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閑庭漫步

桓止準備的是女裝,白上襦綠下裙,裙帶上墜了一串很廉價的玉組佩,妥帖地壓住裙幅。衣服料子有些粗劣,果然如他所說,真是普通極了。

宋緋換好衣服,再帶上一模一樣的鬥笠,兩人相視一笑,并肩走在一起,那畫面就好像是夫妻倆一塊下田種地回來時路過這裏看熱鬧。

宋緋壓低了帽沿問:“你是怎麽脫身出來的?”

“借口不舒服要休息一天。”他平日勤勉得過了頭,即使偶爾有點不舒服也不會太在意,該幹什麽還幹什麽,正因為如此,使起這招來群臣都深信不疑。

他拉過來她的手,将提早準備好的勺藥香草放進她掌心,笑吟吟道:“喜歡麽?”

宋 緋盯着手心,這只勺藥花并不是真的,而是用幾種顏色的玉雕琢而成,枝葉用碧玉,花瓣用紅玉,花蕊則是黃玉,葉子上的紋理清晰可見,栩栩如生,躺在手心裏, 玲珑玉致。永不敗的勺藥,永不敗的愛情,他是這個意思麽?她慢慢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仰起臉來看他,輕輕道:“嗯,我很喜歡。”

桓止聽到銀鈴般的笑聲自鬥笠底下傳來,肆意暢快的笑聲,他擡起鬥笠,低頭看她,黑漆的一雙眼,美目流盼,他拉過她的手攏在掌心裏:“我似乎從來沒見你這麽高興過。”

“現在不是見到了?”宋緋笑意不減,“我喜歡這樣簡單的快樂。”

兩人牽着手來到河邊,河岸兩旁到處都是人,一座白玉石橋橫跨河面,氣勢巍峨,層層疊疊的臺階累積上去,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頂端,河岸兩側橋上橋下到處是盛裝打扮的年輕男女,他們臨河洗濯,遠遠望去一片花團錦簇。

眼風往橋上一掃,發現有四五個年輕男子人手各抱一位年輕姑娘,從橋底端一層一層地往上爬,走到一半就已經氣喘籲籲了。

這是在比賽麽?

宋緋想起來以前來青城別柳時也見過好幾次這樣的情景,當時只以為情人之間的玩鬧,可都這麽玩就有些不尋常了,她扯了扯桓止的衣袖,指着橋上道:“這是做什麽呢?”

桓止看看橋上,又看她一眼,笑道:“你數數橋上有多少個臺階。”

宋緋雖狐疑,但還是依言數了數:“嗯,一共五十個,怎麽了?”

桓止拉起她又繞到橋的另一邊:“你再數數這邊有多少個。”

宋緋一頭霧水,又數了一遍:“四十九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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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止笑着解釋道:“加起來一共九十九個,九十九,長長久久之意,晉國的民俗,男子抱着心愛的女子走過這九十九個臺階,就能長長久久。”

宋緋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意思。”以前沒少來過這裏,當時只覺得這橋的建構真是匠心獨運,沒想到還有這層意思,她轉頭笑睨他,正要說什麽,他突然一把抱起她來,宋緋吓了一跳,忙摟住他的脖子。他輕聲:“你是想說讓我抱你過去是麽?”

宋緋取下鬥笠拿在手裏,眉眼彎彎:“看來我和陛下真是心意相通呢。”

桓止道:“你”抱着她走到橋下,天高雲淡,兩邊綠柳依依,他一步一步拾級而上,他神色從容,簡直如履平地。

宋緋在他懷裏動了一下,桓止手一滑,差點把她摔下去。他抱着她往上提了一提,輕拍她的屁股:“不要亂動。”

宋緋臉燒得厲害,埋着頭應了一聲。

走 到一半時,遇到方才的一對男女,年輕男子坐在臺階上氣喘如牛,年輕的姑娘站在他身旁,撅着小嘴抱怨。桓止抱着宋緋從兩人眼前晃過。姑娘直直地盯着兩人,眼 神裏充滿了不可思議,打扮這麽鄉土的兩個人竟然也玩浪漫,那感覺大概就像是自己是千金小姐卻買不起貴重的首飾,一個不起眼的小戶女子竟然戴在頭上,這落差 真是讓人難以接受。她不滿地扯了扯情郎的衣袖,抱怨道:“你真是不中用,人家在後頭的都趕上你了。”

年輕男子瞅了一眼,道:“人家經常下田勞作,身體當然比我健壯靈活。”

宋緋聽到這裏噗嗤笑出聲來,長長的臺階,還有好一段路要走。她問:“你累麽?”

桓止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因為以前的遭遇,從來不會因為現在生活安逸了而有所懈怠,騎馬射箭這些功夫從來沒有落下,抱你走一段路而已,輕而易舉的事。”

“真的麽?”宋緋很懷疑,擡手按在他額頭上,額頭上沁出薄汗,她得意道,“那這是什麽?”

桓 止拉下她的手:“這跟天氣有關系。就像夏日只是坐着也會出汗。你太小瞧我了。”他突然加快步伐,宋緋被他颠得有些暈,他們幾乎處在橋的最高處,她撐着額頭 往下一望,突然覺得橋高得可怕。她想了想道:“這臺階有點窄,抱着人走不太方便,你說會不會有人從這裏摔下去啊。”

桓止悠悠道:“當然,你看臺階很窄,抱着人走也會妨礙視線,一不小心可能踩空,然後摔下去。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一對年輕男女雙雙滾下去,當場斃命。”

宋緋聽得心驚肉跳,推了他一下,“那你快放我下來,走完這九十九個臺階就能長長久久?我是不信的,重要的是兩個人彼此心意相通。”

桓止倒是不慌不忙的,抱着她的雙手緊了緊,促狹道:“哦,原來你不信,那剛才為何不說,讓我白費一番力氣。”

宋緋說:“一碼歸一碼,雖然不信,但看到你為我這樣做我開心啊。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吧。”

桓止不松手,慢悠悠道:“剛才是騙你的。”

宋緋:“……”

桓止抱着她來到平地上,呼吸略有些不穩:“這下滿意了吧?”托起她玲珑的下颚,“你說,該怎麽獎勵我?”

宋緋也不扭捏,迅速地拉下鬥笠一遮,仰首吻了吻他的下巴,“這樣可不可以?”

他眼裏浮現笑意,故意逗她:“這樣遠遠不夠啊。”

大 不了就像剛才那樣喽。宋緋咳了咳:“這裏人多,要不我們去別的地方?”說行動便行動,拉着桓止的手朝僻靜處走去,若是在平日,越往綠柳深處越是杳無人蹤, 可今日是一年一次的男女相會盛況,大家都一個心思:躲到人煙稀少的談情說愛,因為如此,樹林裏很是熱鬧,各個躲得都很嚴密,不過隐約可聽到低低的交談聲。

宋緋看着這景象,腦中閃過一道光,卻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麽。桓止任由她拉着,靜靜聽着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聲音,忽然笑道:“上巳節還有一個習俗,你知道是什麽嗎?”

經他一提醒,宋緋驀地想起來了,臉騰地紅了,她知道,雖然沒見過,但是似乎在書上看到過,是野合。

這種習俗由來已久,上古時期婚姻之禮并沒有形成定制,男女也沒有什麽太大的貞操觀念,交合就是為了繁衍後代,魚水之歡什麽的還是其次。直到現在婚姻六禮之說雖已普遍流行,但各諸侯間還殘存這種野合的遺風。

上巳節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男女野合的節日。

在這樹林處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皆具備了。

宋緋停下來,耳根泛紅。桓止笑道:“你把我往這裏拉幹什麽?”

宋緋覺得渾身都燒起來,瞪他:“我是知恥知禮的一國公主,才不會做這種事!”

桓止大笑:“那你還把我往這裏拉?”

宋緋着惱道:“我是一時沒想起來。”她長在深宮,這些男女之事大哥不會跟她說,母後當然也不會說。只是在書上隐約看到過而已。

再逗弄下去就要生氣了。桓止适可而止,牽起她的手,慢聲道:“走吧,我帶你回去,我們不野合,我們室合。”

宋緋:“……”猛然推開他,掉頭往回走。

桓 止在她身後慢悠悠地跟着,可想她現在臉紅的堪比天邊的煙霞,他幾步上前超過她,她一時不察,硬撞入他懷裏,兩人的鬥笠重疊相壓,他幹脆将她的摘下來,将她 拖入懷中,鬥笠往下壓的同時,唇也覆了上去,所幸他們處的位置較偏僻,四下無人,宋緋大着膽子踮起腳尖回吻,細細綿綿的纏繞在唇齒間,少許日光傾瀉出來, 在他臉上打上模糊的光暈。她微微喘息着偏頭吻上那片光暈,頭頂上的柳枝垂下來,細長的柳葉被風吹動拂在臉上,癢癢的,她擡手想撥開,卻被他握住了手,唇舌 游移到她臉上,用力地親了下,瞬間就不癢了。她忍不住輕笑起來。

一天就這樣濃情蜜意地過去,天擦黑之前,桓止又拉着宋緋往叢林深處走去,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終于看見一座獨立的宅邸,白牆黑瓦,挑角飛檐。

桓止來之前早就安排好,難得能和她單獨相處,自然要玩得盡興。

這棟屋子是他母後未進宮前所居住,後來齊姬得勢,母後的家族徹底沒落,這宅子就空置下來,後來他歸國即位,又重新修葺了一番,平日只有一個仆人在這裏看守。

桓止帶着宋緋進去,他只令仆人打掃了一間屋子,宋緋見狀黑了臉:“你剛才的話不是開玩笑?”

桓止道:“如果分開睡,那還不如直接回去,免得我們還要冒着被發現的風險。”他拍拍旁邊的空位,“過來坐。”

宋緋蹭過去,沉默了會道:“太突然了,我還沒有準備好。”

桓止吻她的眉心:“名分未定之前,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我心愛的女人值得最好的。”

宋緋懷疑地看着他:“你的話能信麽?”

他挑眉:“好吧,假使我的話不能信,我就是要對你怎樣,你有反抗的機會麽?”

宋緋:“……”真是吃定她了。

也 是,既然不能反抗那就順其自然。她洗漱一番,在床裏側躺下來,春日的夜晚寒意十足,桓止洗漱完後,來到床上,輕輕扯了扯被角,宋緋掙紮了幾番,松開了手。 他衣襟上帶着涼意,她冷得一哆嗦,下一瞬被他牢牢抱入懷中,溫熱的唇貼在她耳畔:“這麽多年來,我早習慣了獨睡,身邊有人心裏反而不踏實,可是抱着你心境 意外的平和。快睡吧。”

宋緋也是習慣了獨睡,可是被他抱着的感覺還真是不賴,想象明天可以一同迎接晨曦,心頭暖起來,她閉上眼,咕哝道:“明天誰起得晚就要受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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