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恨自己無能
如孟以冬所料,蕭升選擇性失憶了,比起周遠揚還在他家賴着,清晨醒來發覺孟以冬睡在他床上這件事根本不算什麽,他躲進洗手間整理昨天喝高前的思緒,一泡尿斷斷續續尿了有幾分鐘,周遠揚迷迷瞪瞪頂着一頭糟粕進來,一手撐在洗漱臺邊上就這麽盯着他的要緊位置。
“你能先出去嗎?”
“怎麽,有人看着尿不出來啊?”
“你說呢,”蕭升抖了抖提起褲子,從他旁邊走過的時候被他拍了下肩頭,那人說,“這麽多年沒找女朋友,你這玩意兒還好使嗎?”
蕭升回身踹了他一腳,“要你管!”
“我不管我不管,”周遠揚咧着嘴笑,“他們說你脾氣越來越不好,我尋思問題源頭應該離下盤不遠......”
“周遠揚!這泡尿怎麽沒把你憋死!”
蕭升出來,孟以冬正背着包往玄關走,見他哥,說,“今天有場手術觀摩,機會難得,晚上我自己回來。”
蕭升還沒給出回話,關門聲一響,走了個幹脆。
周遠揚磨叽半天出來,形象也打理好了,兩人在廚房随意對付了下胃,一個準備回單位,一個要回學校,下樓臨分別時周遠揚還囑咐了一句說,趕緊找個女朋友啊。
蕭升趕着他走,開了車出去,晃神間車子一路開到了孟以冬學校附近,找了個位置停下,坐在車裏抽了半包煙,離開之前,在通話記錄裏翻出個號碼撥了出去。
半小時後,林黎坐在了他車裏。
“你跟我弟怎麽回事?”蕭升開門見山。
“就,正常交往啊。”林黎許久沒聯系他,彼時被質問,竟也坦坦蕩蕩,絲毫沒想起蕭升之前的威脅。
“我讓你不要聯系我,你就往我弟懷裏撲,我們兄弟倆上輩子得罪你了?”
“你可沒說不讓我聯系你弟,再說了,是你弟先找我的,他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我能怎麽辦?”
“那也不行!”蕭升無故發火。
“怎麽不行?!你要是吃醋就直說,我可以忘記你對我說過的狠話回心轉意,要是單純看不慣,那您就歇着吧,我也不是非您不可!”林黎說完推門下車,關門聲震耳欲聾,噎了蕭升一個好歹,蕭升忍不住爆粗口,方向盤砸的險些把安全氣囊彈出來,不是別的,他只是感覺自己一世英名似乎要折在這些小崽子手裏了。
手機叮叮當當響起,蕭升看也沒看,接通便吼了一嗓子,“喂!”
“你什麽毛病!”蔣春雲毫不示弱的吼了回來。
這會兒的孟以冬穿了身白色實驗服,戴着眼鏡,站在狹窄的觀摩室中盯着屏幕,手術床上躺着的是個六十多歲的男性腫瘤患者,瘤子長在十二指腸,但由于這節腸子先天性狹窄,手術風險增加,時間也耗長了些。
畢然來遲了,站到孟以冬身後,看見他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默默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以孟以冬的條件,本應該是走保送的路子,但魚苗扔進魚塘裏,出挑的不止一個兩個,這事兒不進清華園也都是知道的,而以他的高考分數,清華随便哪個重點專業他都可以選,可他偏偏要學醫,因為這個,畢然自打認識他就對他産生了莫大的崇敬。
話說回來,也好在教授憐惜,沒固定他的走向,清華3加2加3,這剛大三,偶爾給他一次實景的手術觀摩,畢然也能跟着蹭不少好處。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了,連着看了兩臺手術,畢然挂在孟以冬身上,看起來比主刀大夫還要疲累。
“吃點東西去吧神仙,你是喝仙露長大的,我不是啊。”
“好。”孟以冬伸手攔車,兩人坐上去他才掏出關機一天的手機,信息湧來,一條是蕭升的,問他什麽時候結束,另一條是林黎的,說蕭升找
他了。
孟以冬難得笑了笑,引得畢然看過去,“喲,笑了,什麽好事兒?”
“沒事,吃什麽,我請。”
到家七點了,蕭升在家,電視有畫面沒聲音,煙灰缸裏多了許多枚新煙蒂,孟以冬換了鞋進去,聽見他說,“回來了?”
“嗯,吃晚飯了嗎?”
“沒吃,”蕭升沉着臉,“過來坐。”
“......”孟以冬繞過去在他左手邊坐了下來,“不是答應了少抽煙麽?”
話音未落,蕭升告訴說,“大姨病了。”
“病了?”
“有點嚴重,要送到北京來。”
“那送來,我去聯系醫生!”孟以冬挪去他手邊,“大姨哪裏出了問題?”
“骨髓異常增生,”蕭升又點了根煙,“我媽說,朝陽醫院有個專家手上過過不少這病例,這次來,奔着他去。”
“是醫科大那個附屬醫院嗎?”
“嗯。”
“幾號來,我們一起去接。”
“後天。”
兩人靜默下來,蕭升一根煙抽完,仰躺在沙發背上,孟以冬身子僵了會兒,随後也倒了下去。
“哥,大姨以前做過化工麽?”孟以冬問。
“嗯。”
孟以冬沒再說話,他知道大姨一直沒有小孩,從進了蕭家,一直到離開哈爾濱來北京之前,他總會去大姨那兒,偶爾呆個一兩天,陪着她吃飯,買花,整理陽臺上的小菜圃子,對大姨的喜歡也在這些時光中日漸濃郁。
但他現在才感到後悔,後悔這些年從來沒問她年輕時做什麽工作,後悔相信她稍微運動就會氣虛無力時辯解說的因為自己太胖,後悔沒在她頭暈的時候及時帶她去體檢,這些,若是他稍微上心一些......
他不願再想,捂住臉,覺得鼻酸,覺得深不見底的難過,蕭升這時伸了胳膊過來,把人收進懷裏,才說,“大姨來了你不許這樣。”
“哥......”
“行了,一切等這邊專家看了再說,洗個澡睡覺吧,你也累了一天。”
蕭升起身回了房間,手機屏幕上是蔣春雲發來的病例照片,附了有幾句話,蔣春雲說,大姨不許任何人告訴大姨夫她生病的事情。
他坐在床邊,手腕發抖,蔣春雲說,尋醫問藥找了許多醫院,其實早就确診了,來北京不過是圖個心安,蔣春雲說,你大姨命不好,入了這病的死亡率那一挂,早就不想治了,蔣春雲還說,她就是不想死在哈爾濱,她怕你大姨夫往後回不得家。
孟以冬在外頭敲門,蕭升放下手機,抹了把眼睛,“進來。”
孟以冬抱着枕頭,走到他身邊,“哥。”
“要跟我睡麽?”蕭升問。
“嗯。”
蕭升一反往常的掀開被子,拿過他枕頭,放在了自己枕頭邊,“我去洗一下,你困了先睡。”
等蕭升回來,孟以冬側卧着,手枕在耳朵下,一眨眼,掉些淚珠子出來。
蕭升掀開薄被躺進去,與他面對面,指尖碰到他鼻梁上的淚痕,聽見他說。
“我問媽了,媽都告訴我了。”
蕭升沒說話,又把人抱在了懷裏,手輕輕撫摸着他後腦勺。
“哥,我舍不得。”他環住蕭升的腰,鑽進他頸窩裏,濡濕了一片。他一貫從容,淡然,好像什麽事情都運籌帷幄,再難的問題他動動腦子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可唯獨對于生離死別,曾經的他,現在的他仍舊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恨不能八年濃縮成兩年,明天就換上無菌服站在無影燈下,用手術刀将那些即将離開的人一個個拉回來,可他如今,就只能是,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