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婚禮昏禮

秦國使節住在別館的東院,而晉國使節住在別館的西院。秦使找人去西院探聽了下,得知卿季宣正在收拾行囊,連來時帶的聘禮也自衛侯那裏索要回來,準備一并帶回晉國。

連聘禮也帶回去,那顯然是打算放棄了。

秦使百思不得其解,卿季宣前日還因為這樁婚事和自己争執不下,怎麽轉眼就放棄了?

他捏着胡須沉思,莫非這個衛國公主有什麽隐疾被卿季宣知道了所以打算放棄?可既然是隐疾,卿季宣又怎麽會知道?他想來想去,覺得極有可能是卿季宣在故意詐他,想誘騙他離開。等他離開了,卿季宣再去而複返,嗯,肯定是這樣。

他負手站在廊下,遠遠瞧見晉國使節一行人朝這邊走過來,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迎上去,笑問道:“長平君怎麽突然要走?”

卿季宣深深看他一眼:“天下美女多得是,我們何必争來争去,憑白讓衛侯得了好處呢?我就不跟先生争了,先生好自為之。”

秦使心裏愈發疑惑,長平君話裏有話,可是故意不說是想看他笑話麽?眼看他指揮着隊伍準備離開,秦使忙将他拉到一邊,言辭懇切道:“長平君突然離開肯定是要原因的,莫非是衛國公主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卿季宣只道:“背後非議他人,非君子所為。”

秦使賠笑道:“在下知道長平君是君子,可君子都有一副仁義寬厚之心,您忍心看我被欺騙麽?”

卿季宣沉默半晌說:“衛侯有好幾個到了适婚年齡的女兒,先生不如勸秦王改改主意?”

秦使有些無奈:“就算另擇他人也得有理由不是麽?長平君就告訴在下吧。”

卿季宣嘆了口氣道:“這位鎮國公主原是五月五生,在宮中并不受寵。阖宮上下只有衛世子待她好,據說公主和世子自小食則同案,寝則同床,後來帶世子娶妻之後才改變這個習慣,不過公主偶爾還會大半夜地去世子的寝宮。于禮不合啊,而且他們兄妹這樣親昵……”

秦使一臉不敢茍同:“确實過于親昵。”

“而且先生應該知道當年齊王的女兒文姜夫人和自己的親哥哥私通,嫁給魯國君主後還是死心不改,後來她和哥哥私通之事被魯公發現,魯公大怒,文姜心慌意亂,便聯合兄長将魯公殺害。”

秦使聽得心驚肉跳。卿季宣又道:“我做事稍微謹慎了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也可能公主只是對世子依賴了一些,并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

秦使道:“那這些應該是宮廷秘辛,長平君是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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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我昨日去宮中無意撞見了世子妃和公主在後花園裏起了争執,偷聽了一些才得知的。唉,還是謹慎一些吧。說不定公主就是下一個文姜夫人。”

秦使将信将疑,私下派人去打聽,果然聽到了一些風聲,可是這也不能排除卿季宣使詐的可能,而且就這樣回去沒法交差啊,他還是靜觀其變吧。

宋緋早就料到秦使沒有那麽好騙,沒關系,她還有辦法。就是……唉,為了顧全衛國還有晉國,她的名聲恐怕也毀得差不多了。

次日,宋緋派了位謀士前去游說秦國大夫百裏諾,百裏諾起先不肯見,後來一聽對方是衛國人,心思一動,親自出去接見了。

謀士也不跟他繞彎子,開門見山道:“大人曾派人到晉國刺殺衛國世子,鎮國公主已然知道,必對大人懷恨在心。雖然刺殺事件秦王是主謀,可是鎮國公主若嫁給了秦王,夫妻一體,自然不會怨恨秦王,反而會遷怒于大人,屆時大人将如何自處?”

百 裏諾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某些人将衛國公主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秦王一門心思想将美人娶回來,他若是出言阻止,秦王必以為他是出自私心。當初刺客的事本是 秦王授意,結果到頭來自己落得兩頭不是人。也或許衛國公主并不知道刺客的事是他所為,這麽一想他心裏便稍覺寬慰。

事實證明,他高興得太早,這樣可就難辦了。可眼前人來歷還不明,他也不能輕易将自己的老底給透出來,不動聲色道:“先生從衛國遠道而來,想必是有什麽指教,可老夫跟先生無親無故的……”

謀士打斷他道:“不瞞大人,我們公主和晉王兩情相悅,可是又不想得罪秦國,大人若是能勸秦王打消主意,不僅自身禍可免,晉王也會感激大人,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确實是這麽個道理。可是如何勸秦王打消主意還是個難事。

他拈着胡須沉吟:“想要秦王打消主意也得有個原由不是?可是該找什麽借口啊?”

“百裏大人和鄭大人交情如何?”鄭大人就是奉命出使衛國的那位。

百裏諾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問:“交情還算可以。”

“這個嘛,雖然如此做對我們公主名聲有損,但也只能這樣了。”謀士嘆了口氣,“百裏大人可以對秦王說鎮國公主和其兄太過親昵,秦王若是娶了公主,恐有文姜之禍。鄭大人也知道此事,你提前和他商量好,如果秦王問起,他自會為大人證明。”

百裏諾眸子一亮,為君者最怕的是兩件事,一個是亡國,一個是死亡。血淋淋的教訓就在眼前,拿這個說服秦王應該可行。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百裏諾果然去見秦王。秦王将信将疑,又将鄭大人召回來詢問。

鄭大人反複想了想,如若衛國公主和其兄真的親昵過了頭,他瞞而不報那是殺頭的罪,本以為是趟美差,誰料是個苦差事,他只好将自己在衛國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秦王聽聞,這才罷休。

這廂秦使前腳剛走,卿季宣後腳就折了回來,宋謹趁機到衛侯面前說秦國已經放棄。

衛侯不疑有他,宋緋和桓止的婚事幾經波折,這才成了。

婚期定在兩個月後,婚事甫傳出去。最震怒的莫過于秦王,他懷疑自己被深深欺騙了,百裏諾在一旁道:“陛下多慮了,被騙的怎麽會是您呢?被騙的明明就是晉王,他就等着戴綠帽子吧。”

秦王心裏這才稍微平衡了一些。

日子過得飛快,眨眼婚期将近,桓止隔三差五地修書一封,千裏傳遞,以慰相思。

宋緋心情真是說不出的複雜,有欣喜也有不舍,更多的是待嫁閨中的羞怯。

婚期就在七天之後,衛國離晉國路遙,肯定不能當天迎娶,加上又是在雨季,路上若是遇上暴雨,隊伍會很難前行。所以晉王的迎親隊伍早在十幾天前就抵達衛國,休整了三四天後,明日便要出發。

王後早已将婚服做好,宋緋跪坐在銅鏡前,身上是玄色的婚服,端整的模樣,袖口以及領口都是朱紅色的錦緣,腰間也是用寬寬的紅色錦帶一束,寬袖垂在兩側,迤逦在地,她的坐姿十分端莊,長發披散下來,直垂至臀部。

兩個侍女跪在一側給她梳發,盤發是個大工程,宋緋等得昏昏欲睡。半晌才聽得一聲:“好了。”

宋緋睜開眼睛,只見王後坐在榻旁含笑看着,她招了招手:“阿緋,過來。”

宋緋慢慢移步過去,在王後膝前半跪下來。

王後替她整了整衣襟,她家的姑娘,都出落地亭亭玉立,眨眼到了嫁人的時候,有些閨中之事便不得不說了。王後頓了頓,有些艱難地啓口:“阿緋,這閨房之事……”

宋緋一怔,随即反應過來母後要說什麽。她耳根泛紅,飛快地看了母後一眼,輕聲道:“我知道。”聽母親說這些,她心裏真是相當別扭。

王後手下一怔:“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的?”語中含了一絲怒氣,“難道晉王……”

衛王後是恪守禮教之人,絕不允許這樣未婚而交合的事發生,即使已經定下了婚期。

宋緋怕母後誤會,忙解釋道:“沒有,母後你想想,我在晉國扮了那麽長時間的男人,免不了要去青樓,雖然沒親眼見過,但是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了。”

王後聽得要吐血,這種事竟然還要耳濡目染,越想越為女兒心疼,她将近一年來在晉國過得到底是什麽日子啊。

宋緋看母後神色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了,柔聲道:“我這不是好端端的麽,也沒失身,也沒丢掉小命,一切都過去了。母後要往前看,我以後也會時常回來看望母後的。嗯?”

王後含淚點了點頭,替女兒抹了抹淚:“別哭,瞧你,妝都花了,馬上就要啓程了,快別哭。”

宋緋哽咽着點了點頭。王後又叮囑了一番,外邊有人來催。王後無奈,替女兒整理好儀容,牽着女兒的手走出閨房。

長長的玉階,紅氈綿延鋪下去,盡頭是列好的迎親隊伍,個個精神抖擻,中間是豪華的婚車,八個侍女立在婚車前後,羽幡華蓋在空中招展,今日的陽光這樣好。

這誠然是喜事,更是國家大事,才會這樣莊重肅穆。

宋緋朝父王母後兄長以及宗室叔伯一一行了拜禮,在悠揚的樂聲伴随下,一步步踏下玉階,車幔被兩邊的侍女撩起來,她站在臺階下,又回頭望了一眼,們站得離她那樣遠,仿佛是天與地的距離。宋緋微微紅了眼,再不猶豫,轉身鑽進婚車裏。

車幔被放下來。她靜坐了會兒,感到婚車緩緩前行,隔着輕紗,一切都是朦胧的,卻依稀能看到這熟悉的一切在眼前飛快滑過,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

希望這次可以平安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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