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真的是她錯了麽?

不,她沒錯。

他的雲淡風輕之下總能讓她感覺到有一絲難以捉摸,無數次對權力觸手可及又擦肩而過,讓她隐隐有一種感覺,他不是無欲無求的。只是他所求的太多,所以看起來竟像是不在乎一般——這個認知,讓她感到一種進退兩難的無力。

“公主怎麽了?臉色這麽差,要不要宣禦醫來看看?”

回到屋裏,半晌,她突然感到有人走近身邊。睜開眼,卻看見一張略有一點陌生的面容,靜亭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可不就是剛才那個想要一步登天的宮女。

靜亭微微冷笑了一聲:“你叫什麽?”

那宮女笑道:“回公主話,奴婢叫頤雪。是在外殿伺候的,看公主像是不舒服,奴婢擔心,這才鬥膽進來的。”

“那你可真是夠鬥膽的……”靜亭這時候看着她,竟說不出為什麽,一陣無名火竄上來,“結翠呢?叫結翠進來伺候,你給本宮滾!”

頤雪吓得臉煞白,慌忙退了出去。不一會兒,結翠輕悄悄地推門進來。“……公主,那個不懂事的,我已經趕她到後院去了。公主別生氣了,當心氣壞了身子。”

結翠的語氣,竟也有一點小心翼翼。靜亭怔了片刻,自己也覺得自己這火實在發得毫無道理,心口不由有些澀然。結翠只道她是和一個宮女生氣,可是真正的原因,她能和誰說呢。

————

湛如再沒有對樞密院的事情做任何的解釋,一連幾天,他都再也沒有踏足過流芳殿一步。靜亭也是真的有些動氣了,決定足不出戶。這樣又過了兩日,突然有天下午,聽守門的小太監來通報有個人在門口等她。

靜亭微微一怔,立刻起身出去。走到流芳殿門前,卻看見一個錦衣的中年人站在那裏,竟是珷王。這倒是叫她吃了一驚,忙上前道:“王爺怎麽在這裏?”

“臣已不是王爺了,聖上封了臣檀州刺史,這就要到任上去了。”

靜亭這才想起,敬宣彌留之際是曾經有要削藩的意思。沒想到直接從王爺到刺史,真是幹淨徹底。不過好在珷王似乎對此事毫不在意,仍是興致頗好地道:“想着這趟進京,還沒有拜見過公主,臨走前來同公主道聲別。”

靜亭忙道太客氣了。珷王卻搖搖頭,看了一眼四周突然壓低了聲音:“還有一事,臣想禀報公主。”

他如此鄭重,靜亭不由有些驚詫。而珷王接下來說的這件事,更是讓她吃驚不已——

大約在先帝大行一個多月之前,珷王奉密诏入京。可是當他趕到京城的時候,敬宣已經病倒,人事不省。常公公代敬宣傳達了削藩的旨意,原來敬宣,在隐約感到自己身體要崩潰的時候,就已經預先做好了準備,将自己對藩王的擔憂告訴了常公公。

珷王入宮來,和常公公談了一個下午。他在了解了敬宣的隐憂之後,就接了旨。事情進行到這裏,還都一切順利——

“那天下午臣離開皇宮的時候,遇到了洛寧王,和他交談了一陣,但是他并沒有說他是為什麽進宮的。當時臣也沒有問。”

靜亭點點頭,她還記得那天。敬宣單獨傳湛如入宮,她焦急地等了一天。直到晚上,他才回來并帶回了封王的诏書。

……不,不對!

她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念頭,這個念頭仿若病毒一般,瞬間攫住了她的所有思考。她似乎知道是哪裏不對了!

“……但是後來,臣聽說了封王的事情。才想到,那天陛下根本就沒有醒來,常公公整個下午也不在諄寧殿,而是在西暖閣和臣談話……”所以那封王的诏書不是敬宣給的,也不是常公公!它根本是憑空而來!

它從何而來?

靜亭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呼吸滞澀,病毒仿佛已經入侵她的心髒。

湛如,一直都是湛如……敬宣自諄寧殿昏倒、到殡天前幾個時辰的回光返照,之間其實從未醒過。所以在最後的時刻,他會說後悔沒有給靜亭賜婚。如果那時候靜亭不是那麽悲傷,就應該想到,敬宣給自己封的王爺和公主賜婚豈不是荒唐無比……

敬宣不曾公開自己的病情,不曾下過封王的旨意……從始至終,都是湛如在操縱而已。他真是聰明絕頂,輕而易舉地玩弄着整個王朝。

神思恍惚地痛珷王道過別,待人都走後,靜亭猶自站在原地,無法挪動一步。她害怕……真的,她已經不是那麽震驚,但是卻感到無比的恐懼。心口像是破開一塊,不斷被吞噬。

“公主……公主,您怎麽站在這兒?”

回過神來,只見是自己宮裏的小太監從外面跑回來,滿頭大汗。靜亭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勉強一笑:“出什麽事了,跑這麽慌。”小太監嘆了一口氣:“奴才方才從禦花園回來,路過諄寧殿前面發現來了好多位大人,還有将軍,等着聖上下旨。奴才沒見過世面吓得跑了回來……”

靜亭猛然抓住他的胳膊:“你說什麽?什麽旨意?!”小太監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公主恕罪……好、好像是設立樞密院的旨意吧!”

靜亭身子一晃,眼前微微花白。半晌,才咬着牙走下臺階,快步向着諄寧殿走去。

10 錯局(下)

“朕以幼齡繼位,猥以社稷,幸甚天時和順。常恐枉自鄙陋,負恩宗廟,今設樞密院于朝,承襲祖制……封大臣王赟、杜尹文、王繼之樞密院事,大臣趙铉樞密主簿——”

常公公站在諄寧殿前,手中是明黃色的皇帝親诏。他讀得極緩慢,滿滿一地跪着的大臣卻無一人敢擡頭,武将亦不敢有半分不耐煩之色。年音穿着合身的龍袍站在常公公身邊,帝冠下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這些臣子,表情卻是端正嚴肅,一絲不茍的。

“封,洛寧王樞密院使,掌銅授,理樞密內事——”

聲音未落,卻聽人群外,突然又個清冷的女聲高聲道:“且慢!”

常公公此時只剩下“欽此”兩個字沒讀,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喊得愣住了。這個聲音雖然高,但是如果細聽,卻有那麽一點的虛,像是亦有不那麽确定一般。在場的官員也都愣住,紛紛回頭,只見長長漢白玉石臺階的盡頭,靜亭獨自跪在空場的正中央。她仰頭将目光落在諄寧殿黃金的匾額上,帶着一種近乎決然的表情。

衆臣都遙遙望着她,誰也沒想到會有人這麽大的膽子,連聖旨都敢攔。

可是她就敢。

靜亭收回了目光,仰首淡淡道:“陛下,我以為此事不妥。陛下有所不知,洛寧王自幼為契丹王族收養,幾年前才返回中原。其雖為仁景皇帝後人,卻和外族多有糾葛,實為契丹人。常言非我族人,其心必異,我勸陛下将軍國事交付可信之人,勿同兒戲。”

這番話,立時讓群臣的态度沸騰了,也不顧禮數,在殿前喧嘩起來。常公公為難地看了一眼年音,年音此時更加拿不定主意,小臉皺成一團。隔了片刻,才忍不住走下臺階:“公主!你先起來……”

他方才走了兩步,卻有人已經攔下他。只見殿門前的一幹近臣中,湛如走了出來,他平靜地掃了一眼臺階下跪着的靜亭,那眼神中說不出有什麽情緒,或許是壓抑、失望,抑或比這些都還要複雜。

四周突然都安靜下來,人們都等着他的回答。那些眼神中有一些懷疑、也有一些幸災樂禍,不約而同想着,這個異軍突起的攝政王,真的和契丹有關系麽。

湛如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反駁,只是默然收回了目光。回頭示意常公公将诏書念完,常公公略一遲疑,年音已經忍不住要上前:“公主!地上涼啊,你快起來……”

湛如微微側了一下臉,便對年音淡淡道:“她想跪,就讓她跪着吧。”

靜亭身子震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猛然擡起頭。卻只看到他留的一個側面,遙遠的、優雅的、完美的側面,直到常公公念完了诏書,衆人接旨後散去,所有人在經過她身邊時,都投來有些同情又有些奚落的一瞥。她渾然不覺。

他終于回過頭來看她,懷中抱着那卷明黃色的诏書,緩緩走下臺階來。

似是探詢又琢磨地望了她一會兒,他突然開口道:“現在你消氣了麽?”

靜亭一怔,心底那種遙遠和陌生的感覺卻沒有消失。仿佛是第一次發現,他那雙漆黑又狹長的眼睛裏沒有她的影子,他深不可測,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了。

見她不說話,湛如便微微俯身,似乎想将她看清楚一點。

“你到底想要什麽?”他問。

靜亭定定望着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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