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困獸

“殷兒……”夢得她随岩喬離去時的回首,猛得自昏沉中醒來,樂菱急忙尋找着木殷的影子,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菱兒。”

“蓮心姐姐。”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卻見不到別人,“殷兒,殷兒呢?”

“木殷姑娘她……随着木府的人走了。”

“什麽……”樂菱頹然放開她,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殷兒一定是不想和他們走的,自己卻沒能攔下他們,“我要去找她!”

“菱兒。”蓮心拉住她,“你冷靜一下。”

“殷兒都被他們帶走了,我還冷靜什麽。”

“可你也得看看外頭的狀況。”她推開一線窗戶,便見對面街道數十個人不約而同地擡了頭,皆露出雀躍的光芒,仿佛是看到了待宰的羔羊,“看見了麽?岩喬将我們留在了這裏,是給了我們木府的庇佑,可他們現在不敢進來,不代表我們出去之後不敢動手,你這樣冒然沖出去,只能辜負殷兒姑娘的一番苦心。”

樂菱咬了咬唇,“難道說,我們要一直躲在這裏?”

蓮心微微嘆了口氣,“那倒不是,只是我們想要出去,總也得顧及藏劍,她到現在還在昏迷,根本無法行動。”樂菱不說話了,蓮心柔聲道:“我答應你,再過三日,等藏劍的傷好一些,我們便想辦法出去好嗎?到時候,魇魂教的兄弟應該也會前來接應,我們的把握能大一些。”

樂菱看了她幾眼,終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蓮心摸摸她的腦袋,“你便趁這幾日抓緊調息,三日一過,便又有一番惡戰了。”

她留樂菱獨自清靜,樂菱披衣,坐在窗前,隔着一道窗扉,她也可聽見外頭對她人頭的垂涎,魇魂教的少主,卻偏偏是個初出茅廬武功不濟的小丫頭,誰不想搶了這個風頭,名義兼收?

可嘆的是,那些人裏,不乏從前對蓮心奉若神明的人,一朝反複,什麽敬佩仰慕,全都化為了更深的惡意。

她有些想念雷巽坤,這個我行我素的漠北俠客,同他們交往無多,卻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了站在他們這邊,南安一戰後,他即使不被攻擊,恐怕也不能再做青城的代掌門了吧。

他是回了漠北,還是滞留南安?

還有霍仇,這個殺人不眨眼,連韓甯都挾持,卻又的确幫了他們的人,混亂中不知他的去向,只盼他,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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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影堂中。

奚無忌望着自家哥哥一動不動的背影,憂心忡忡。

自從他派人從南安把床上那人從垂死邊緣撈回來,哥哥就不分晝夜地守在他的床頭,這幅模樣,讓一開始大為反對的爹爹和伯父也說,這個人是不能讓他死了。

那一天,他們本也是要出現的,為的,是宣布無惑的婚事,但,前一夜,無忌迷暈了他們,讓他們在睡夢裏過了一天。

後來在南安看見那個本要同她哥哥定下婚約的女子,他很慶幸自己做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哪怕其後被父親伯父罵了個狗血噴頭,還在祠堂跪了三日。

但只要哥哥好,便無所謂了。

他将手中的餐盤放下,“哥,吃點東西吧,是你最愛吃的鴨子哦。”

奚無惑回頭看了他一眼,失神的模樣根本像是另一個人,無忌忍住心疼,低了低頭,帶笑道:“如果吃不下,我還叫他們準備了鴨湯,喝一點吧?”

奚無惑沒有說話,無忌端起湯碗,仔細地吹着。

“無忌。”

“嗯?”

無惑深深吸了一口氣,“你說,他還會醒嗎?”

霍仇挾持了韓甯,除卻樂菱,在場圍攻最重的便是他,任他刀法高絕,卻也抵不過那般猛攻,奚無忌還記得他在刀光劍影中拼殺的樣子,分明是故意用自己做引子,為樂菱減輕壓力的。

那樣不要命的打法,才讓他到現在都沒醒過來。

奚無忌笑了笑,“會的。他一定會醒過來。”

“真的?”

“我怎麽會騙哥哥。”

奚無惑接過湯碗,眼睛卻還在霍仇身上,他本就蒼白的臉上一點血色也無,“姓霍的,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要瘦成骨頭了……”喃喃的,他将手中的湯向他嘴裏喂去。

無忌擡了擡手,卻沒有打斷他,只是嘆了口氣,默默地退了出去,父親和伯父早等在外頭,一看見他就問:“怎麽樣?”

他搖搖頭,奚千蹤急得直拍大腿:“這小子從前聞到鴨味都跟沒了命似的,現在這幅模樣……哎,這可怎麽得了啊!”

“爹爹別擔心,我看哥哥狀況還好。”

“現在是還好,誰知道那家夥什麽時候醒過來,再拖個一月半月,無惑還能好得了嗎?這要是死了……哎!”他直搖頭,“當初就不該聽你的,放他什麽自由。”

無忌摸了摸鼻子,乖乖受訓。

“現在最麻煩的還不是這個。”素來波瀾不驚的奚千機也不由嘆氣,無忌疑惑:“還有什麽比哥哥的事還急?”

奚千蹤的眉頭皺得老深,沉默了片刻方道:“是韓凜,他來要人了。”

“他來要什麽人?霍仇?”

“除了他還能是誰。”

“救他回來時我派的是咱們千影堂的心腹,也沒人認出他來,韓凜怎麽知道霍仇在這兒?”

“你以為,你伯父和我是平白無故要你哥哥娶她女兒的嗎?這老家夥的深淺,誰也看不透。”

無忌皺起了眉頭,“爹爹和伯父打算怎麽做?”不等二老開口,他道:“哥哥可絕不會同意把他交出去。”

“我還能不知道嗎?”奚千蹤對着兒子瞪眼睛,“我和你伯父的意思,是抵死不認了。”

“那韓凜若是翻臉?”

“翻就翻,他女兒是寶貝,我兒子就不是寶貝?到時候翻起來,看誰翻得快!”奚千蹤說得畢竟是氣話,徒自喘息了一會兒,低道:“只盼那小子趕緊醒過來,滾得越遠越好啊……”

無忌擡起頭來,“爹,伯父。我倒是想去會一會這位韓家家主。”

門庭冷落車馬稀,用以形容這時的韓家再好不過,那高挂的匾額,仿佛也不似舊時整肅,然而緊閉的大門之後,卻還是有着不容小觑的氣勢。

千影堂的人一字排開,素蓋馬車上下來一位儒雅公子,平靜的眼神掃視過一遍,優雅邁步。

韓家的門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在他剛剛邁上第一級臺階時打開,只有兩位心腹随他入內,其餘的便化作兩排侯列門口。

大門再度合上,奚無忌聽着那沉重的一聲響,目光微微凝重。

順着下人的指引,他來到大堂,像是早已知道他要來似的,韓凜盤膝坐在榻上,閉目面向,呈靜候之姿。

這不是無忌第一次看見他,但上一次,已是數年之前,那時他尚且年幼,這位韓家家主,也不似面前這般蒼老垂暮。

聽說他這些年都在閉關,不知,是閉的什麽關,練的什麽功,竟專注地連家中出了那麽大的事也未露面。

“韓伯父。”他循着禮數,選了個較為親切的稱呼。

韓凜徐徐睜開眼睛,竟叫奚無忌吃了一驚,只因他一雙眼睛,竟像是被血絲布滿似的,混沌茫雜,幾乎看不到眼白。

“您……”

“是老夫練功時一次意外所致,賢侄切莫驚慌。”

無忌笑了笑,“早就聽說韓伯父潛心練功才會對韓少爺的事一無所知,現在看來,的确不假。”

“吾兒不肖。”他巍巍道,并未在這一點上多做停留,“賢侄此來,是有了我的回複嗎?”

“正是。”奚無忌正色,“父親與伯父以為,不令我親自前來,不足以體現我千影堂的誠意。”

“那麽?”

無忌淡淡:“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

“哦?”韓凜看着奚無忌,漸漸笑了起來,由低到高,由明漸暗,“賢侄的意思,是不交人了?”

“是無人可交。”他一字一頓道:“也不知是什麽人向韓伯父傳此不實消息,膽敢挾持韓小姐的人,我千影堂怎麽會收容,韓伯父可切莫上當,免得壞了你我兩家的關系啊。”

韓凜道:“你我兩家,的确不值得為了這點小事傷了感情。還請賢侄回去告訴令尊令伯父,霍仇的事便就此罷了。”他頓了頓,微微含笑:“請他們準備好之後的婚事吧。”

“婚事?韓小姐和我哥的婚事?韓小姐不是不知所蹤麽?”

“不。是吾義女,同賢侄你的婚事。”他說着,後堂裏轉出一個女子來,身姿婀娜,語音輕柔:“見過奚公子。”

“韓伯父,這是什麽意思。”

“你父親與伯父會明白的。”

“爹,伯父,韓凜說的是什麽意思,韓小姐和哥哥的婚事不是你們商量好的嗎,他們不成,怎麽又落到我頭上,倒像是非得成親家似的。”

奚千機同奚千蹤一直眉頭緊鎖,就是不說話,無忌急了,“爹!”

“你不知道。”奚千蹤總算開口了,“他韓家掌握了我千影堂的一些秘密。而我們千影堂,則有一些他極想得到的消息。那都是不捆在一起不會交出的東西。”

“什麽秘密?什麽消息?”無忌問:“難道連我也不能知道嗎?”

奚千機道:“你是咱們千影堂的繼承人,無論什麽機密,遲早是要交給你的。可現在,越是少一個人知道越好。”

“那現在怎麽辦?”

奚千蹤沉默片刻,向兄長試探道:“大哥,現在看來,只有那個辦法了。”

“嗯……”奚千機沉重地點點頭,“先将這婚事表面上應承下來,人,我親自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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