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JR約在一家高級餐廳，雷蒙德一輩子從沒進去過的那種，出席還必須穿着正裝。雷蒙德哪有什麽正裝，只好向室友借了一套。

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裝走近餐廳，覺得自己就像個走錯地方的小醜，就連引座的侍應生都比他高貴。

可當他看到JR的時候，一切不适感都頓時煙消雲散了。他就坐在那兒，一只手捧着手機，另一只手撐着下巴，手肘擱在餐桌上，動作随意，卻散發着不可思議的優雅。他看起來是那麽的……完美。

雷蒙德不安地落座。JR放下手機，沖他一笑。霎時間雷蒙德覺得自己靈魂出竅了，在天上飄蕩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回到軀殼裏。

“呃……你好，JR，我是說，約瑟。”他喉嚨幹澀，舌頭像打成了海軍節，不得不端起水杯掩飾自己的失态。

“你能來真好。”JR柔聲道，“想吃什麽嗎？我請客。”

JR請他吃飯！假如雷蒙德有尾巴，現在肯定搖得比電風扇還歡。這一頓他能炫耀十年！

“我、我不知道點什麽好，就和你一樣吧。”他緊張地直搓手，然後覺得這樣太猥瑣了，連忙将手放回桌上，老老實實擺着。

JR叫來侍應生，點了餐。待那年輕人走遠後，雷蒙德急忙興奮地壓低聲音：“真沒想到你會打給我，我……我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JR盯着他臉頰上的紅暈，似笑非笑：“嗯，看出來了。”

“我一直在看你的直播，我非常喜歡……非常崇拜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天吶，我做夢都想跟你見一面！”

“謝謝。”JR禮貌地說。

雷蒙德躊躇地咬了咬嘴唇：“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很煩人？像鞋底的口香糖似的？如果打擾到你我很抱歉……”

“不，沒有，我很少能跟你這樣的年輕人說話。有時候出來走一走，和各種各樣的人交流，有助于身心健康。畢竟我做的是……那種工作。”

JR需要他！這個念頭令雷蒙德的血壓瞬間飙高，即使他臉上有根血管突然炸開，開始往外噴紅泉，他也不覺得奇怪。

“我很樂意為你分憂，約瑟，只要你願意，我可以随叫随到……”

他還想說更多，可是侍應生開始上菜了。高級餐廳的料理味道自然不錯，但雷蒙德根本沒嘗出什麽滋味，他的心思全都在桌子對面的那個男人身上。只要JR對他笑一笑，他的大腦就暈乎乎的，像中了什麽迷魂咒。

他們不敢在人多眼雜的餐廳聊JR的事，于是JR将話題轉到了雷蒙德身上。雷蒙德在他的引導下講述自己的大學生活，他的家鄉，他的童年……

“我的繼父是個暴力狂，經常打我和我媽，”童年的回憶不堪回首，“但我媽不敢報警，她離不開他，她需要我繼父的錢，而且每次他打完她，都會聲淚俱下地道歉，發誓自己下次絕不再犯，求她原諒，而她每次都信以為真。直到她被從樓梯上推了下去，摔斷脖子。我一直都在想，假如你在那個時候就出道了，他會不會收斂一點？當每個人都說‘如果你再這樣，JR就會把你拖進直播間’，那些壞人是否就會老實一點？就像母親拿怪物吓唬孩子？”

JR靜靜地看着他。

待他說完，JR道：“我不是什麽超級英雄，雷蒙德，我不是弱者的守護天使，我是個殺手。”

“可是我需要你！當我看到你為那些可憐的人複仇的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是在為我複仇一樣！我好高興，約瑟，真的好高興，雖然我不是他們。一想到那個混賬繼父坐十幾年牢之後就能出來逍遙，我就……”

“雷蒙德。”JR握住他的手，“如果你在我身上尋找什麽希望或者寄托，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很多人認為我藐視法律，其實并不是那樣。你需要的不是我，你需要法律、正義、勇氣、毅力，那些東西才能拯救許許多多像你這樣的人。而不是我。”

“可是……”

JR按住雷蒙德的嘴唇。雷蒙德一面因為他的碰觸而狂喜不已，一面又因為他的話語而失落不堪。

“我的話是不是讓你很厭煩？”他難過地說，“你讨厭我了嗎？”

“不。我很同情你。你是個好人。你理應獲得更好的人生。”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不再談論關于正義和複仇的話題。他們聊興趣愛好，發現彼此都很喜歡音樂和天文。餐畢後，兩個人并肩走出餐廳。雷蒙德問可不可以挽他的手，JR想了想，擡起胳膊，紳士地讓雷蒙德挽住。

外面飄起了蒙蒙細雨。他們沒帶傘，便在雨幕中漫步。

哪怕現在有個槍子兒穿過雷蒙德的腦袋，他也心甘情願了。

他們走到停車場，JR說可以捎雷蒙德回家。上了車之後，沒等JR拿出車鑰匙，雷蒙德便傾身吻住他。

他從來沒主動吻過一個男人。感覺那麽好。JR的嘴唇嘗起來是甜的，沾着餐後甜品的蜂蜜味。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水到渠成。JR載他回到自己家，雷蒙德起初有點害怕，但JR大笑着說“我怎麽可能在自己家裏殺人”。他被JR帶上床。他從沒想過自己第一次和別人約會後就搞上了床。JR非常溫柔，和他殺人時幹脆利落的風格截然相反，簡直算得上是……有點纏人。高chao的時候，雷蒙德緊緊抓着JR的後背，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紅痕。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JR不在身邊。雷蒙德有點小小的失落。借用浴室沖了個澡之後，他下了樓，JR正邊看電視邊用早餐。餐桌另一側放着一份熱騰騰的早餐，是為他準備的。

“謝謝。”雷蒙德紅着臉在JR身邊坐下。

“應該的。”JR附身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他用了JR的沐浴液，現在散發着檸檬的清爽香味。“你昨晚真棒。”

雷蒙德結結巴巴地說：“你也……也是。”

電視裏正在播報早間新聞。當地某大學的學生集體抗議學校錄取一個名叫諾曼·布朗奇的學生，兩年前當布朗奇還是高中生時，和他的一幫狐朋狗友欺淩一個同學，竟将他活活打死。由于涉案人員都是未成年人，布朗奇家又雇傭了精英律師團，最終所有人都判了緩刑。

這個案子當時鬧得沸沸揚揚，雷蒙德也有所耳聞。他非常震驚，為什麽這麽小的年紀就有這麽歹毒的心腸？

他望向JR。金發綠眸的殺手所有所思地盯着電視，像饑渴的野獸舔着獠牙。

“約瑟，你是不是想……把他……”

JR端起咖啡杯啜飲一口：“太危險了。布朗奇的爸爸是本地的黑幫大佬。”

“約瑟，那是我們學校。”雷蒙德說，“布朗奇被我們學校錄取了。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把他引出來。”

“我不能讓你卷進這種事。”

“我已經卷進來了。我認識了你。我知道你的身份。讓我幫你一次吧，他罪有應得！”

“這可不是什麽超級英雄的正義游戲。一旦走上這條不歸路，你就無法回頭了。”

“讓我來幫你。”雷蒙德堅定地說，“我自願的。讓我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