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彌賽亞俱樂部是岱城最頂級的私人會所。

幾位有過生意來往的中年男人發現了寧雙牧,大聲喊了幾喊,他視而不見,心無旁骛地進了專用電梯,須臾之間,便抵達十一樓。

俱樂部的老板陸江引大老遠就看見了他的身影,上上下下審視了他一番,打趣道:“喲,寧總,怎麽愁眉苦臉的?”

見好友不言語,陸江引眯了眯眼,說出了心底的猜測:“莫非——被女人甩了?”

一針見血,寧雙牧黑着臉擡起手肘就沖他砸去,陸江引敏捷地躲過揮來的拳頭,笑嘻嘻地說:“嘿嘿,看來是說中了,不過我是君子,只動口不動手,想打架找清巡去,叫他陪你練個三天三夜不歇氣!”

話音剛落,裏間的門便開了,滿頭大汗的嚴清巡輕喘地說:“我沒力氣了,還是陸老板陪寧總練吧。”

用毛巾擦着汗的莫行堯随後走了出來。

陸江引一雙眼尾上翹的桃花眼在兩位發小的身上飄來飄去,扼腕嘆息道:“你們倆也太沒出息了,商場上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寧總和莫總,居然會因為女人而搞得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丢不丢人?”

拳頭再次向他揮來,這一次陸江引只顧着嘲笑好友,來不及閃躲,只得眼疾手快地支起右臂擋住朝臉部飛來的拳頭。

“寧雙牧,你下手也太狠了點!”陸江引痛得龇牙咧嘴,低頭檢查手臂的傷勢,嘟囔道,“還好擋住了,打哪兒不好非打臉,我靠臉吃飯呢!”

心中的惡氣消散了一大半,寧雙牧解開一粒西裝紐扣,矮身在真皮沙發坐下,淡淡地說:“總不能每年白白交給你那麽多會員費吧?”

陸江引翻着白眼,用鼻子哼了聲。

寧雙牧轉向一言不發的莫行堯,他壓低聲音直奔話題:“莫總有興趣并購‘易恒’嗎?”

“易恒”是寧靖元和他的狐朋狗友一同成立的建築公司。雖然青黃不接,但勝在創立的時間早,在岱城還是有點名氣。陸江引轉了轉眼珠子,笑眯眯道:“寧伯父為難謝慕蘇了?”

寧雙牧不接腔,只盯着莫行堯看。

莫行堯挑了挑俊眉,嘴角噙着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微微點頭:“既然寧總甘願出資往我臉上貼金,莫某人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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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視一笑,萦繞在寧雙牧胸腔的怒意徹底殆盡。

“你這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嚴清巡默默心算了番,輕嘆道。

寧雙牧垂下眼簾,勾了勾嘴角:“寧靖元要是連泡妞的錢都沒有了,應該勻不出時間幹涉我的私事吧?”

一旁的陸江引聳聳肩,不再多言。

莫行堯雷厲風行的手段使得“易恒”迅速易主,這幾天來,寧靖元打了不少電話給寧雙牧,都被他掐斷了。

簽完文件,他擡手看了眼腕表,下意識地站起身,卻又兀自地搖了搖頭。他有些悵然地翻着文件,都一個星期了,他還沒改掉這個習慣。

而SLG這邊,錢媛正好問起了寧雙牧:“慕蘇姐,寧先生去出差了嗎?今天又沒來接你。”

謝慕蘇收拾圖稿的手一頓,她勉強笑了笑:“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什麽?!”小姑娘瞪圓眼睛,難以置信道,“難道寧先生移情別戀了?”

“不是,是我的原因。”

錢媛結結巴巴地說:“慕、慕蘇姐,你喜歡上了別人?”

“沒有,”謝慕蘇哭笑不得,“是因為別的事。”

錢媛偷偷觑了她一眼,沒敢再追問。

提出分手後的幾天,謝慕蘇雖然沒有誇張到以淚洗面的地步,但也消沉了許多。傷心完了,她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也許是張馨起了個好頭,最近來SLG定制禮服的顧客越來越多,謝慕蘇白天逛布料市場,晚上畫設計圖,工作室的事全部由錢媛和其他幾個人打理。

幾天後,正在挑選面料的謝慕蘇接到了蘇靜的電話。

“媽,我現在在忙,你有事嗎?”她問。

“你爸今天生日,晚上回家吃頓飯吧。”蘇靜的聲音甜得發膩,語氣卻極為平淡。

一聽到母親特有的音質,謝慕蘇就覺得心上早已結痂的傷痕又在汩汩地往外淌血。她沒忍住,一句“我哪個爸爸生日”脫口而出。

電話那邊沉寂了一陣子,蘇靜冷峭地說道:“你沒死的爸爸。”

“行,我知道了。”她掐斷電話,扔掉手中的坯布,打車去了國貿。蘇靜的電話攪亂了她的心情。關于她的童年,她能回憶起來的就只剩母親暴怒的嘶吼聲。蘇靜對謝朗逸恨之入骨,卻總是打她洩憤。甚至有一次,蘇靜用棍子抽完她後,仍覺得不夠出氣,眼睛瞟見凳子,便随手拿起,兜頭向她砸來。年少的謝慕蘇也是受夠了母親的虐待,恨不得盡早死掉,所以躲都不躲——不過沒能如願,繼父擋在了她的身前。

之後的某次,謝慕蘇幫繼父捶背時,透過汗濕的白襯衫無意間瞥見繼父的脊背上有道長長的猩紅猙獰的疤痕,一路蜿蜒到脖頸處。當時的她很內疚,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繼父從沒有因為她并非他的親生女兒而打罵她。直到現在,她也想不通繼父為什麽不和蘇靜離婚。

蘇靜在她眼中,與瘋子并無二異。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又有些理解蘇靜。如果換做是她,剛生下孩子沒多久,丈夫就出軌并發了瘋似的愛上別的女人,不顧身體虛弱的自己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不敢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

大學時,她閑來無聊便會去學校的圖書館,一坐就是一下午。她的記憶力不好,看書只當消遣,任何一本書都是一目十行地翻完。但始終記得王爾德的《不可兒戲》中的一句話——“所有女人都會變得像她們的母親一樣,這是女人的悲劇。”

她不會愚蠢到把名人名言當作絕對真理來信奉,但她害怕她會變成像蘇靜一樣的人。哪怕這概率只有百分之零點零零零一,只要最末尾的數字不為零,她就無法心安。

她同情蘇靜,卻不會原諒“母親”。

在國貿給繼父挑了塊手表,結賬時,她心不在焉地想,上一次來這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半個月?一個月?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她命令自己。接過包裝完好的手表盒,她又乘車去了謝家。

繼父正在教他的親生兒子背英文單詞,聽到聲響,扭頭見到她,嚴肅的面孔霎時變得有些激動,他笑着說:“慕蘇,你回來了。”

她應了聲,從袋子裏拿出手表,輕聲道:“這是送您的生日禮物。”

繼父摘下眼鏡,狀似呵斥音調卻很低:“又亂花錢!”

她淡淡地說:“反正賺錢就是為了花掉的,您生日一年難得一次。”

“你一個女孩子有錢多給自己買點化妝品保健品之類的,我同事的女兒上次去國外帶回來一堆瓶瓶罐罐,有一小瓶子叫什麽來着……”繼父撓着腦袋瓜,偏偏想不起來瓶瓶罐罐的名字,“叫什麽我給忘了,待會兒打電話問問你表姐——就是謝婷婷,她說效果蠻好的。”

一段時間沒見,他的頭頂禿得只剩幾撮灰白的頭發,但他的年齡比蘇靜還要小上一歲,他的外表所顯現出的與真實年齡不相符的老态令她紅了眼圈。

原本坐着的弟弟忽然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走向廚房。

幾分鐘後,便聽到蘇靜的聲音從廚房遙遙傳出來:“既然謝慕蘇回來了,那就開飯吧。”

蘇靜做了幾道簡單的菜式,完全看不出慶祝生日的意思,而她又忘了買蛋糕。謝慕蘇嚼蠟般地往嘴裏塞飯,母親的手藝很一般,她又瞅了幾眼狼吞虎咽的兩位男性,自嘲地想,也許只是她的味蕾被不斷滋長的恨意占據了,所以才會覺得難吃。

飯席間,繼父和弟弟時不時地談話,她與蘇靜一字不言。弟弟小她十來歲,而她成年後便很少再回家,因此與弟弟的關系并不親。

正當謝慕蘇以為能安安靜靜地吃完這頓慶生宴時,蘇靜突然說:“謝慕蘇你目前沒有男朋友吧?”

“您是想幫我張羅合适的人選嗎?”謝慕蘇想起好友方苓相親所遇到過的各類奇奇怪怪的男人,微微一笑,“不用了。”

蘇靜從不會給她好臉色,她也一樣,所以此時她臉上的笑意被蘇靜解讀為嘲笑。将碗筷重重地往桌上一扔,蘇靜冷聲問:“都多久了,你還在記恨以前的事?”

這句話聽起來很耳熟,好像前不久在店裏,張馨也是這般對她說道。

謝慕蘇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低下頭,看着右手手臂內側的粉色疤痕。年幼時,母親總會把她的頭發剪得極短,蘇靜自己本身也是短發,她一直很不解。直到十二歲的某天,母親好久沒沖她發脾氣,她鼓起勇氣,顫抖地提出想要留長頭發,蘇靜身體裏的危險開關便突然打開,女人像瘋了一樣,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攥住她的右手大吼大叫道:“你也想長發飄飄地勾引有婦之夫嗎?!”掙紮間,女人手中的剪刀便紮進了她的手臂。

她并不是疤痕體質,可這道傷痕卻久久沒有痊愈。

“您不也是記恨着我爸幾十年都放不下嗎?”剛說完,謝慕蘇擡起頭歉意地看向窘迫的繼父,“對不起,爸,我不是在說你,我說的是謝朗逸。”

蘇靜的反應卻不像她預想中的一樣,被踩中痛腳惱羞成怒地發狂。蘇靜輕飄飄地扔下一句“就當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好了”便腳步輕盈地進了廚房。

謝慕蘇只覺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力且挫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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