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陸扶桑與崔林驅車去了崔府。
陸扶風坐在車內想姚伶雲想得入神。
縱然已是知曉了姚伶雲便是綏王記憶中的二皇姐,陸扶風卻更喜歡稱她為姚伶雲。倒不是因為自己心眼小,只願記自己接管這具軀殼之後的事,而是這麽多年來,陸扶雲也變了。
面上溫文爾雅,私下不茍言笑。回憶着綏王記憶中由二皇姐陸扶雲教劍術的日子,陸扶風第一次知道,原來低端生命體也可以如斯堅韌。不過,堅韌如斯,必然付出了超越常人的代價,什麽‘聞雞起舞’,‘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落到陸扶雲面前,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沒什麽大不了。
想着姚伶雲的笑臉,再想想陸扶雲的黑面。陸扶風有一瞬浮生如夢的幻覺。一場生死,間上幾許流年,足夠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也足夠一個睿智的人,從廢鐵磨成利劍。
陸扶雲是太傻還是太聰明呢?陸扶風輕笑着回憶着年少時,陸扶雲青蔥的面龐,縱然模糊,卻有幾分崔家小姐的風韻。崔家小姐?陸扶風對腦中突然冒出的人有些不解。想了片刻才想起,這崔家小姐便是昨日在路上撿來的二丫。
原來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數。自己亂撿人也會撿到與二皇姐相似的。
陸扶雲回味着記憶中那不可一世,誓要壓綏王一頭,卻又喜歡在細處,偷偷指點綏王的陸扶雲,不由得唇間浮笑。怎會如此別扭?
而記憶中綏王的反應似乎也是值得玩味的,陸扶風透過車窗看了看天。
如果只要二皇女做事,必要與其一争高下也算得上喜歡,那她或許也可以說綏王也是喜歡二皇女的。
可這種喜歡算什麽呢?
同類之間的吸引麽?
唏噓着綏王年少時的□□,陸扶風默默地做出一個決定,她要把姚伶雲寫到自己的程序裏。她要讓姚伶雲也能像綏王記憶中的陸扶桑與陸扶雲一樣,長久地儲存在記憶中。
可這似乎要得到陸扶桑的權限支持。
權限。權限。陸扶風把頭枕在自己的雙臂上,認真地思索着如何才能從陸扶桑口中‘皇姐後悔了’,卻聽到簾幕外傳來了月如的聲音,“主子,綏王府到了。”
既是綏王府到了,那便回府先歇着吧。念着權限不急于一時,陸扶風利索地起身,跟着月如下車辇,朝着綏王府門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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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着她與崔家小姐出門之時,就月如在府內,故這府門該由月如鎖好。但那洞開的大門是怎麽回事?陸扶風疑惑地看了看月如,剛預詢問,卻聽到月如道,“主子稍等片刻,月如去去便來。”
“去吧。”不明白月如要做何事,陸扶風随即擺擺手,站在車辇一側,一面注視着月如的背影,一面瞧着洞開的府門。
得到了陸扶風的準許,月如不敢怠慢,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徑直踏到府門口。
一到門口,月如看着蜷在綏王府門口的身影,不禁皺皺眉。她識得門口的的身影,是方府的小公子方賢。他不是追着姚伶雲的棺材去了城西麽,怎會立在綏王府門口?
“敢問方公子,綏王府的門可是您開的?”瞧着方賢一身麻布坐在門口,月如的眉頭皺了皺。主子只在意門被旁人開了,卻未發覺綏王府門口圍着的賤民似乎更多了。
她剛剛回綏王府駕車之時,已順路告知了府尹要她将聚在綏王府門口求醫的賤民驅逐。誰曾想,不過一個時辰,這門口竟是比她走時,增了幾倍的人。府尹來過後,使得賤民不減反增的緣由,怕只有方賢知曉。
方賢見有女子問話,随即怯生生地朝着門扇靠了靠,“綏王殿下呢?”
方賢穿着孝服站在綏王府門口有些拘謹,可他手中的鑰匙,卻讓月如的眼裏流露出幾分厲色,“不知公子從何處得來綏王府的鑰匙?”
“啊?”方賢看着橫在脖子上的寒刃,雙目忽地蘊滿了淚珠,“這這……賢兒手上的鑰匙是……是綏王殿下親手給的。就在……就在勻江之戰前。”
“嗯?”月如懷疑地望着方賢的眼睛,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你說這鑰匙是本殿給的?”
“主子。”見陸扶風已近身,月如随即收回劍刃站到一邊。
而方賢看到綏王本尊後,面色瞬時變得煞白。他想起了昨日死在綏王府門口的餘姐姐。
“本殿問你話呢,為何不回答?”陸扶風看着方賢越發蒼白的面色,不禁皺皺眉,她有那般吓人麽?
“殿下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賢兒還有什麽好說的……”方賢見陸扶風皺眉,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你是水做的麽?”陸扶風看着方賢面上的淚痕,伸手從他手中接過鑰匙,“不管你憑借什麽拿到過這把鑰匙,現在它都不屬于你了。”
“月如收好。”陸扶風冷漠地把鑰匙遞到月如手中,擡腳朝着府內走。可沒等她邁開步子,便聽到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接着她發覺方賢環住了她的腰,“殿下,求您!求您把鑰匙還給賢兒!”
“這鑰匙有什麽特殊含義麽?”陸扶風停住步子,拉開方賢的手。
“回殿下,此為王夫所有……”月如看了看鑰匙柄上的暗紋,沖着陸扶風細語道。
“王夫?”月如話罷,陸扶風随即轉頭細細打量了片刻滿眼哀求的男子,皺皺眉,“你娘親不是求着聖上,要本殿休了你。休書不日将至,你又何苦糾纏?”
方賢發覺陸扶風轉了頭,連忙扯住陸扶風的袖子,“殿下!賢兒悔了!悔了!求您不要休了賢兒!賢兒此次回王府來,帶了十車的嫁妝!賢兒知殿下您不在意那些瑣碎銀兩,但,求殿下您再給賢兒一次機會!賢兒會幫殿下您挽回聲名的……”
“聲名?”陸扶風眨眨眼,不解方賢的意思,她何時有了何樣腌臜的名聲,需要由她打算休的男妻幫她挽回?
“是呀!殿下,您見死不救已經在陳都傳遍了!賢兒知道殿下您心善,可是酒香也怕巷子深。您不給那些賤民一些小恩小惠,她們如何會記得您的大恩大德?”方賢見陸扶風在聽他講話,立即起身拉着陸扶風朝着府門外走了幾步,“殿下且看這些賤民,她們都是四郡受了水患的災民。逃難來的陳都。賢兒已經想好了,賢兒要在綏王府門口開設粥棚,為殿下廣布賢名……”
“你确定你的嫁妝夠給這些人施粥?”這綏王府門口的人,少說也有幾百,雖說不清楚粥價幾何,但一人一碗粥加上煮粥的人,怕需要的也不是個小數目。
“這殿下就不必擔心了。賢兒有陳都兒時交好的公子資助。”方賢見陸扶風沒有反對,随即笑着把雙手疊在了身前。
“那便不必了。主子從來不需這些名頭。”聽着方賢說了兒時交好的公子,月如立即斷了方賢的念頭。
“殿下……”見自己又被一個下屬欺侮,方賢的眸子裏又開始醞釀着霧氣,格外的惹人憐惜。
可陸扶風不吃這一套。根據她原有的信息庫,以及綏王的記憶,她完全沒有辦法欣賞這種嬌弱的美人花。
“這些人都是你找來的?”
“是。”方賢懦懦地應了聲,
“那便讓她們從哪來,回哪去吧。”陸扶風轉身朝着綏王府內走,若是不謀反,如月如所言,她并不需要什麽名聲。
“殿下——”見陸扶風轉了身,方賢一下慌了。
“嗯……忘記了說了,你也不必留下來。帶上你的嫁妝,回方府,本殿會記得讓月如明日去你府上送休書。”陸扶風朝着綏王府門走的腳步頓了頓,“休書拿到後,你與本殿,婚喪嫁娶各不相幹。”
“殿下!等等!”眼看着陸扶風要走,方賢忽地沖着陸扶風哭喊道,“賢兒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即使不情之請,那便不必請了!”月如拔劍擋在陸扶風背後。
“可殿下,一夜夫妻百日恩,您怎忍心棄方賢不顧?好歹方賢在入綏王府之前,也是姚家長女未過門的……”
聽着方賢提到了姚伶雲,陸扶風緊了緊手,伶雲縱使是死了,還要被各方利用麽?
放任着方賢在街頭抱怨,若不是自己搶親,他已是姚府中一言九鼎的長女男妻,陸扶風雙目含笑。
這也算是為伶雲正名了。
“你要本殿幫你做何事?”待着方賢的聲小得快聽不見了,陸扶風才慢慢轉身,平靜地望着像瘋子一樣趴在地上的方賢。
“求殿下幫方賢治災民!”
“本殿記得本殿說過,本殿不會醫術。”陸扶風看着方賢的眼睛,“這種事,找白泙白醫女更為靠譜。”
話罷,陸扶風正欲喚月如進府,卻發覺她不經意的一言,樹敵頗多。
甚至說引來了群情激憤也不為過。
“哎!小公子,你說好了我們到綏王府門口就會施藥的,怎麽變成了施粥?”
“對啊!我家的老頭子就剩半條命了,就為了你一句綏王會來診治,才折騰着過來。你怎麽能騙人呢?”
“雖說粥也能救人……”
……
“方公子,你究竟與他們說了什麽?”凝視着周圍舉着鋤頭朝着她們靠近的低端生命體,陸扶風神閑氣定地提住方賢的衣領,拔足朝着綏王府的院牆上一坐。
“不知道!不知道!賢兒不知道……啊……”見健婦都拿着農具朝着圍牆聚攏,大驚失色的方賢,張臂就要往陸扶風懷中撲。
“方公子自重。”看了看已行到遠處的月如,陸扶風不動聲色地靠着一只手,撐開她與方賢的距離。
她需要等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