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個金手指
等那一陣劇痛過後,景曦便發現事情超出自己的預期了。
青年倒下的身體不可控制地回到了原形狀态,小狐貍純白無一絲雜色的毛發被鮮血染了個遍,穿透後腰的長箭插在他身體裏,傷口位置沁出的血不一會兒就将身下的衣物染紅。
豹王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倒在血泊裏的小狐貍一動不動,男人心裏狠狠一抽,巨大的恐慌和後悔就像一張挂滿尖刺的網将他的心髒包裹。
“阿曦……”
呢喃着小狐貍的名字,豹王身體僵硬地走向前方幾十米外的那團染血的身影。
越來越近的距離裏,映在男人眼中的畫面也越清晰,小狐貍身上那千瘡百孔的傷痕猛地擊中了豹王,悔恨的情緒就像一顆從高山滾落的雪球,帶着咆哮萬物的氣勢把他自己卷進了冰天雪地裏。
一名混血從後方的樹叢裏鑽出來,手裏拿着還未放下的長弓,他看着豹王的臉色,忽然産生了一種好心辦錯事的惶恐,不禁屈膝跪了下去,小聲的解釋:“大王,王妃沒死……”
豹王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在景曦身邊蹲了下來,手指輕顫地探上小狐貍心髒的位置。
當手指感受到一陣微弱的脈動後,來不及放松自己緊繃的情緒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了下來,如同對待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小狐貍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到幹淨的衣服上來。
“醫者過來!”豹王冷靜地命令道,“其他人散開,一部分人去找一些柴火回來燒水,另一部分去找材料,在這裏搭一個簡單的落腳點!”
“是!大王!”
小狐貍的傷不宜太過颠簸,所以此時把他帶回宮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好在豹王過來的時候,以防萬一把王宮裏醫術最好的醫者也帶過來了,此時正好用上。
在男人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場面沒有太過慌亂,豹子們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看得出來年齡已經不小的醫者經過一番檢查,也很快得出結論,他擡頭看向豹王,神情有些猶豫地說道:“大王,王妃的傷并不致命,只是……”
豹王心裏猛地一沉,他看了眼失去意識的小狐貍,拽緊了拳頭:“……有話直說。”
Advertisement
“這一箭……射碎了殿下體內的魂珠。”
豹王瞳孔驟然緊縮:“你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即使王妃殿下傷好了,也會一直維持他現在的原形狀态,同時腦子裏不會再有出生以後的任何記憶。”醫者有些不忍地嘆息。
換句話說,狐曦從此以後,就只是一只什麽都不知道的小狐貍了。
這個結果,不止豹王懵逼,就連景曦自己也懵逼了。
哦沒錯,景曦此時就在豹王身旁,可惜沒有人再看得到他,無法再維持人形的狐曦,本質是人的景曦,身體與靈魂不再相融,所以景曦的靈魂從小狐貍身體裏脫離了出來,變成了一縷誰都看不到的幽魂。
—
在栖雲大陸,每一個獸族出生後體內都會有一顆魂珠。
魂珠的存在,是獸族可以化為人形的關鍵。随着成長獸族體內的魂珠逐漸與意識凝為一體,這也是為什麽獸族可以随時随地随意轉化形态的原因。
但魂珠同時也是最不可捉摸的東西,因為每一位獸族的魂珠所在體內的位置都不一樣,就連本人也不會知道魂珠具體在哪個部位。
他們只知道,如果不幸死亡,魂珠會自動碎裂,随即身體回歸原形的狀态。但反過來,若還沒死魂珠卻先碎裂,那麽同樣也就無法再維持人形,不僅如此,意識也會回到初生的狀态。
對敵人來說這是明顯的弱點,但又因為無法預料而使人束手無策,再加上長久以來,很少有人能歪打正着地破壞掉別人的魂珠,所以久而久之,魂珠就被大家下意識地給忽視掉了。
結果沒想到,狐曦卻剛好被歪打正着了。
這雖然不是景曦的本意,但和他預想的效果也算是殊途同歸了吧。
仇恨有時候會激勵改變一個人,但悔恨同樣也能打擊和毀掉一個人。
比如豹王。
小狐貍在他的細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轉,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卻永遠停留在天真懵懂的時刻,那裏面不再有愛恨,不再有羞澀與佯裝出來的無辜,不再有靈動的狡黠和懶洋洋的誘人眼神……
每當這個時候,男人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人在擁有的時候不會明白擁有的可貴,等到失去之後,才幡然醒悟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承受這份失去。
可惜,為時已晚。
冬去春來,沉睡的大陸開始蘇醒,從長眠裏醒來的蛇族得到狐王的饋贈後果然野心勃勃地露出了自己的毒液和獠牙,吹響了新一輪進攻的號角。
豹王堆積了一個冬天的情緒在他們身上得到了發洩,将計就計地割掉了蛇王和一衆巨蟒的頭顱,震懾了大陸上的所有獸族。
狐族因為沒有直接參與這場戰争因此而躲過一劫,但是狐族王宮卻在一夜之間被大火付之一炬,狐王不知所蹤。
做完這一切後,豹王看着懷中依然懵懂的小狐貍,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回想起曾經的某一天,他又一次在青年體內釋放後,壓着他倒在床上,聽對方随口聊起說他小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很想去狐族以外的世界走走看看,不想在一個地方逐漸的老去。
想起青年當時的表情,男人心裏一動,頓時就有了決意。
于是禪位,離宮。
一只永遠也長不大的小狐貍,一個由最開始的沉默到喜歡對着小狐貍自言自語的金發男人,他們兩個人開始了一段風雨無阻的旅途。
而作為誰也看不到的幽魂,景曦默然無語地陪了他們整整八十年。
直到豹王老去,臨近大限。
又是一年冬,躺在一間破敗的茅草屋裏,豹王已經變得渾濁的雙眼裏忽然看到一抹模糊而又年輕的身影。
感覺到身體裏漸漸流失的力氣,他最後一次叫了某個名字。
“阿曦……”
彌留之際,男人好像聽到一個聲音輕輕地應道:“我在。”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露出一抹淺笑,随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豹王死去的第三天,小狐貍瑟縮在已經變冷的一頭豹子屍體旁,奄奄一息。
這是第一次景曦親眼目睹這個男人的死亡,他能感覺到自己随着小狐貍的氣息越來越弱,身影也變得越來越淡,終于在小狐貍死後,被卷入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
“唉……”
從無邊無際的漂泊裏醒過來的景曦望着頭頂刷的一塵不染的天花板嘆了口氣。
穿了這麽多次,終于有一次是回到這充滿親切感的大現代社會的懷抱了……就是他現在的處境一點兒都不親切。
他摸了摸,脖子上戴了一條皮項圈,項圈外面圍了一圈鎖鏈,相連處挂了一把結實精致的銀鎖,下面墜着一條長長的鏈條直接連向天花板倒挂下來的金屬圓環上。
形象點說,他像一條狗一樣被人給鎖起來啦!
不過鎖他的這間房倒還蠻豪華的,有柔軟幹淨的大床,寬闊的落地窗,整整一面牆大的內嵌式書櫃,地上鋪着厚實的地毯,落地窗前還有可以供人躺進去的懶人沙發和吊椅,靠裏側則是酒店式的透明洗浴間……
整個裝修風格非常的舒适簡潔,看得出來是用了心的,對方大概也是想讓他住的舒服點。
然而景曦還是有點不開心,沒有電腦,差評!沒有聯絡電話,差評!沒有鞋子,差評!衣服只有一件超大碼的襯衫,差評!鏈條太短無法靠近落地窗,差評!
豹王大大救命,這裏有變态呀_(:зゝ∠)_
哦不對,豹王已經變成死豹子了……
景曦抓了抓快要遮住眼睛的流海,有氣無力地往床上一倒——算了,還是等我睡飽再說吧。
當了八十年幽靈,他都快要不記得熟睡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
……
景曦最後是被人搖醒的,他睜開眼睛,看到床前站着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男人,見他醒來後,這人露出了開心的笑臉。
“阿西,睡太久,你晚上會睡不着的,我們先吃飯好嗎?”
吃飯!
一聽到這兩個字,景曦立馬精神一振,他打了個呵欠,慢吞吞地從床上爬坐起來。
男人見他居然原因配合了,高興地幾乎要轉起圈來,他喜形于色地對景曦介紹道:“我今天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灌湯包、還有粥記的海鮮粥和學校周邊那家風味小吃的鹵肉,你快去洗把臉……”
景曦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拖着叮鈴作響的狗鏈起身去了洗浴間。
鏡子裏倒映出一張白淨細致的年輕臉龐,還帶着一股沒有被社會污染過的學生味兒,略顯淩亂的黑發,松松垮垮的襯衫,明明是有些不修邊幅的慵懶模樣,但周身流露出來的氣質卻仍然幹淨的不可思議,尤其是鏡子裏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被冰水洗過一樣,清淩淩的,仿佛晨間挂在綠葉上的一滴露珠,清澈靈動。
景曦心想,這娃果然一看就是容易招變态的小模樣兒。
他馬馬虎虎地擦幹臉上的水,赤腳走出洗浴間。
籠罩在襯衫底下的兩條長腿光溜溜的,筆直地暴露在對方眼中,成功讓等着的男人眼神一暗。
景曦皺了皺眉,察覺到自己只穿了條內褲後,心裏再次罵了聲變态。
不再理會他,景曦拎起男人帶過來的東西,在地攤上盤腿坐了下來,自顧自地埋頭開吃。
一邊吃一邊飛快地把原著翻了一遍。
然後他覺得用變态來形容對方好像有點侮辱了變态這個詞。
徐徽年,一個不敢公開自己的性向,卻又因為暗戀對象結婚而失魂落魄葬身車底的懦弱富二代,一遭重生後仍然不敢表白,但卻喪心病狂地把暗戀對象騙到自己家然後迷暈對方把對方給囚禁了起來。
但是他怕對方恨他,所以又不敢真的對暗戀對象做什麽,就只是固執地囚禁着他,仿佛囚禁他就能給自己帶來無上的勇氣……
事實證明他好像真的獲得了勇氣,進入自家公司後表現的非常好,只用了一年就坐穩了太子爺的寶座,之後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更是不惜答應女方提出的聯姻,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人人稱道的青年才俊。
至于他當初的暗戀對象,那就像是他人生的黑歷史一樣被囚禁在被人遺忘的角落,直到對方崩潰自殺,他也像是獲得了解脫一樣轉身就把人忘在了腦後。
很不幸地,景曦穿的這具身體,就是那個倒黴的被暗戀對象,于即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