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見眼前的女子神态不做假,陸扶桑的利落的從袖間取出一本冊子遞到陸扶風手上,“喏,這是一本冊子,皇妹只消從第一頁記到最後一頁即可。”
“第一頁和最後一頁?”
陸扶風接過冊子翻看,發現冊子上是一個又一個的單字,且雙面都有字。
“需要多久?”
陸扶桑挑眉看了陸扶風一眼,有些想不透這個女子剛俯到扶風身上之時,為何會待自己那般親昵。
“待我看完便是。”
陸扶風忽略掉陸扶桑探究的目光,凝神在書頁上開始掃描字體。
而陸扶桑的視線則是緊緊的黏在陸扶風身上,她想知曉眼前這女子是有怎樣的絕技,才敢大言不慚,自稱過目不忘。
“只是需要記住麽?記到什麽程度呢?”
翻着翻着,陸扶風忽地看了陸扶桑一眼。書頁上字算不得多,只不過是彼此之間并無關聯。就如同亂碼一樣。
“不漏字即可。倒背如流更佳。”
陸扶桑見陸扶風已然合上了書頁,眉頭皺了皺,“這般快便記完了麽?”
“嗯。”
如果只是要求順序準确,她确信自己已經記住了。
陸扶風站在原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待寡人來驗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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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扶桑從陸扶風手中接過冊子,随身翻了一頁。
“‘陳齊胡胡齊’下面一個字是?”
“嗯……”陸扶風輕應一聲,正打算把那五字标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卻又聽到陸扶桑的聲音。
“皇妹若是想不起來,也就罷了。寡人不過是閑來無事……”
陸扶桑話音未落,陸扶風便唇邊含笑,“以冊子左起第一頁為一,‘陳齊胡胡齊’在這本冊子裏一共出現了二十三次……第一次是在第四頁的中間,下一個字是孫,第二次是在第九頁的左下,下一個字是儲……”
“……”
陸扶桑坐在案旁按捺住心頭的驚詫,她沒想到真的有人能記住這部冊子。她一直以為母皇留此冊子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勵精圖治,而不是這冊子真的有什麽用處。
“你能把它的正頁和反頁分開背麽?”
陸扶桑知道這樣是強人所難,但她此刻卻管不了那麽多。
“嗯。”
陸扶風一字一頓地把冊上的字按着陸扶桑的吩咐,再來了一次。
“那能把正頁中的字,以豎下豎上的次序,右起背誦麽”
陸扶桑拿着手中的冊子,滿懷期待的看着陸扶風。
“嗯。”
‘s’型複述于低端生命體而言,是比較費神的事,但于ai而言并沒有什麽難度。只是換個方式排序罷了。
聽着入耳的單音,陸扶桑忽然覺得渾身都舒坦了些許,她愁了幾年的國庫終于有救了。
“扶風,你能把反頁的字,以橫豎減一的次序,誦出來?”
橫豎減一?陸扶風不太能懂陸扶桑的意思,只得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能麽?”
看着陸扶風沖她搖了搖頭,陸扶桑心中湧出了莫名的遺憾。這麽多年來,能背過此冊的人甚少。更不要提如眼前這女子一般,能随意背誦。此冊原是母皇在位時,修撰的一部密冊。凡密冊上有名之人,皆有把柄落在皇家。若是能得此冊,退可安邦,進可攻國。但此冊的弊端也很明顯,一者,既是密冊便不可随意示與人,二者,密冊正頁單字全為姓氏,反頁單字為名,又用了多種陣法,相互制衡。做冊之人工巧,成冊之人不懼。她第一次見到這本冊子時,以為這是孩童練帖之物。後經母皇點撥,才勉強看出一點端倪。
不過,母皇讀此冊似乎靠的是郭皇夫。
郭皇夫?她不可能依靠郭皇夫,她也尋不到像郭皇夫那般的皇夫。
陸扶桑想得入神,卻發覺自己的手指被人攥住了。
“皇姐,你的‘橫豎減一’是這個意思嗎?”
“嗯?”
陸扶桑還未來得及回神,便看到扶風抓住了自己的手指。
陸扶風帶着陸扶桑的手指沾了沾案臺上的水,而後在案上慢慢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回’。
“是這樣麽?”
陸扶風的眼中滿是認真。
“嗯?”
誦書時兩人本站的極遠,此刻卻湊地極近。但縱然湊得極近,兩人的心卻是極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純粹的,不雜一點欲念的眸子,陸扶桑心中有了淡淡的失落。但那眸子中一星半點兒的微光,卻讓陸扶桑忽得意識到,她在眼前這個人心中也是不同的。
或許眼前這女子真把自己當成了姐姐?
陸扶桑的唇角忽地浮起了一抹笑。
“扶風試試吧。”
她更喜歡稱呼這具軀殼為‘扶風’,因為無論誰在操縱着這具軀殼,它始終都是屬于‘扶風’的。
“嗯。”
不明白陸扶桑為何會笑,陸扶風閉眼把分析儀的編碼規則又修改了一次。而後,她的口中又吐出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字。
然而,當她最後一個字誦完,她發覺皇姐似乎笑了。
“皇妹當真是過目不忘……”
陸扶桑擡手把那本冊子覆到了不遠處的炭火上,任着火舌吞噬掉發黃的邊角。
“嗯。”
陸扶風應了聲。她不止是過目不忘,她是凡己身所歷,皆不忘。低端生命體的記憶或許會有選擇的遺忘,她不會。只要她存在着,那她的記憶便會不停的存儲。她不會忘記任何東西,只要是她經歷的,一如那雨中的傘,一如那辰宮的夜景。
“這本冊子已是銷毀了,勞煩皇妹擇日幫皇姐默一份。”
陸扶桑負手朝着殿門走了幾步。
“正上,反下。”
“何必擇日呢?”
陸扶風不是太喜歡積壓要做的事情,“皇姐且随扶風過書房,房內便有紙張。”
“呃……”陸扶桑未想到陸扶風做事竟是這般爽利,“那便依着皇妹的意思好了。”
綏王府很大,連帶着綏王的書房也很大。
但推開書房的門,陸扶桑與陸扶風一同被銀閃閃的光刺到了眼睛。
“皇妹……這便是你的書房麽……”
陸扶桑看着一屋子的長劍,眉頭蹙了蹙,她原是知曉皇妹喜歡收集兵器,但上次召婢子回宮之時,已順帶着帶走了大部分。怎會還有這般多?
“嗯,讓皇姐見笑了。”
回頭環顧了書房片刻,陸扶風未像陸扶桑那般驚訝,她只是好奇崔家小姐是如何這般快就尋來了這般多的兵器,還都是七寸的長劍。
側身讓陸扶桑進門,陸扶風的心裏忽地飄過一個疑問,為何每次遇到皇姐時,都會看不到一個宮人?
率先踏入了書房,陸扶桑環顧着空蕩蕩的書架,想了想方才扶風向她展示的過目不忘,以及她的不讀書,心中不免又生出了幾分惜才的心思。
“扶風,待你寫完名冊,随寡人進宮去小住幾天吧。”
“嗯?扶風進宮小住怕是不合時宜……”陸扶風想了想前些日她還應了要幫陸扶桑選正夫,眉頭皺了皺。
“無妨,虞國的使臣已到了國都,近些日子便有盛會。”陸扶桑閉眼沉了一口氣,“且皇姐還有些事要與你交待清楚。”
“皇姐尚且年少,何需交待什麽事?”
果然是那姓崔的偷溜進來了。
随手拿起案上的留條,盯着條上的‘笑納’二字,陸扶風眼前晃出了崔景那張輪廓極其不清的面龐。
見陸扶風拿着字條,一臉笑意的模樣,陸扶桑覺得這樣也挺好。但若是她不在了,這江山便是該還回到陸家人手中。
想到陸家人,陸扶桑不由得想起宋家,真是貪得無厭,厚顏無恥至極。奈何她不能拿宋允怎麽樣。
“扶風,快些寫吧!”
陸扶桑見陸扶風半晌未動,忍不住催她一催。
而陸扶桑話音一落,陸扶風的眼前便劃過幾段屬于綏王的記憶。
“扶風,快些寫。再寫不完,皇姐明日便要與你一同受罰了。”
“罷了!罷了!扶風,你且先去眠吧,皇姐明日替你受罰。”
“別哭!別哭!不就是被打手心麽扶風若是覺得心頭,那以後便要自己按時把功課補上……”
……
綏王殿下幼時的功課似乎很糟糕,時常被三罰。在陸扶桑過辰宮之前,只能是她一人咬牙忍着,到陸扶桑過辰宮後,便多是陸扶桑把自己的功課署上陸扶風的名字,自己代而受過。
因此,綏王喜歡上了她皇姐?
壓下心頭萬千的思緒,陸扶風擡眸看了陸扶桑一眼,“皇姐,手還疼麽?”
“手?”
陸扶桑不明所以地看着陸扶風。
直到有風吹得窗扇呼呼作響,陸扶桑才想起那些舊事。人的處境一旦改變,就會忘記曾經很多的苦難。
想到曾經被夫子打地發紅的掌心,陸扶桑主動伸手握住陸扶風的手,拉着她尋了一個牆角坐下來。
“手雖是不疼了,可心一直在疼。”
“為什麽?”
“因為想要東西總要付出代價……”
如幼時想要尊貴便要先舍棄傲骨,想要快樂必先承受更多倍的苦辛……
陸扶桑背靠着牆,想了很多,想了白醫女今日給她的留書,說她時日無多,想了宋家上了密折若是宋允不為皇夫,那宋家便要像那郭家一般歸隐,想了答應治水卻四方受阻的陸扶雲,想着宋家已經開始搭棚施粥……
她今日來綏王府,目的并不單純。
她本意不過是來看看,若是她不在了,皇位是給二皇妹還是四皇妹,她要選一個她滿意的繼位者。縱然她血脈不正,她終究會入陸家墳茔。
而今日綏王府之行,沒有讓她失望,還給了她一個驚喜。她竟是遇到了一個能破解密冊的女子。
……
“喏,皇姐,全在這兒了。”
陸扶風拿着默過字的宣紙遞到陸扶桑手中。
陸扶桑展開一看,見順排幾乎都是同姓同宗同族,不禁展顏一笑。又見那字體異常熟悉……
“這仿的冊子上的字。”陸扶風解釋道。
“真是勞煩皇妹了。”竟是連字也仿的出,陸扶桑心底有了幾番思量。
“舉手之勞。”
陸扶風打量着陸扶桑的神色,轉瞬,注意力便被陸扶桑蒼白的唇色吸引。
“皇姐,近來身子不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