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此生只慕姚伶雲。”陸扶風聽着耳邊‘嘀,嘀,嘀’的聲響,平靜地攬着陸扶桑走出了冰庫。依着分析儀的意思,她的守則已經修好了。

“她不是死了麽?”聽着陸扶風雲淡風輕的答語,陸扶桑突然發覺得冰庫外的光有些刺眼。什麽叫此生只慕姚伶雲?姚伶雲是女子暫且不提。她現在只想知道皇妹口中的姚伶雲究竟是姚府長女,還是已故的皇妹陸扶雲?

“所以才會此生。”聞陸扶桑因為伶雲已死便來質疑自己的喜歡,陸扶風含笑瞥了一眼垂在自己肩頭的白發,轉而把視線投向陸扶桑的眼睛,“所以才願白頭。”

若是伶雲還活着,她許是還不會動這般心思。喜歡是一個人的事,相互欽慕卻需要兩個人。人活着便是無限的變數。縱然她願意與伶雲白頭,但若是伶雲不願與她呢?她又該如何自處?

陸扶風擡眸看了眼院中茂盛的桃木,勾唇笑了笑。她或是可以如分析儀中所寫的那般,把回憶釀成酒,自飲自酌。

“為什麽?”見陸扶風的注意力已經分散到了桃木上,陸扶桑慢慢地伸手撫了撫散在陸扶風肩頭的白發,從她的視角只能看到扶風的下颌,“明明這天下有那麽多好男兒……”

“天下男兒雖多,但與扶風又何幹呢?”陸扶桑一提男兒,陸扶風随即側身把陸扶桑從懷中放下來,“待皇姐回宮中,便着手準備婚事吧,扶風盼着皇姐早日……”

“昨日皇妹不是還立着字據,以将軍之位換皇姐不婚麽?”随着在院中的時間不斷增長,陸扶桑的頭腦愈來愈清醒。

“嗯……”陸扶風看得出陸扶桑的面上已經有了薄怒,正色道,“那不過是一時戲言,皇姐莫要當真了,為君當以社稷為重……”

“社稷……社稷……為什麽你們個個都要和寡人提社稷?因為寡人重社稷,你們便個個都曉得拿社稷來搪塞寡人麽?”聽聞陸扶風道了社稷,陸扶桑的臉上瞬時染過幾分薄紅,縱使她知曉,國為重,但也沒必要時時刻刻提點她。冬藏如是,崔林如是,現在連扶風也如是。

“皇妹莫不是忘了,這皇位還是皇妹你丢給寡人的?”陸扶桑口壓下心頭的悲憤,擡眸看了陸扶風一眼。雖然她現在是國主,但扶風若是争上一争,鹿死誰手卻還是未知。

“皇姐,扶風已是言過了,對這社稷沒有半分興趣。扶風如今只想尋一處幽靜之所,與伶雲終老。”陸扶風轉身朝着冰庫的方向走,她記得崔景還在院中等着她帶冰回去,“皇姐且立在此處待扶風去取一塊冰一同歸去,這院子大。”

終老?取冰?陸扶桑聽着陸扶風的話,忽地發現一些端倪。扶風若是真的動了要為情終老的心思,如何會管這般多人間事?如何會對一個僅見過一面的女子如此上心?如何會……

“等等!”想到還在陸扶風榻上的女子,陸扶桑展顏道,“皇妹,你既是要與那姚家長女偕老,你又為何會待那崔姓女子這般好?”

“嗯……”待崔姓女子好?不過是端一盆冰水便是待人好麽?陸扶風在原地任着秋風吹動着她的衣擺。她有些不明白陸扶桑的意思。

“那些事明明找個仆侍便妥了。”陸扶桑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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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陸扶桑話一出口,陸扶風也發覺了異樣,端水這般小事她明明可以找月如代勞,她為何要執意親歷親為?

陸扶風回憶了片刻在屋檐上崔景與她言的‘此病相思’,随即勾唇輕笑,“許是因為她和扶風說過她喜歡扶風吧……”

“那若是皇姐也對扶風說了喜歡,皇妹也會待皇姐不同麽?”陸扶桑微微眯眼,濃密的睫毛随着風輕輕地晃動。

“不會。”陸扶風一出言,四周頃刻只剩下了她與陸扶桑的呼吸聲。

陸扶桑掙紮了片刻,低聲沖着陸扶風問道,“為什麽?”

她不相信她在扶風心中,竟不如那崔府的小姐。

“扶風此生只慕伶雲一人。”陸扶風理所當然地應了聲。

“是嗎?那是寡人的扶風還未嘗過男子的滋味——”陸扶桑洩憤似的轉身背對着陸扶風,“宋家已是向寡人請了旨……”

“宋家是想嫁公子進綏王府麽?”陸扶風聞聲想起了那日在靈堂中言想來綏王府設堂祭拜伶雲的男子,那男子定也是願意慕伶雲一世的人。

恰好自己也是。

陸扶風望了望有些放晴的天,唇間含笑。迎他進府來兩人作伴,或可以聽他說說伶雲的故事。這般用情至深的男子,定然也是伶雲的知己。

未發覺陸扶風的變化,陸扶桑憑着之前扶風的言語,試圖拿捏扶風的軟肋,“但寡人知曉皇妹待伶雲情深,若是皇妹不願意,只需和寡人……”

“讓他嫁進來便是。皇姐不必多言。”陸扶風随意應了陸扶桑一聲,繼續朝着冰庫走。

“陸扶風,你怎可如是?”聽到陸扶風的腳步聲,陸扶桑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她竟是這般不在意娶親。

“皇姐?”陸扶桑的聲音有些不對頭?陸扶風困惑地轉頭看了看陸扶桑的背影。

而此時陸扶桑也恰好轉了身。

見扶風正好也在看自己,陸扶桑忍住心頭的苦澀,徑直啞着嗓子質問陸扶風,“你不是說要與姚伶雲厮守麽?”

“是。”陸扶風點點頭。

“那你怎麽又會動了娶親的心思?”陸扶桑眸中有掩飾不住的不平。

“女大當婚,男大當嫁。扶風娶親也是順天承德。皇姐不必憂心。”瞧出了陸扶桑眼中的不平,陸扶風沒有放慢步子,只是雙目含笑,“皇姐遇到心儀的,也可以和他白頭偕老。”

見陸扶風不僅希冀娶宋家公子,又把話題轉到自己的婚事上,陸扶桑頓時心如刀絞。待聽着陸扶風喚了幾聲‘皇姐’後,陸扶桑才不敢置信的望向陸扶風的眼睛,“扶風,你莫不是把寡人當十歲的小兒,肆意的戲弄?”

“皇姐……”陸扶風沒料到她從心所言的話,竟是引來了陸扶桑這般大的反應,只得又道了次,“扶風已經說過扶風此生只慕伶雲一人……”

“若是只慕……”

“皇姐,你按期讓宋家公子進府便是。”陸扶風打斷陸扶桑要出口的話,轉身朝冰庫走。她和伶雲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皇妹……皇妹……別走……”

聽着身後細微地呢喃聲,陸扶風忍住停步的沖動,可未等她再挪幾步,就聽到了‘撲通’倒地的聲響。

“啊——聖上——”

在陸扶風轉身的剎那,便有女子尖細的喊聲在耳邊回蕩。

“皇姐?”發覺陸扶桑倒地後,顧不得在一旁偷看的女子,陸扶風連忙俯下身察看其狀況。

而最先看到陸扶桑倒下的女子,則小跑着在綏王府中奔走呼告,“啊!聖上暈倒了!快來人啊!來人啊!”

聖上暈倒的消息一傳出,便有人慌慌張張地張羅着找醫女。

孤身守着倒在地上的陸扶桑,陸扶風猛地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即便是做了君王,身邊卻依舊沒有體己的人。

“快讓開……快讓開……醫女來了!白醫女,這邊請……這邊請……”

耳邊的嘈嘈聲引得陸扶風皺着眉迎接被衆人簇擁着前行的長者。

“你是何人?”走近陸扶桑的白泙見國主身側已經有人在照看,眉毛也皺了皺,她明明叮囑過,若是國主暈倒了便不許人近身。

“還是先來診脈吧。”見白泙皺了眉,陸扶風立刻依着分析儀的提示低眉從陸扶桑身邊讓開。

她瞧不出陸扶桑身上有什麽意外。

雖然第一次與陸扶桑相見時,便覺得她是短命之象,可就在剛剛她又用分析儀查看了一次,陸扶桑的生理特征全是正常的。

只是,有些地方的數據似乎有些不對頭。但具體是什麽地方不對頭,她又着實說不上來。

“哼——”白泙見白發女子從國主身側讓開,冷哼一聲才慢慢跪坐到陸扶桑身側,握住陸扶桑的手切脈。

“白醫女,聖上這是?”轉眼的工夫,冬藏的身影便出現在陸扶風的視線裏。

見冬藏出現在院中,白泙的面色稍緩和,“回冬藏姑姑,聖上此次暈倒是怒極所致……”

“怒極?”冬藏回眸掃過在場的人,思忖何人敢讓聖上動怒。護衛不可能,仆婢也不可能……那麽……冬藏跳來跳去,最終把視線凝到了陸扶風身上,“敢問這位姑娘可與聖上……”

“嗯”陸扶風還未來得及作答,便聽到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

“冬藏姑姑,那是綏王殿下。”

“方公子?”冬藏挑眉看着小步湊到陸扶風身側的方賢,“您怎會出現在此處?”

“皇姐是因本殿要娶親才暈倒的。”陸扶風躲開方賢拉扯她袖子的手,出言打斷冬的問話,而後朝着陸扶桑走了幾步,俯身沖白泙道,“白醫女,皇姐這……”

“不礙事……不礙事……”聽到了白發女子是綏王,白泙的臉色變了變,“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需要殿下提供藥引。”白泙的視線在陸扶風的手腕上逡巡了半天。

“藥引?什麽藥引?”陸扶風不動聲色地拉開她與白泙的距離。白泙那的渴望的視線讓她有些不舒服。

“姊妹連心,治暈病需以血為引。”白泙看了看陸扶風,又看了一眼冬藏,一本正經道。

“血?”陸扶風皺皺眉。若是真的用血治病,那這個時代的醫術似乎不如她想象的發達。

“用血治不好皇姐的病。”陸扶風思忖了片刻,還是決意說出現實。

“怎麽,殿下信不過老身的醫術?”白泙見陸扶風這般篤定,語氣便有些惡劣,“恕老身直言,老身的醫術在這陳都也是數一數二的。”

白泙的話一出口,衆人的視線便再次凝到了陸扶風身上——世上怎會有不信白醫女醫術的人呢?白醫女可是陳都最負盛名的醫女。

無視周圍人的訝然,陸扶風認真地看着白泙的眼睛,點了點頭,“嗯。”

醫術和名氣又沒有什麽必然聯系。

“殿下……”聽陸扶風道了不信,冬藏連忙張口想勸綏王為國主考慮一二,卻又聞陸扶風道了一句,“但血可以給你。”

綏王應了給血,冬藏随即沖着陸扶風行了個禮,“多謝綏王大義。”

“無妨。”陸扶風淡笑着擺擺手,低頭只瞧陸扶桑。

“那勞煩殿下現在就開始吧。”

見白泙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只碗,陸扶風随即笑着挽起一只袖子,“月如。”

“是。主子。”

寒光一閃,陸扶風眯眼看着血液朝着碗中流淌。

雖明知血不能治病,她卻想瞧瞧會不會有奇跡發生。

或許用血治病是一項失傳的醫學技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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