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面見陸扶桑似乎沒有想象中那般困難,跟在春盈的身後,陸扶雲一直覺得很安心。

陸扶桑願意派春盈來,遠比她派冬藏,秋收好得多——畢竟春盈是姚家出身。

“聖上便在前面的殿內,崔大人且進去吧。”春盈不知自己身後的人是什麽身份,只知道是崔家遠道歸來的長女,故而言辭格外謹慎。

“好,多謝姑姑帶路。”

看着看眼前的大殿,陸扶雲轉頭沖春盈一笑,擡足朝着不遠處的宮殿行進。

待走到殿門口,才發現殿周空無一人。陸扶桑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要與自己開誠布公讨論水患怕是用不得這般大的陣仗。

“皇姐真是好氣魄呀!”陸扶雲一手推門,一手又合上了門扇。

“皇妹也不錯。”

見陸扶雲入了殿,陸扶桑便也微微地笑了笑,擡手指着一旁的案幾要陸扶雲入座。

“多年不見,此膳全當為皇妹洗塵。”

“洗塵呵……皇姐真是說笑了。”

一面應承陸扶桑,一面朝着陸扶桑所指的座位靠近。縱然知道這殿中只有她與陸扶桑兩人,陸扶雲還是給出了一個臣子該有的姿态。

只是,如此簡陋的膳局,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凝視着案上僅有的一個碗,陸扶雲默默在入座後,拿筷去夾碗中僅有的三個的丸子,心道陸扶桑待她還真是刻薄的緊。

“皇妹說笑了……”

擡眸見陸扶雲已經起手動了筷子,陸扶桑便輕笑着轉手提起酒壺開始給自己倒酒。

Advertisement

散發着濃香的液體順着壺嘴墜落到杯裏,留下‘嘩嘩’的聲響。

“寡人此生從未說過笑。”

凝視着杯中的酒,陸扶桑忽得轉眸看了陸扶雲一眼,“倒是皇妹時常說笑。”

“呵……是嗎”

咬到丸中的餡兒後,陸扶雲的面色也變得複雜了。這個丸子餡兒的味道是她尋了多年的味道,很熟悉,但也很陌生。

“不要告訴皇妹,這丸子是出于皇姐之手。”

陸扶雲停住筷子擡眸看了陸扶桑一眼。

“呵呵呵。”

聞陸扶雲終是提到了丸子,陸扶桑輕笑着瞥了陸扶雲一眼,“皇妹且安心,皇姐還未自甘堕落到這種地步。”

話罷,陸扶桑繼續倒着手中的酒,順帶着向陸扶雲提議,“既是嘗了第一個,何不繼續吃下去”

“嗯”

第二個?陸扶雲看了看碗中僅剩的兩個丸子,蹙蹙眉。雖不明白陸扶桑這樣言說的緣由,但在着殿內,估摸只有順着她的意思做才較為妥當。

思忖了片刻,陸扶雲還是伸手夾起了第二個丸子——糖醋味的餡料

在慢慢咬下第二個丸子後,溢入口中的味道逼着陸扶雲想起了一些往事——早些年她似乎與扶風吃過一個盤子裏餃子,雖然那盤中的每個餃子都有不同的餡料,卻莫名的都合她的心意。

“皇姐是想靠着三個丸子暗示扶雲什麽?”

陸扶雲不喜和陸扶桑猜來猜去。

“呵。”

見三個丸子便熬盡了陸扶雲的耐性,陸扶桑心中暗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想必皇妹也發覺了那三個丸子的餡料很別致。”陸扶桑搖了搖了手上的酒壺,低眉把注意力凝在酒壺上,“那餡料皆是出自皇妹此命的兄長崔林之手。皇妹還有其他想知道的麽?”

“皇姐是想說,皇姐當年便是靠崔林揣度扶雲的心意麽?”

所謂的一碗丸子不過是告誡她,她與扶風的過往皆是她的一廂情願……但她與扶風如何與她陸扶桑又有什麽相幹呢?猜着陸扶桑給她一碗丸子的用意,陸扶雲無謂地将筷子橫到了碗面上,“皇姐,酒滲出來……”

“滲出來了”見陸扶雲已把筷子放到了碗面上,陸扶桑微微颔首,“既是滲出來,那便看看吧。”

酒本就是有意為之。

“嗯?”

不明為何陸扶桑會忽地換了話題,陸扶雲的視線跟着滲出來的酒偏移,移着移着,她忽地發現自己移不開眼了——陸扶桑竟是用地圖來墊酒壺。

不對,依着那布帛上的線條,她可以确認那不是一張尋常的地圖。

它更像是一張布防圖。

“酒滲到此圖上怕是不妥……”

陸扶雲看着酒漬浸染的布防圖,眉間滑過幾分痛惜。

“滲出來又有什麽所謂,都是寡人的江山……咳咳……”

似乎被酒味嗆到,陸扶桑的面上染過幾分不自然的薄紅。

“這江山又怎算得上你的?”

明明是萬千将士浴血奮戰出來的版圖。

陸扶雲毫不留情地鄙夷了陸扶桑一番,“若是你今朝命喪,那明日這江山便是旁人的……如何算得上是你的。”

“呵呵呵……如何算不得寡人的?這是寡人命着扶風一寸一寸征戰回來的山河……你瞧瞧,這處,這處……還有這處……這不都是扶風的手筆?”

陸扶桑撐着身子,擡指在布防圖上沿着陳國的國土勾畫,從西南畫到東北,又從東北劃到西北。

“陳國自寡人登基始便始終不太平,一則天時不利,二則臣心不穩,三則外患不絕……”

“你究竟想說些什麽?”

陸扶雲瞧着陸扶桑眉間略帶炫耀的神色,心裏隐隐不悅。

“寡人只是想說,扶風曾經會癡迷寡人,不過是仰慕寡人這鯨吞宇內的氣度。而皇妹你能則能,賢則賢,卻終究不是擔當大任之人。澤西之亂你隐于山野,澤東之亂你自盡于庭院,西南之亂你又以姚家衰敗,狂盜國庫銀兩……”

“是嗎?好一個陳國國主!好一個皇姐!”

陸扶桑話音剛落,陸扶雲随即撫掌起身,“我陸扶雲此生雖算不得坦蕩,但卻絕不會行危社稷之事。若說國庫,皇姐不妨命夏合查查,究竟是宋家奪得多,還是姚家存的多?巍巍大國,錢糧借求于人。錢求姚家,或是無可厚非,但糧求于宋家不是太過可笑了些麽?”

“可笑?”

見陸扶雲如此嘲諷自己苦心經營的局勢,陸扶桑的面色也有了幾分嘲諷,“朝中勢力多争奪,母皇在位時尚掣肘于姚宋郭胡陳,豈是一朝一夕能扭轉的。寡人求糧于宋,恰好壓胡,求兵于陳,恰好滅陳擁儒之患……”

“皇姐既是一口一個制衡之道。那今日召扶雲,哦,不,景來又是所謂何事?”

陸扶雲打住陸扶桑的話頭,沖着陸扶桑行了一個君臣之禮,“那便開門見山說說水患吧。”

為帝自是不易,但她今日進宮卻不是來聽陸扶桑的宏圖大業。她從不期陳國開疆擴土,她只期着國泰民安。用母皇的話言,她尚可為守成之主,而扶桑卻是開邊之君。她原是不信,後來想想卻也甚是有理。許是扶桑從小少教化,便是更具幾分野性,而自己與其他皇妹皆是順服禮化,并不喜争奪。

“嗯?”聽聞陸扶雲提到了水患,陸扶桑的眸色瞬緩,“于水患,皇妹可先言言你之見……”

“既是言及水患,勞煩聖上改稱臣為景。”

陸扶雲并不願頂着已故二皇女的名義與陸扶桑商讨國本。名不正,且言不順。

陸扶桑瞧出了陸扶雲心間的別扭,轉身朝着殿門走了幾步,“那勞煩崔愛卿言言水患之弊。”

“水患之弊,依景之見,該是西高東地,地勢使然,又有生民樵伐之力……”

陸扶雲皺皺眉,把心中所想,傾囊相授。

“嗯……”

陸扶雲話音未落,陸扶桑便打斷了她,“愛卿所言,皆有備于宮中。”

她需要的是安邦之策。水患的緣由早有歷代臣工推演過多回。

“臣有破解之法。”

被陸扶桑打斷,陸扶雲面上并無幾分羞惱。反而是滿面的笑意。十年磨一劍,她游學多年,為的便是求治水之法。這亦是她此番選了崔家長女的原因。她想治好陳國水患,還陳國一方安寧。

‘破解之法’四字讓陸扶桑眉心一動,“何法?”

“築堤。”陸扶雲沖着陸扶桑一躬身。

“築堤……”陸扶桑低喃了幾次,眉頭卻鎖得更緊了。

“築堤之事,耗錢耗糧耗工,怕是工部戶部兵部吏部都會聯名……”

陸扶雲躬身擡眸看了陸扶桑一眼,眸中盡是殺戮之氣。

“殺一儆百。”

“殺一儆百……”

陸扶桑被陸扶雲的話驚得一愣,她沒想過。

“那群老東西活得太久了,早該殺着換一批了。”

陸扶雲直起身子,又是一身皇家的氣度。

“皇姐若是有圖謀天下之下便不要再婦人之仁。扶風喜歡你這一半一半的性格,朝臣未必喜歡。而你總覺扶風能壓你一頭,不過是因為你的手段不夠殘暴罷了。恩威并施才是王者之道。皇姐莫要忘了,扶風是九歲便刺殺奸臣杜宇于殿。許是那群朝臣欺得就是皇姐……”

“是嗎?”聽着陸扶雲一字一頓與她講着為君之道,陸扶桑忽地有些釋懷——站在她眼前的畢竟是陸家的兒女,是陸家的血脈。

“水患之弊,在吏。”

一瞬似乎開看了些許事,陸扶桑轉身踏回到了陸扶雲身側,低語。

“為何不在官”

陸扶桑在側,陸扶雲的眸中劃過幾分複雜。

“因為官早已被扶風誅盡了。”

陸扶桑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

“扶影也是?”

陸扶雲本能的想到未扶風所誅的陸扶影。

“她勉強算得上一個主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