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捉蟲）

須童這才擦亮了眼睛看見撞到的是誰，悔得腸子都青了，倉惶的換了一副表情：“嗨呀！幹爹你們也來這兒吃飯呀，真是好巧！那個……我以為是……”

“嘶——，沒看出來啊小蘑菇，你還有兩幅面孔呢？！”容蘇将棍子撿起來夾在胳膊底下，騰出一只手掃了掃須童肩上的灰，一副老人家勸善的語氣：“年紀輕輕的哪來這麽大的火氣，哎，和善一點，是吧。”

須童誠惶誠恐的受用了，疊聲道：“是是是，沖撞了——”

容蘇滿意的舒展開眉頭，朝後問道：“咱們走麽？”

“不走，既然正好撞上了，我也有事要問。”淮焰轉身往回走，還捎帶嘴說了句：“須童，你這麽着急忙慌的，是把那些小孩都安頓妥當了嗎？”

“妥了！”須童樂颠颠飄了過去，端茶倒水熟門熟路：“長老們只知道有客人來，不知道來的是誰，都當自家的一樣在中門住下了。”

須童進了門之後，整個店的氛圍都起了些微妙的變化，就像是遇到了例行巡查的官差，妖怪們不自覺的腰背都僵直了，交談聲變成了窸窸窣窣的耳語，聽着有點壓抑。

容蘇朝天翻了個白眼，合着她跟那堆奇葩的食物緣分未盡，還得坐回去幹瞪眼，看他們一問一答這架勢，聊得還有遠沒近了。

她擡頭發現鬼老大有點異樣，輕輕在桌子上扣了兩下：“鬼鬼，你幹嘛，要走？——怕什麽，不用動，坐着繼續吃！”

鬼老大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雖然兜帽裏空蕩蕩一片，但容蘇還是感覺到它應該是在害怕什麽，完全沒有了剛才那陣活潑勁，在須童和桌上的菜肴之間兩相打量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規規矩矩坐下來，繼續吃！

容蘇嘴角抽了抽，心道：“……真有出息，怕不是個餓死鬼托生的，挺好的挺好的……”

她漫不經心的把菜往鬼老大的方向推了推，問話沖向須童：“要不讓後廚再加幾個菜，你吃點什麽？”

須童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我這就去結賬，既然兩位君上和靈姬大人都在，小的就先不打擾了，換一家館子也吃得。”

容蘇總覺得它态度有點閃躲，于是不依不饒的問道：“這是個什麽道理，我們還跟你搶吃的不成？”

須童緊跟道：“城主安排了差事，小的随便對付兩口就得走，不想攪擾了兩位的興致。”

容蘇寬厚地笑了笑：“喲，有事要辦啊，那就更不用換了，怪麻煩的——來，老板，再來個蠍子粉蘸黃瓜！”

“好！”鬼老大激動地仰頭應了一聲，瞥了眼旁側的須童，又乖乖的埋頭嚼起了肉凍，口感略筋道，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須童：“……”

眼下這形勢，走是走不了了，須童只得挨着凳子坐下來，可惜它個頭矮得過分，容蘇越過桌子看去，正能見着一個晃動的天靈蓋，索性将它一把揪上來放在了桌子上，須童沒了兜帽腦袋光禿禿的，薄軟的耳朵貼在兩側，眼睛又大又圓，簡直像個給店裏招財進寶的吉祥物了。

淮焰顯然不為所動，甚至還略帶它占地方，嫌棄的将吉祥物往邊上推了推，涼涼的問道：“你來這兒跑的什麽差，開口閉口的就要把妖怪拉到火爐裏當柴燒，白術是讓你收保護費來了？”

“就……巡個街，例行檢查，都是日常了。”須童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今兒個商曲街的門關的早，君上和靈姬大人要住下的話得趕緊走了，獻都都是活門活路，要是錯過了時辰，通往中層的門就一概打不開了。”

容蘇順着問了下去：“打不開是什麽意思……我們會被鎖在這條街裏面嗎？”

“那倒不是，就是有可能直接去了下九門，那裏又濕又潮，都是些收留孤魂野鬼的地方，喏，就是它住的地方——”正說着，須童用胳膊捅了捅旁邊的鬼老大，一副教訓的口吻：“說你呢聽到沒，吃的時辰都不記得了，是打算把君上和靈姬大人一起拉到你那鬼地方去住嗎？壞東西！”

“沒有，沒有……”

鬼老大拼命搖頭，全身像飓風刮過似的抖動起來，小心翼翼的将桌子上的菜碟都安置好，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蜷縮在凳子上不動了。

須童這才心滿意足的轉了過來，笑嘻嘻問道：“族中的長老們都不知道君上來獻都的事，只當是天崇山來了客，要不要小的去知會一聲？”

“不用了，在獻都也待不了多久，族中的長老能不驚動就不驚動。”他說着放下飯錢起身，一手拉起容蘇，又空出一手打了個呼哨将雲澤召了過來，說道：“我突然想起來還一處地方要去，你不是要去巡街嗎，也別耽擱了，吃了飯這就去吧。”

須童愣愣的“哦”了一聲，直至見他們走遠，才突然松了一口氣。

“呼嚕呼嚕”鬼老大吃得臉都快埋到碗裏去了，擡起頭來就看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盯着自己，還眨巴了兩下，吓得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須童站在桌子上，戳戳點點沖它喊道：“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吃！讓你一看見他們進門就給我用游雀傳令的，傳到哪裏去了啊？！飯桶！”

“沒有……沒有……”鬼老大伸出袖子捂着臉，“嗚嗚嗚”的低嚎了幾聲，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個字。

須童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道：“算了，城主說明天還要繼續的，店門還是要開的，沒有東西賣了可以先去中門拿，總之都積極一點知道嗎？！”

後面這段話是沖着店裏的其他妖怪鬼魅說的，之間剛才店裏那些食客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吃飽喝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擠在一起聽着訓斥。

“都散了吧，明天好好準備吧。”

須童擺了擺手，店裏的那些妖怪鬼魅都作鳥獸散，争先恐後的往門外擠去，鬼老大慢吞吞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裹着袍子一陣風似的飄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須童低聲呢喃道：“希望君上他們最好能早點發現那個東西，獻都就快要……撐不住了呢……”

出了店門走了一段，容蘇掰開他的手問道：“我們走這麽急，是要去哪？”

淮焰腳步匆忙，顧不上看她，簡單回答道：“中庭門，寒玉在那裏，先去找他。”

容蘇：“那中庭門在哪？”

淮焰慢慢想着：“唔，好像是……”

容蘇瞬間哽住：“……”

真如須童說的，出了館子才發現整個商曲街都已經空蕩蕩了，原本逛街賣貨的妖怪們不見了蹤跡，就剩些鬼魅在街上游蕩，時不時傳來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這地方果然是不能呆了。

好在出去的路只有一條，傳令的游雀都聚集在門欄那裏，要找到回中庭門的也不是什麽難事，只要趕在商曲街關閉之前進入那道門就可以了。

當初進來的時候是誤打誤撞，牆和牆都長得一樣，四四方方一時分不出來差別，容蘇鎮定住氣場，随手選了指了道門用力一推，終于豁開了一道缺口，她屏息凝神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發現身後沒動靜，回頭一看淮焰還站在門外。

容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他想做什麽了，就問了一句：“你确定要留在這裏嗎？也不知道須童說的話是真是假。”

“嗯，真的假的去看了就知道。要是就如它說的，煞神恨也有可能就在下九門，如果不是的話，那……”淮焰思忖了一會，語調突然有些柔和下來：“那就是虛驚一場，你跟着游雀一直走不要回頭，在中庭門等我，我回來找你。”

容蘇點了點頭，沒說什麽，慢慢的轉了個方向。

随着眼前一黑，就聽見身後門臼緩緩轉動的聲音，“轟隆隆”的漸漸安靜下來，石門徹底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