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陸柯詞在浴室的時候也沒聽太清楚,他還以為師父說他這輩子壓根兒不是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出來的時候才會怔愣成那樣。

不過邱岘的表情還挺誠懇的,說只是好奇,好奇就好奇吧,反正也不記得前世的事,有沒有都無所謂的。

陸柯詞想着,深吸了口氣,等頭發半幹了才躺上床,沒過多久便睡了過去。

久違的識海沒被打擾,也沒被星星拽到邱岘的魂域去,陸柯詞就這麽一覺睡到天亮,起來的時候師父不在房間裏,邱岘已經起了,坐在床頭:“早。”

“早,”陸柯詞說,“師父呢?”

“他說他看看這兒廚房能不能用,打算做點早餐,”邱岘扯了扯嘴角,“你師父怎麽回事啊?你是修道之人,一兩頓不吃一兩天不睡沒問題吧?”

“不知道,從小就這樣。”陸柯詞打了個呵欠,慢悠悠地晃進浴室洗漱。

師父從小就對他這樣,吃好喝好睡好,他還記得三師叔祖曾經笑過陸樸懷沒養過孩子,每頓飯都按喂豬那麽做,大夥兒都在笑,師父也樂,樂完了下一頓繼續喂豬。

陸柯詞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鬼使神差地往自己臉上捏了一把,還行,肉不是很多,也沒有很豬。

陸樸懷倒真用這裏的廚房和食材做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早餐,吃完之後又收拾好行李,和老頭兒一塊兒出旅館,開始往羨仙壇走。

昨天看見的那幾塊巨石原來就是入口,老頭兒手裏多出一根木杖,沿着上頭刻着的字符畫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詞,不多時巨石大開,裏頭白霧缭繞,遠處有鐘聲遙遙傳來,處處都是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像漂浮在空中,陸柯詞擡手碰了碰,手從雕像中穿了過去。

老頭兒見狀便笑:“這是仙家的法器,用來迷惑硬闖進仙境昆侖的惡人的,是個迷陣。”

說完,他用手裏那根木仗杵在地上,白玉石雕化了粉末,垂直着落到了地上。

“這邊請。”老頭兒說。

幾個人又跟着他繼續往裏走。

時不時有女孩子的笑聲傳來,混進那聲悠揚的鐘響裏,再往前走便瞧見了前頭的銀樹,樹幹樹枝樹葉都是銀色,風一吹嘩啦呼啦響得清脆,見他們來了,還将樹枝垂下來,友好地拂過幾個人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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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柯詞皺了皺眉,小聲和邱岘說:“是樹妖?”

“仙器,”邱岘瞥了眼他的肩膀,擡手把銀粉拍去,又拍掉自己肩膀上的銀粉,“檢測修為用的。”

“怎麽檢測?”陸柯詞看見他肩頭還有點兒銀粉,擡手給他拍幹淨了。

“如果是邪修,銀粉就會變黑,道行高深的就會變金,”邱岘說着,指了指自己,“像我這樣,修為和你們不同根的,就不會變。”

“好神奇。”陸柯詞感嘆了句。

邱岘倒是覺得挺奇怪的。羨仙壇的人已經仙器充足到到處擺放了?從進來開始就一直能看到,那一直傳來的鐘聲估計也是個仙器,他們到底是哪來的這麽多仙器?哪家仙君跳樓大甩賣了?

“穿過前方那片霧便能看見羨仙壇的全貌了,”老頭兒說,“不過要到達那邊還得一會兒。”

“麻煩你了。”陸樸懷說。

幾個人往前走了許久,鐘聲越來越響的時候林子裏忽然跑出了兩個人,前頭那個女孩兒穿着半袖的碎花裙,笑嘻嘻地往前跑着,也沒看路,眼看着就要往陸柯詞身上撞,邱岘皺起眉,拎着他的衣領把人往後拽了一把,擡眼看着女孩兒:“看路。”

“啊,對不起對不起,”女孩兒連忙道歉,方才追在她後面的女孩兒也走了過來,倆小姑娘一起給他們道歉,“實在抱歉。”

“沒事,”陸柯詞說完,頓了頓,扭頭看着邱岘,“你可以松開嗎?”

邱岘拎着他的衣領往後提,腳後跟都離地了,勒得實在不舒服,他又清了清嗓子表達不滿的時候邱岘才松開了。

“阿離,怎的又跑出來了!”老頭兒瞪着碎花裙的女孩兒,“還不快回家修煉去!”

阿離吐了吐舌頭,拉着旁邊的女孩兒就要跑,轉身前實現挪到陸柯詞臉上,頓了頓,眼底閃過幾分羞怯,不等陸柯詞看清她便快速離開了這裏。

“快走吧,”陸樸懷在旁邊說,“眼瞧着快到了,我們早些處理完也好早些離開。”

老頭兒愣了下,點點頭:“敢問各位來羨仙壇到底有何事?”

“白虎神君令我們來借無垠菩提一用,追查天界逃犯,”陸樸懷一本正經地說,“這兩位見過逃犯,卻被強行消除了記憶,故而來借無垠菩提窺得過去,找找逃犯究竟去了何處。”

陸柯詞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扭頭看着邱岘,想了想,湊到星星邊說:“我們不是來看星星什麽時候出現的嗎?”

邱岘看了他一眼:“借你師伯的名號,方便點吧。”

這群人聽見是神君要查事,一定能第一時間就把無垠菩提拿出來,能省不少事兒。

陸樸懷說得跟真的似的,這面不改色撒謊的能力陸柯詞怎麽就沒學到點兒。

光學着貪財了。

老頭兒聽完陸樸懷的胡扯也不懷疑,他臉上的笑又加深了幾分,說:“如此,的确是要事,請諸位快些随我來吧。”

陸樸懷點點頭,扭頭沖陸柯詞眨眨眼,笑了下,跟在老頭兒後頭走了過去。

又走了快一小時才到羨仙壇,方才走過那片迷霧的時候陸柯詞就在高處看了一眼,羨仙壇就是一個特大的圓盤祭壇,圓盤上有一兩儀圓盤,周圍全是石磚砌的房子,有不少人來來往往,大熱的天穿着黑灰色的道袍,陸柯詞光是看着就替他們流汗。

這會兒到羨仙壇了,穿得最多的那個道士拿着拂塵走出來,沖幾個人發問:“幾位便是白虎神君派來的人?”

“是。”陸樸懷笑了笑,把和老頭兒說過的那些話又沖這個人說了一次,道士捋了捋胡子,表情有些苦惱:“無垠菩提倒是在羨仙壇內,可最近它的仙力大不如前,許是不能那麽準确地查到逃犯的去向了。”

“仙器也會法力不足嗎?”陸柯詞問道。

“仙器的法力來源是制作他的仙家,”邱岘在旁邊解釋,“仙家法力不足,仙器便也不行了。”

陸柯詞點點頭,又明白了一件事。

“無妨,總得先看過,”陸樸懷說,“勞煩帶路了。”

道士點點頭,看樣子是這兒領事的,他一甩拂塵:“無垠菩提雖是仙器,體積卻龐大萬分,我将它安放在河流盡頭,還請諸位與我乘船同去。”

陸樸懷頭疼死了,這裏的人說話都這個腔調,文绉绉的,又文绉绉得不是很徹底,他也只能學着這些人講話:“麻煩了。”

“為神君做事,不算麻煩。”道士笑了一聲,帶着他們去了他口中那條河邊。

河水兩岸都停了船,挺大一艘木船,沒有船艙,但陸柯詞想在裏面做套廣播體操都可以活動得開,四個人剛一登上船,船便自己動了起來,陸柯詞愣了下,總覺得這幅場景有些眼熟。

木船劃過水面帶起陣陣水波,陸柯詞伸手沾了點兒水在指尖,涼涼的,挺舒服。

邱岘坐在他對面,對于羨仙壇的人稍微有了那麽點兒改觀。

至少見面以來沒聽他們說起要陸樸懷去神君面前美言幾句什麽的,做事也不拖泥帶水,說讓你去立刻就帶你去,非常幹脆。

他正想着,陸柯詞忽然把手伸到了他面前,冰涼的水滴順着他的指尖往下滑,他打了個響指,許多花從他手中生出,花瓣上還帶着水珠,差點兒糊了邱岘一臉。

“幹嘛?”邱岘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這樣給我變過花?”陸柯詞歪歪頭,目不轉睛地看着邱岘,“我們也坐過船。”

“……是啊,去忘川下游那次,”邱岘見他沒有要把手收回去的意思,便伸手把花接過來了,“你能記住了?”

“有印象,”陸柯詞把花全都給他了,“記得不是很清楚。”

“哎,該趁着這點兒時間把你識海整理好的,”邱岘皺了皺眉,最近太忙了,“不然你扶着我,我去你識海……”

“不用,就算全整理好也不可能完全記得住事。”陸柯詞說,“忘一兩天,一個兩個月,都是忘。”

其實識海裏現在已經比一開始好了,地上還有兩三本書,河岸旁的樹還是彎曲着,但比一開始書櫃都是倒着的要好了許多。

邱岘沉默了會兒,擡手在陸柯詞腦袋上揉了揉,沒吭聲,陸柯詞也沒吭聲。

船行駛的速度算快的,一直往前行駛,周圍樹木多了起來,垂下的氣根和藤條多得垂到河水裏,樹枝和樹幹交錯,形成天然的頂,遮住了灼人的陽光,入眼處處皆是暗綠色,氣溫也降到了一個合适的溫度。陸柯詞很喜歡這個地方。

安靜,能聞到好聞的綠葉味,耳畔只有水流的聲音。

陸柯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餘光忽然瞥見後頭還跟了一艘小小的船,巴掌大,遠遠的看過去像一片樹葉,這會兒周遭的光暗下來了,才看清那是一艘一直跟着他們的船。

不等他開口,道士也看見了那艘船,拂塵毫不留情地打過去,裏頭傳來一聲清脆地“哎喲!”

樹林裏像是有誰笑了,咯咯的,陸柯詞左右環顧,沒看見樹林裏有人。

“阿離,”道士将那艘船變回原本的樣貌,瞪着船上的女孩兒說,“你跟過來做什麽?”

“……不做什麽,”阿離支支吾吾地,視線在道士臉上掃了下,餘光快要瞥到陸柯詞的時候觸電一樣飛快挪開了,“就是想過來看看嘛!”

樹林裏又傳來笑聲,尖聲尖氣地說:“阿離害羞咯!阿離長大咯!”

陸柯詞愣了愣,看着邱岘。

“你是不是把我當百科全書了?”邱岘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

“說啊。”陸柯詞戳戳他的胳膊。

“菩提樹的木靈而已,”邱岘無奈地說,“在這種靈氣充足的地方待久了,樹木生出靈體,便是木靈。”

陸柯詞點點頭,明白了。

那邊道士還在訓阿離,倒也沒叫她回去,就這麽跟着了。

船的速度緩慢下來,到了深處,又陽光從縫隙落下來,細碎的光斑有些晃眼,但光的亮度剛好夠他們看清前方那顆巨大的菩提樹,上頭懸挂着一面兩人高的圓鏡,裏頭卻沒有映照出任何東西。

“那便是無垠菩提了,”道士指着那棵樹說,“幾位想查什麽事,只需進入那面鏡子,在心中默念要查的事便可。切記不能窺探未來。”

陸樸懷點點頭,看着陸柯詞和邱岘:“去吧,小心點。”

陸柯詞點點頭,把傘摘下來,禦劍那般踩在傘上飛起來,邱岘則是飄起來,兩個人一起到了鏡子面前,鏡子裏卻沒有他們的倒影。

“怎麽進去?”陸柯詞看着鏡子,“拿頭撞嗎?”

“就這麽……”邱岘說着,擡手碰了碰鏡子,這鏡子的觸感意外地有些像白色六芒星,都是水紋一樣的觸感,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鏡子吸到了裏面,一個純白的房間中。

“進來。”邱岘堅持把自己的話補完了,一擡頭,看見陸柯詞也穿過了鏡子。

“緊張嗎?”邱岘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六芒星可能……和我們看到的那些景象有關。”

如果真的和看到的那些景象有關,那不就是看邱岘成親麽?

“不緊張。”陸柯詞說。

看人成親有什麽好緊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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