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去8
在這之後,他們的關系又陷入了冷淡。游霄一連兩個星期,周末都不在家裏呆着,第一周他競賽集訓,第二周外出比賽,聽着都是很正當的理由,但不知為何,何覓卻覺得他是故意躲着自己。
這實在是被躲多了,有了經驗。游霄就是這樣一個性格別扭的人,何覓這次不心急,也不傷心,反正只需要這段時間過去,游霄緩過來了,他們之間就又會恢複正常。
何覓猜的一點兒也沒錯。
那天晚上做的事實在是太過激了。回到房間後,游霄遲了整整一個小時才睡着,睜眼閉眼,眼前出現的都是何覓被他扒得衣衫不整眼中含淚的模樣。
他怎麽會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游霄羞得差點把自己的手腕捏青。
簡直像是鬼上身,走火入魔!
而且扒了何覓的衣服,最終也沒能問出那傷是怎麽來的,根本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全盤皆輸。
游霄逼着自己忘記這件事,但人的思維有慣性,越是想要不在意,反而越是容易鑽牛角尖。他拼了命想要用把自己的思維塞滿,刷題學習做運動什麽都好,但這反而起了反作用。只要一閑下來,他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來何覓被他脫掉衣服的樣子,甚至還有何覓當時求饒的聲音,那軟軟的喊“游霄”的腔調——
這個——游霄咬牙切齒——娘娘腔!
被他欺負不反抗也就算了,為什麽連對他罵兩句重話都不會罵?不罵他也就算了,還用那麽軟的聲音讨饒,有什麽用?
游霄又氣又臊。這樣數落完何覓的缺點之後,把事件原因歸咎于何覓的軟弱之後,他又很快地感到了羞愧。父母從小就教育他要是非分明,要勇于認錯,他當然能意識到自己的這些想法全是推卸責任。但他與何覓相處了這麽多年,模式早已固定,即便他想要改變也做不到。
而且何覓本來就有錯。
初三的小少年還試圖給自己挽回面子,倔強地想:要是他不瞞着我,我也不會做出那種事;追根究底,要是何覓能夠保護好自己,不被人欺負,那根本連這種事也不會發生……
躲了何覓兩周,第三周周末,游霄總算願意回家了。
不和何覓見面,不代表何覓完全和他隔絕了。他每天晚上都要回家休息,傭人阿姨給他送水送點心時,會和他唠些閑話。有時候說家裏的花開得怎樣了,有時候告訴他,夫人最近又頭疼了,少爺你要多關心關心她,有時候也會談起何覓在家裏都做了些什麽事。
何覓并沒有什麽反常的地方,一如既往地幫她幹活,上周月考完回來,還替她打掃了游霄的房間。
游霄若無其事打探完情報,阿姨走了,他又有些生氣。
和何覓一對比,他的故意躲避就顯得很心虛,落了下風。
周六晚自習下課回到家,游霄放完書包,直奔何覓的房間。理由他已經想好了,他要看何覓的月考成績單,然後再順水推舟把之前的傷問個清楚。
門只是關上了,沒有鎖,他喊了一聲何覓,便直接開門進去。
浴室裏傳來何覓的聲音:“啊,游霄,你等等,我剛好快洗完了。”
這次房間裏開了空調,看來這個笨蛋沒有再虐待自己。游霄雙手交疊放在胸前,用目光緩緩巡視這間房間。浴室裏水聲停了,再過沒多久,傳來推門的聲音。
游霄随意一看,全身頓時僵住了。
何覓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上半身光裸,走路時還有白淨小腿若隐若現。
“我忘記帶衣服進去了……”他往衣櫃走,“你等我穿一下。”
游霄耳根發燙,訓斥道:“你怎麽這樣就出來!”
剛一見面,又被罵了,何覓縮了縮肩膀,回答:“因為……沒有拿衣服進去啊……”
“這句你剛剛說過了,我又不是聾子!”游霄道,“你不能叫我拿給你,你穿好了再出來嗎?!”
何覓睜着眼睛看他:“可是這樣很麻煩你啊,我自己找一下穿一下很快的。”
游霄又咬了咬牙,說:“我在外面你還敢不穿衣服出來,你,你臉皮也夠厚的!”
而且他們之間還發生過那種事,怎麽何覓好像根本不在意,甚至都不記得,只有他一個人在糾結……
頭發還是濕的,貼在臉上有些不舒服。何覓把一縷發絲夾到耳後,好像完全不明白游霄生什麽氣:“我們宿舍都這樣的啊……”
宿舍都這樣?
聽到這句話, 游霄愣了愣,似乎很難立刻反應過來它代表着什麽。過了幾秒鐘,游霄的眉毛擰起來:“你有沒有教養?住宿就可以随随便便在別人面前脫衣服了?”
不等何覓回嘴,游霄接着說:“你的舍友都跟你一樣随便嗎,都跟你一樣沒有羞恥之心的嗎?從小到大的禮儀你學到哪裏去了,你沒有一點點矜持的嗎?”
想到自己只是看了一次——兩次的身體,自己每次看都這樣忐忑不好意思的身體,竟然早就在別人面前裸露過了,游霄就覺得心裏一股濃濃的不悅,心頭鬼火直冒。他握緊拳頭,目光譴責,死死鎖在何覓的臉上。
分明不是同樣的情況,過去的那種感覺卻又冒了上來。何覓這個人總是這樣。想要珍惜他,将他捧在手中,他卻甘願去做任人踩踏的泥;對他的身體有所避諱和尊重,他卻,他卻早就被別人看過了!還不知道看了幾次!
游霄的涵養穩重又消失了,這些東西在何覓的面前永遠撐不了太長時間。他幾乎是獨裁專制地下達命令:“不許再住那什麽鬼宿舍了,給我搬出來!你這樣下去遲早被帶得更壞!”可能是這句話裏擔心何覓的成分太濃了,游霄一昏頭,又說,“平行班風氣就是差,你本來就蠢了,要是被帶得更差勁,更不知羞恥,到時候怕是我都嫌你礙眼!”
何覓茫然地睜大眼睛,挨了這一頓罵,他低下頭,嗫嚅着嘴唇,一時沒有說話。他先是轉過了身,肩膀縮了起來,然後走到衣櫃前,也來不及好好找衣服,随便就拉了一件外套罩住自己的上半身。把自己裹好了,他才轉過頭來。
那些話說得太難聽,這短暫的沉默已經足夠游霄後悔。但他還沒道歉,撤回前言,何覓就說:“對不起……是,是我不懂禮貌……”
何覓又一次乖巧地認了錯。
這句“對不起”仿佛打在游霄的臉上,也堵在游霄的喉嚨口。那些口不擇言說出來的話被承認了,他失去了原本可以下的臺階,不上不下的,臉色極為難看。
何覓的手抓在衣服胸口的位置,紐扣太多了,臨時扣來不及,他只能夠努力抓緊,争取讓它們覆蓋住自己上半身所有的皮膚,免得礙了少爺的眼。他垂着眼睫毛,道:“我以後會多注意的,但是,但是我不能從宿舍搬出來,不然我就沒有地方住了……”
他卑微至極,仿佛游霄的教訓都是正确的,他不能服從,是他的錯誤。
游霄抿着嘴唇不說話,許久之後,才用力扭頭。
“随便你!”他丢下一句話,大步流星地從房間裏出去了。
忘記自己來時的目的,忘記自己先前的忐忑和那一點兒微不足道的羞澀,游霄臉色陰森,指甲幾乎要陷進掌心裏。
他想到自己方才的無理取鬧就覺得怒不可遏,何覓的忍讓退縮,也同樣讓他厭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