她打算留在博物館裏剪完再走,不浪費路上的時間。
現在下班高峰期,馬路堵得不行,開車回去得一個多小時。
李總知道她這麽拼,特意給她留了個房間讓她安心工作,場地租了三個月,這一層暫時都是他們的,可以随便用。
林夭便窩在房間裏,一晚上對着電腦剪視頻,眼睛就沒離開過電腦屏幕,也絲毫沒留意到時間的流逝。
一直到視頻剪完,她發到李總郵箱之後,才疲憊地合上電腦。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
她閉上眼靠着椅背休息了一陣,才死灰複燃一般起身,揉着肩膀出了房間。
一些燈還亮着,但總體昏昏暗暗。
工作人員走了大部分,只剩下門口看守的安保人員。
整個博物館變得寂靜空曠。
林夭靠着記憶尋到休息間,燈已經關了,漆黑一片。
玻璃門自動打開,無聲無息。
她一眼看見圓桌上趴了道身影,了無氣息,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怎麽了,幾乎融在黑暗裏。
林夭腳步頓了一下,沒第一時間進去。
是江嘉屹。
他一只手搭在桌上,腦袋枕着手臂,外套都脫掉随便丢在椅背上挂着。
脊背對着門口,冷清安靜。
林夭口渴,遲疑了一會,還是悄悄進去了,沒打算驚動他。
腳步聲沉悶,他泛白的指尖似乎神經質地跳了一下。
林夭下意識看他一眼,看見他蒼白的臉,還有滿額頭、鼻尖滲出的冷汗,唇角緊繃泛白。
走近了才聽見他呼吸粗重。
整個人不太好的樣子。
林夭皺眉,看見他另一只手搭在胃的位置。
馬上猜到他怎麽回事。
林夭倒了杯水,靠在吧臺上一邊喝一邊垂眼看他。
她翻出手機找江意禾。
「江嘉屹有胃病嗎?」
江意禾應該沒在忙,有空回複她:「啊?有,好幾年了,他怎麽了?胃病發作了?」
「嗯,怎麽得的?」
對面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發來:「陳管家四年前去世了。」
林夭盯着這幾個字,張了張嘴,又被濃郁的黑暗堵了回去。
陳管家在江嘉屹才五六歲的時候,就照顧他了。
印象中,江嘉屹的母親也是那陣子去世的。
「怎麽回事?」
江意禾說:「自殺。」
林夭皺眉,心裏挺多疑問,但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
「他沒事吧?」江意禾問。
「應該沒事。」
其實看着不太好,但沒必要讓江意禾擔心。
「幫我看一下他吧,他在海市那邊,我只放心你,張離那人自己也沒多靠譜。」
「行。」
林夭緩緩呼了口氣,把手機放回衣兜裏,重新倒了杯溫水,坐在圓桌的另一張椅子。
“江嘉屹?”
她淡淡喊了一聲。
他聽見了,手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有些疲憊,但精神還算不錯。
看見是她,江嘉屹眉頭緩緩皺起。
林夭想了想,把紙杯挪過去,道:“喝點水吧。”
紙杯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
就這麽輕輕碰了一下,他整個人猛地坐起,很突然地往後退了一下,凳子不太穩,險些往後跌。
動作激烈迅速,像遇到什麽突發的危險,在本能地閃躲。
他半響才坐穩了,眼底陰沉地盯着她,眼睑的位置猩紅了一圈,低低喘了氣。
林夭怔住,看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下意識握了握水杯。
似乎不至于燙到他。
溫水而已。
他才反應過來似的看她,大概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慢慢平靜下來。
良久,他說不上鎮定地起身拽走椅背上的外套,一邊往外走,一邊說:
“抱歉,我有點累,別在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抱歉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