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探詢

一氣将每一步确定下來已是黃昏,藏劍帶傷支撐到現在,早已是精疲力竭,低低地咳嗽起來,孔維捋了捋短須:“你的傷還須早日調理好,跟我到禪室去吧。”

“是。”她應着,目光掃過樂菱,随着孔維去了。

俞伯益替樂菱準備了些吃的,自己跑到屋檐下拭劍,這柄劍名聖垂,是孔堂主的兵器,攻入之後需靠它削金斷鐵,他擦得很投入。

沉吟片刻,樂菱走過去,将饅頭遞給他:“俞伯伯,餓了吧。”

或許是她之前都表現得頗為冷淡的緣故,俞香主似乎有些受寵若驚,接過饅頭笑道:“這麽說起來,好像是有些餓了。”他咬了一口饅頭,繼續擦劍,一會兒,他注意到樂菱沒有走,放下了聖垂劍,問:“少主有什麽事嗎?”

“您不用叫我少主,叫我菱兒就好。”樂菱綻開一個笑容,湊近了些,“我想聽你說一說魇魂教從前的事,不知可不可以。”

“可以,當然可以。”俞香主連聲應着,滿臉興奮,“少主想知道本教的事,這是好事啊。”他将聖垂劍送回劍鞘,仿佛說書人似的問:“少主想從哪兒聽起?”

“嗯……就從你入教開始吧。”雖然她聽過魇魂教的一些傳說,但從其教衆口中說出來,或許會是另一個版本。

“我入教的時候啊。”俞伯益想了想,“那時候我還是個毛頭小子,一心做着天下第一的美夢,在江湖上四處闖蕩,偏偏武功不濟,受傷簡直是家常便飯,有一次輸給了老匹夫……”他咳嗽一聲,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問我願不願意與他共事,我才知他是教內舵主,于是就入了教。”

“只是因為孔堂主邀請嗎?”樂菱有點兒意外,“難道,你不怕別人指責……”

“少主恐怕是聽了許多污蔑吧。”他的表情微微嚴肅起來,“這也難怪,少主畢竟沒有在教內呆過。我原本也以為魇魂教是魔教,但老匹夫在這裏,我便不信這能有多十惡不赦,加入之後,我更是發現,所謂魔教之言,實在是污蔑!”

“哦?”

一說到這裏便像打開了閘門似的,俞伯益的怨氣都瀉了出來,憤憤念道:“您也知道,咱們教內的秘術的确是有些不同尋常的,可燕老教主除了對敵,很少使用此術,咱們兄弟決不是被惑了心神才追随她的,什麽“傀儡教”全是胡說八道。”

“那魇魂教的魔教之稱是怎麽來的呢?”

“哎。”他搓了搓手,“一來我教納衆不計從前,的确是有些人犯過些事,有人來尋仇,教內兄弟自然是守望相助,如此難免生出些魇魂教乃是惡徒聚集之所之類謠言。二來教主她原本就對名門正派不屑一顧,從不與他們交好,但凡底下出了事,教主愛護教衆,對外強硬,從不解釋,哪怕內裏有所懲處,又有誰知呢?這經年累月,魔教之名便越加坐實了。”

“是這樣。”樂菱點了點頭,知道魇魂教并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壞,她心裏輕松了許多,俞香主繼續道:“其實若非韓凜背叛,我教一夕而崩,或許魔教之名早已扭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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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

他望了樂菱一眼,揉了揉腦袋,“因為有聖女在。”

燕翩然,她的母親麽,的确,傳說她與燕如歸性格截然相反,溫柔慈悲,哪怕是對敵人也總是手下留情,有時還主動替對手療傷,簡直讓人想恨也恨不起來,若燕如歸身後是燕翩然繼承,那麽魇魂教的行事作風定然大為改觀,或許真能去掉魔教之名未可知。只可惜……

俞香主嘆了一聲,似乎在感嘆天意弄人,樂菱心底的弦被觸動了:“她,好嗎?”

他點了點頭,露出追慕與惋惜的神色,“聖女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子。”

樂菱沉默了片刻,他似乎覺得自己勾起了樂菱的傷心事,拼命地揉着腦袋,好像在想該用什麽話安慰似的。樂菱轉問道:“那闵姑姑呢,您那時應該常見到她吧?”

俞伯益松了口氣,“一開始是常見到。”

“一開始?”

他說:“我雖是個小教衆,卻也總随着老匹夫在總教走動,闵護教使那時以‘赤狐’之號行走,是教主的四位弟子之一,除卻外出執行任務,其他時候都追随教主左右,故而常能見到。”

“原來姑姑就是赤狐。”

“是啊,教主挑選弟子很嚴格,先教一段時間,合格後才正式收為弟子,那四位的資質都是極高的。”

的确,赤狐、靈鹫、霄鷹、天狼這四個名字曾叫人聞風喪膽,但這些年他們蹤跡全無,江湖上都以為他們都同魇魂教一同覆滅了,“其他三位呢?”

俞伯益不說話了,樂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一夕而崩的說法不是誇大其詞,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只不過一個韓凜,是怎麽辦到的呢?她暫時按下疑惑,問:“姑姑是怎麽逃過的?”

他道:“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幾乎沒有出現,可也沒聽說出事,我猜想多半是教主派了什麽大任務給她,後來果然是她奉了教主之命,在隐蔽之所對四處挑選來的、有練武資質的孤兒加以教導。”

“姐姐也是?”

“護教使說過霍姑娘是她最得意的弟子。”

“哦。”

“也多虧如此,教內劇變她躲過一劫,聖女懷着身孕前去找她,在她那兒生下了您。”他咋了咂嘴,“看來老天爺還沒瞎透啊。”

樂菱點了點頭,裝作不經意提起:“那玉老板呢?”

“她啊。”俞伯益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咳嗽,孔維走了進來,俞伯益張了張嘴,眼珠亂轉,一副差點說漏了嘴的模樣。樂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孔維,感覺到近在咫尺的真相又飄走了。

“少主用過晚飯了嗎?”

孔維關切地問,但樂菱沒有答話:“玉老板是魇魂教的人吧?”她必須直截了當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還是孔維道:“不是。”

“不是?”樂菱不信,俞伯益剛才明明差點兒就要說出她了。

“的确不是。”孔維在她的注視下泰然自若,樂菱又看向俞伯益,他也點了點頭,“玉老板的确不是魇魂教的人。”

他們都不像在說謊的樣子,樂菱不禁疑惑起來,既然不是,為什麽這般諱莫如深?孔維道:“玉老板不想提起舊事,我們也不欲牽連到她,少主,還請不要再問了吧。”

雖然是請求,語氣也很溫和,但分明是問了也未必會答的意思,樂菱看着他,只好點了點頭,他也揭過不提,帶着俞伯益向她告辭。

目送他們離開,樂菱找到藏劍:“今晚我還想再去一次系玉坊。”

藏劍仿佛早已料到似的,點了點頭。

白日裏還有喧嚣之聲,但到了這個時候,已是萬籁俱寂,樂菱來到玉老板門前,裏頭有琴聲傳來,清淡缥缈,似乎風一吹就會破碎。這琴音一點都不像她,樂菱收回了欲推門的手,想要繼續聽下去,琴聲卻在這時戛然而止。

被發現了,她撇了撇嘴。

“還想說什麽?”還沒敲門,玉老板便問。

樂菱推開門,她立在琴室,隔着一道珠簾,半是戲谑半是認真道:“我可不是每次都會當作沒見過你。”

“有人告訴我你不是魇魂教的人,可是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想來問問你。”

“哦?”她的聲調很平靜,“你問吧,最好這次問完,以後就再不要來了。”

樂菱撇了撇嘴,也不管她是不是會看見,“你先答我,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嗎?”

她頓了頓,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嗯”了一聲。

“剛來南安時你幫了我們,當時幫了,現在又不幫,我想你并非突然絕情,而是不想同魇魂教扯上關系吧?”

玉老板笑了笑,“算是吧。”手指輕撫着琴弦,發出不成調的音。

是這一點了,樂菱牢牢注視着她的身影:“那麽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幹脆在一開始就離得我們遠遠的?”

“這就是你想不通的事?”樂菱抛出了自己的問題,她沒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到了空處,“那是因為,還有點舊人情要還罷了。”

樂菱上前一步,“還給闵莫赤,卻不是還給赤狐麽?”

她立刻看向了樂菱,隔着珠簾,樂菱還是看見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如此堅決地要同魇魂教撇清關系,必然是先同魇魂教有關系,若非是絕對信得過的人,姑姑也決不可能透露我的身份,你不忘同姑姑的交情,卻很抗拒她赤狐的名號。”

她看着樂菱,臉色有點晦暗:“你想說什麽?”

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了,戳破了這層薄膜,她或許就會考慮伸出援手,樂菱咽了咽口水,“我猜,你應該曾在教內,後來退出了是嗎?”

看着她嘴角緩緩勾起一點弧度,樂菱的血慢慢涼了下來,果然,她說:“你猜錯了。”猜錯了,也不再具有交談下去的資本了,樂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哪怕如此,她還是希望她能改變心意。

玉老板搖了搖頭,“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在一無所知的人面前,自己的話沒有力量,樂菱邁着僵硬的步伐朝外走去,又禁不住地回頭,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總看東野圭吾,寫完發現好像推理了起來(o′?ェ?`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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