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邱岘的情緒很大幅度地影響到了陸柯詞。

那種說不出口,甚至無法尋到源頭的悲傷壓得陸柯詞喘不過氣來,他瞪大了眼睛,又應了一次:“我是……是孟春,你別害怕。”

陸沉庚對于陸柯詞這種打到一半突然開溜的行為非常不爽,舉着刀就要沖下來,陸樸懷斜了他一眼,手下火光乍現,陸沉庚立刻停住腳步,十分敬畏地沖着陸樸懷鞠躬道歉。

邱岘又盯着陸柯詞看了會兒才回過神,嘴唇動了數次,才說出一句:“……抱歉。”

陸柯詞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道歉,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又歪着腦袋看他,手裏的傘變小了挂回手腕上,拍拍他的胳膊:“要不要回去休息?”

“回去吧,”陸樸懷插了句話,“他這狀态呆在這兒不太行。”

周遭都是靈力充沛且躍躍欲試鬥志昂揚的道士,對邱岘一個情緒突然極端化的鬼族來說十分不友好,還是早點回去為妙。

陸柯詞點點頭,扶着邱岘站起來,有些緊張地盯着他,邱岘搖搖頭,想說沒事,但說不出口。

回去的路上很安靜,他們依舊牽着彼此的手,陸柯詞卻察覺到邱岘的掌心冒了冷汗,魂域安穩卻蔓延着一股不太寧靜的氣息,弄得陸柯詞好難受。

好不容易回了屋,陸柯詞把邱岘帶到椅子邊坐下,自己坐在他旁邊,小聲問:“你剛才是不是看到記憶了?”

邱岘沒想到陸柯詞能猜得這麽準,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我之前也是這樣,忽然睡過去,看到好多記憶……孟春和阿岘的,”陸柯詞停了會兒,看着邱岘,“我和你的。”

“你之前看到過什麽場景?”邱岘忽然想起他們從來沒有交流過這方面的事情。

他們兩個應該是在六芒星的影響下逐漸回憶起以前的事了,或許陸柯詞比他更早,但他們竟然沒有針對這方面的事情探讨過,或者說是沒有讨論得那麽深入。

“看到得很多次,我倒在地上,”陸柯詞捂了捂肚子,疼過太多次,他能精準捂住那個最疼的地方,“這裏,很痛,痛得全身都沒力氣。”

“我呢?”邱岘下意識地抓緊了椅子的扶手,“我在幹什麽?”

“你?”陸柯詞想了想,想不起來了,幹脆摸出記事簿翻,往前翻了挺久才翻出一頁,指着上面說,“你罵我。”

“……我罵你幹什麽?”邱岘無語地拿過記事簿看,上面當真記了一句:那個和邱岘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說地上的男人是控制不住神力的神族,很兇。

看樣子是挺久以前,陸柯詞還不能看見孟春的臉時記錄的,才用了“地上的男人”這個代稱。

控制不住神力的神族。

還有剛才記憶回溯裏那個蒼老的聲音。

孟春君似神非神,似鬼非鬼……

邱岘倒抽了口氣,把記事簿合上,還給陸柯詞。

他不說話了,陸柯詞也不說話,把記事簿放回兜裏,目不轉睛地盯着邱岘看。

房間裏靜得可怕,他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陸柯詞看見邱岘的嘴唇張合幾次都說不出句完整的話,心裏着急得很,幹脆把椅子拖到邱岘面前,和他面對面的坐着。

“你要和我說,”陸柯詞伸手捧着他的臉,往裏擠,把他的嘴巴擠得嘟起來,“我想不明白的,你知道什麽了,要和我說。”

邱岘把他的手抓下來,握在掌心,過了會兒才說:“我看見……不,我聽見,孟春死了。”

陸柯詞愣了神,沒說話。

“那個聲音我記得,是望鄉石畔守魂燈,燈裏的聲音,”邱岘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下,他感到陸柯詞反手握住自己了,才繼續說,“望鄉石在黃泉路終端,神鬼莫近,但我……還是去那裏找孟春了。”

他每說一句就要頓一會兒:“不,孟春沒死,他說的是孟春已離世,不神不鬼……應當是出了什麽巨大的變故。”

“嗯,有了變故,”陸柯詞點點頭,聲音很低,“然後有了我。”

“……說得跟你是被孟春生出來的似的。”邱岘扯了扯嘴角,始終沒能笑得出來。

當年神族滅族滅得詭異,書上也沒有過多的記載,知道滅族原因的估計也只有四方神獸那幾個從遠古時期就活着的神君了。

但邱岘一直以為,孟春和其他神族一樣,是被卷入滅族的事件後僥幸活下來,得到婁海他們的幫助才有了這輩子的陸柯詞。

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

孟春經歷的可能比其他神族都要痛苦得多,失了神族的身份,又不能稱之為鬼,連望鄉石畔的守魂燈都說他不在此處,莫要尋他。

而且。

邱岘頓了頓,看着陸柯詞:“……守魂燈說是我葬了你。”

“孟春死了,你葬了……他,”陸柯詞還是沒說我,總覺得怪怪的,他深吸了口氣,“很正常啊。”

“他說,我葬了孟春,又處處尋他,”邱岘說,“為什麽?”

陸柯詞不知道怎麽回答他。

他們兩個的記憶都有一個巨大的缺口,靠着六芒星時不時帶來的記憶彌補,像一份摔碎的拼圖,時不時只能找到沒頭沒腦的一小塊,拼出一幅亂七八糟的畫面,根本無法根據前後的事情來猜測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孟春為什麽會死,陸柯詞的人身到底哪來的,神族滅族的原因,邱岘被洗去記憶的理由,這些事情一一羅列出來又找不到任何一個起點。

他們只能陷入矛盾的螺旋裏。

“不然我們把星星都點亮,”陸柯詞試探性地說,“都點亮了,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邱岘看了他一眼,下意識地要應好,好字到了舌尖滾了一圈兒硬是咽了回去,他想了想,問:“你知不知道怎麽點亮?”

“雙修契,心意相通就能亮,”陸柯詞說,“我們互相喜歡了,還不算心意相通嗎?”

如今亮了四個角,可能在不久的将來就能亮起第五個。

但是想全亮起來,光是心意相通是不行的。

邱岘清了清嗓子:“你确定?”

“……你不喜歡我嗎?”陸柯詞的表情變得非常快,嘴角瞬間拉下來,“你昨晚是騙我的嗎?”

“不是,我挺喜歡你的,也不是,”邱岘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忘了雙星鑒要全亮起來就得幹什麽了?”

陸柯詞怔愣片刻,忽地把手從邱岘手裏抽出來,撚了下手鏈,抿着唇不吭聲了。

邱岘覺得他好笑,這次勾起嘴角是真的笑起來了,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睨着陸柯詞:“裝得真像啊你。”

陸柯詞這次是真的愣了,他不太好意思地撓撓臉,說:“裝得很差嗎?”

“沒,要不是昨天才試過你還記得成親的事兒我就信你真不記得雙星鑒怎麽亮第六個角了,”邱岘笑個沒完,“臉都沒紅,哄鬼呢。”

陸柯詞也笑,他的确是裝的,目的就是為了扯開話題:“一直糾結那個也沒意思,我們就是想不起來,想起來也沒用嘛。”

“是啊。”邱岘說。

想起來也沒用,畢竟那是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再去改變什麽,但好奇心和疑惑總是有的。

能知道就盡量去知道,實在沒辦法的……只能順其自然了。

至少現在,作為邱岘和陸柯詞,他們倆都好好兒活着。

邱岘還是有些在意孟春的事,不過注意力已經被陸柯詞吸引了過去,陸柯詞又把手一點一點放回邱岘掌心裏,歪着頭問:“坐會兒我們出去吃飯吧,下午就要回去了,你要直接回地府嗎?”

“嗯,得回,”邱岘捏捏他的手指,“不然炙停得累死了。”

“炙停好辛苦,”陸柯詞被他捏得癢癢的,一個勁兒笑,“是不是要發好多錢給他。”

“得加工資,”邱岘說,“我這個月的工資都給他好了。”

“嗯,好,沒關系,”陸柯詞笑着說,“我有錢,我養你。”

邱岘壓根兒用不着人養,地府的工資都是些修為用的丹藥法器,他沒有要用到錢的地方,但還是笑着說:“好。”

說完往前湊了湊,對陸柯詞說:“湊過來點。”

“嗯?”陸柯詞當真往前湊了,疑惑地看着邱岘,還沒多做反應,邱岘忽然吻了過來,陸柯詞下意識地往後退,嘴唇分開了他又回過神來,抿着唇往前一湊,又吻了上去。

邱岘總愛這樣,突然的吻,唇上的溫度灼到皮膚都在燒,陸柯詞反應不及的時候會被吓到,等反應過來了聽見舌尖攪動的水聲,心和臉一起發燙,被邱岘握住的掌心裏全是汗。

最後松開的時候陸柯詞鼻尖上都是汗,天氣太熱了,他笑了笑,想想張開胳膊摟住了邱岘。

“沒事的,”他說,“想不起過去的事也沒關系。”

中午吃過飯後就得回去,陸柯詞他們去和師祖告別,邱岘站在旁邊等,看見景栖依舊窩在不近不遠的那棵樹上看陸樸懷,等陸樸懷轉身的時候他又藏到樹葉裏,怪得很。

一行人下了山,回到貓咖裏,陸桓意摸出鑰匙開了門,迎客鈴被撞響的同時,尹燭忽然從他兜裏飛了出來。

尹燭變成人身時順便給自己變了身衣服,他把陸桓意往身後一攔,瞳孔豎起來,警惕地瞪着屋內,陸桓意也察覺到了不對。

貓咖裏的貓都交給葉潛和炙停照顧,平日裏這時候開了門這群貓理應叫起來,但屋裏卻毫無生氣,半聲貓叫都聽不到。

尹燭甚至沒有察覺到裏面有活人的氣息。

一夥人小心翼翼地進了貓咖,裏頭一片混亂,桌椅板凳被摔得亂七八糟,貓的屍體到處都是,桌上還有一件帶着血的衣服,那是葉潛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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