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佛珠
楊清回到自己家裏後,天已經黑了,但客廳裏的燈卻是亮着的。
他換上拖鞋走進去,果然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妝容豔麗的女人。
瞥了眼空無一物的茶幾,楊清從廚房裏拿了一個杯子。他給女人倒了杯果汁,自己則拎了一打啤酒坐在女人對面。
揭開啤酒的拉環仰頭灌下一口啤酒,楊清才問道:“你怎麽來了?”
楊紅推開果汁,也拿了一聽啤酒打開。
“我來瞧瞧你還活着沒。”
楊清笑了笑,又灌了一口啤酒:“現在看到了?該不會以為我會尋死吧?呵,這大千世界我還沒看夠,尋什麽死?”
楊清說玩便不再說話,兀自灌着酒。
楊紅也不說話,陪着他喝,地上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的啤酒罐。
楊清喝酒不上臉,也不鬧騰,喝再多也看不出來。
趙焱曾打趣說:“你這樣吃虧的狠。上了酒席,人看你的樣子就像是沒喝酒,還不得使猛勁兒給你灌酒。相比起來,那些喝一杯就上臉的倒能躲過去。”
就像現在,楊清前前後後已經喝了七八聽酒了,可看上去還是正常的樣子,只有湊近了才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眼見啤酒只剩一聽,楊清伸手去夠,就叫楊紅搶了先。
楊清哂笑一聲,攤攤手,而後背靠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燈,怔怔出神。
家裏已經沒酒了,看樣子,他需要去超市逛一圈。
最後一聽啤酒打開後,裏面的氣體噴出來發出‘嗤——’的一聲。楊紅似近又遠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鬧得他腦仁兒疼。
“阿姨那邊的醫生說了,她現在的病情很穩定,發病的次數很少了。你後天去醫院辦個手續,把阿姨接回來幾天看看,不行再送回去。”
後天,趙焱下葬。
楊清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算是答應。
接下來就是楊紅一口一口罐啤酒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的公寓裏,尤其明顯。
不久,當啷一聲,是楊紅丢掉啤酒罐的聲音。
她似乎沒什麽可交代的,站起來說道:“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過幾天阿姨回來,我會過來看看。回見。”
楊清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繼續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吊燈是趙焱親自選的,也是裝修房子時,他唯一選的東西。
楊清那會被裝修房子的事兒弄得焦頭爛額,趙焱難得好心情的說要幫他,于是就有了這個吊燈。
吊燈是複古中式的,紅木骨架。燈身就像是放置在書房角落裏無人問津的書頁一樣,是枯黃的顏色,有種歷史沉澱的年代感。
打開開關後,它周身散發出暈黃的光線,和黑白色簡約現代的公寓顯得格格不入。
楊清看見吊燈挂到天花板上的時候,總有種不可言說之感。
他忍了半天沒忍住:“為什麽選這種燈?”
那時趙焱點了煙,吸了一口後直接吐到楊清的臉上。
楊清被嗆得咳了幾下,眼淚在眼眶打轉,視線模糊的時候,他被趙焱騰空抱起來摔倒床上。緊接着就是春風幾度,他到底沒問出來原因。
玄關的門開了又合。
楊清有在原地坐了不知多久,才搖搖晃晃站起來,朝浴室走去。
試好水溫,楊清放了水,便躺到了浴缸裏。水溫正好,舒适的讓楊清幾欲呻||吟出聲。他長長的嘆口氣,雙手搭在浴缸邊緣,閉上眼就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水溫漸漸變涼,楊清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他似乎是睡着了,搭在浴缸邊緣的手漸漸失力滑下,身體也慢慢往浴缸裏沉。
水漫過下颌,越過鼻孔,最終漫過他黑色的頭頂。
客廳裏的燈倏地滅了。
第二天清早,楊清從床上醒來後,頭漲痛得厲害。他用力揉自己的太陽穴,以期減輕頭痛。
這時,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杯子。
“醒酒茶,給你的。”
楊紅說着就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昨天回家後我就給你打電話,打了半天也沒接通。我琢磨着不對勁兒又過來了。也還好過來了。”
楊清仰頭一口喝下去,将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問:“咋回事?”
楊紅瞪了他一眼,“你好好意思說?你不知道你喝酒了?喝了酒泡什麽澡?要是他媽的我晚來一會兒,你就直接去見閻王了!”
楊紅說道最後激動得站起來,凳子被她的動作帶的向後一滑,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楊清皺眉,嘆口氣,“行,我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你先出去吧,我先換衣服。”
楊紅哼了一聲,“放心,老娘對你這樣的基佬沒興趣。再說,咱們小時候可是一起泡過澡堂的,你羞什麽?”
她說完拿過杯子就離開了,關門的聲音震天響。
楊清捂捂被震得哆嗦的耳朵,掀開被子,從衣櫃裏拿出一條內褲就套了上去。
套的時候他還有閑心想,還好那丫頭跟他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要不這還真挺尴尬的。
穿戴好後出了卧室,楊紅正在客廳裏播早間新聞。
端着早餐出來的時候,剛好聽到主持人說停電的事情。說是昨晚整個城市中南地區都停了電,據說是發電廠附近的線路被一起車禍破壞了,導致全區停電将近兩個小時。
楊紅關了電視,就湊到餐桌旁,拿起一個饅頭就吃。
“我昨天來的時候,你這兒正停着電。黑燈瞎火的,老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拖床上去。”
楊清給她遞了一杯牛奶,“嗯,改名請你吃飯,就當是救命飯。”
“想得美!少說也得去聚仙閣吃上十頓!”
“饒了我吧姐!聚仙閣一頓夠得上我一個月工資了,我還有個老媽要養呢。您将就将就,就吃個大排檔得了。”
楊紅嫌棄的看了他一眼,“算了,看在阿姨的份兒上饒了你。我這就走了,拜拜。”
楊清同她揮揮手。
過了一會,楊清擡頭,看着桌子對面的女子,道:“怎麽還不走?”
楊紅這才轉身離開,走到玄關處,她回頭看了一眼:“陳珂挺好的。”
楊清朝她笑了笑,揮揮手:“行了,回見。”
直到關門聲響起,楊清才收斂了笑容。
他又擡頭看了眼天花板上的吊燈,站起來開始收拾房間。
明天他要把他媽接回家,趁着周末休假,該收拾的還要提前收拾。
最先開始收拾的還是主卧。
主卧在陽面,光線充足,冬天也暖和,估計老太太會喜歡。
楊清先是把窗簾完全拉開。光線一下從窗戶外灑進來,空氣中跳動的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異常耀眼。
楊清眯了眯眼,常年抑郁的心情突然好了些。
他最先收拾的是衣櫥。
衣櫥裏衣服不多,之有幾套夏季的T恤和襯衫長褲。
楊清把他們撥拉到邊兒上,就蹲下身子收拾下面的一層。将那幾套冬季穿的衣服全都搬到副卧以後,楊清拿出了衣櫥角落裏的一個小箱子。
這是一個褐色的楠木箱子,紋理細密好看。
楊清打開箱子的鎖扣,看到裏面的東西時,瞳孔不自覺放大了。
箱子裏面,是一顆佛珠,和一串念珠。楊清大致數了數,手鏈上約有十八顆珠子。
“你在找什麽?”趙焱斜靠在門框上,看着屋裏面撅着屁股在床底下撲騰的人,好笑道。
楊清聞言,灰頭土臉的從床底下爬出來。
“佛珠,你送我的佛珠。我明明就放好了的,可今天怎麽找也找不到了。”
他說話時有些急,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及其着急的樣子。
趙焱輕笑一聲,朝他招招手:“過來。”
楊清乖乖的走過去。離趙焱還有兩步路時,被他一把攬了過去。
他好笑的從楊清頭拿下一根他找東西時黏在頭發上的布條,“不過一顆佛珠,我在給你買一串兒。”
“那不一樣!”楊清有些急,“那是……”
吧嗒一聲,箱子掉落在地。楊清從回憶裏抽身,看了眼在箱子裏跳動的檀香木佛珠手鏈。
有一顆在掉落時蹦出箱子,楊清愣愣的看着他們沿着光滑的地板滾得越來越遠,直到滾到床下面。
仿佛一下子回神似得。
他猛地鑽到床底下,拿出了跑到角落裏沾了不少灰塵的珠子。也不嫌棄,用手擦了兩下後就趴在床底下,額頭抵着那顆珠子,悶悶的笑。
然而這一次,不會再有人忍着笑,把他叫出來了。
似乎是在床底下呆夠了,楊清慢慢從裏面爬出來,将那顆珠子放好。楊清端着箱子走到儲物間。
他打開一個空着的櫥櫃,把箱子放裏面後,從外面把櫥櫃鎖上了。然後,林修拿着鑰匙走到衛生間,把鑰匙丢進馬桶。那把鑰匙還沒來得及哀鳴,便被迎頭而來的水流沖了下去。
那是好幾年前的晚上。
餍足的床事過後,趙焱攬着軟成一灘泥的楊清,在他耳邊輕輕地吹氣。
“我兩件事要告訴你,你要先聽好的還是壞的?”
楊清當時困得厲害,聽了這話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他咕哝一聲,含糊不清道:“好的。”
“我找到了你的佛珠,還順便給你求了串新的。”
那會兒趙焱剛從少林寺回來不久,身上似乎都還挂着寺廟的香火味道。
楊清愛死了這個味道,收緊手臂的同時,又問:“那壞的呢?”
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趙焱說的是什麽,聲音依舊很低,帶着濃濃的鼻音。
“壞消息是,手鏈連着那串佛珠,又都不見了。”
楊清啊了一聲,等了一會才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眼神裏全然是不可置信:“你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可惜,時光荏苒,到底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