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以太宰治現在的腳力, 返回景信山時,正好是深夜。

太宰治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時透兄弟沒在,應該是回自家睡覺去了。伊黑小芭內在睡覺。隔壁, 短發少女也睡得香甜……從沒見過, 是新來的嗎?

“怎麽都愛往濑田君身邊湊……”

身上的氣息和自己、中原中也接近,看來來自同一世界。

濑田君呢?

太宰治繞到後面的道場。

道場裏點着一盞燭火,光線昏暗,木質牆壁上映出兩個人影。

蝴蝶忍衣衫一半拉下, 露出手臂和半截肩膀。蝴蝶香奈惠坐在旁邊, 給她手臂受傷的地方上藥纏繃帶。

“濑田先生……和姐姐很像。”

“嗯?”

“就是那樣的感覺啦,你們都太過溫柔了,”蝴蝶忍又氣又無奈, 顯然這個話題跟蝴蝶香奈惠提過多次,“姐姐你居然說鬼也值得同情,別忘了可是它們殺掉了爸爸媽媽啊!”

在蝴蝶忍眼裏, 所有的鬼都該死。

“其實……濑田先生是很絕情的呢。”

“?”

蝴蝶忍正想問, 忽然察覺外面的動靜, 抓起藥瓶砸去。

“姐姐, 有色狼——誰?!出來!”

“是我。”

太宰治走到門前,擡起雙手, “我不是故意的。”

拉好衣服的蝴蝶忍放下第二個藥瓶,挑眉。

“你還知道回來。”

“再過幾年, 等小忍長成你姐姐那樣溫柔知性的少女,說不定對我還有點吸引力,”太宰治道,“可惜現在還是個黃毛丫頭。”

他沒興趣啦。

“你——!”

“好了小忍。”

蝴蝶香奈惠呵住妹妹,又對太宰治笑道, “你終于回來了,太宰先生。”

“練劍受傷了?”太宰治示意蝴蝶忍。

“沒什麽。”

蝴蝶忍撇開頭,一臉不服,似乎不僅僅是因為太宰。

“就是這樣,”蝴蝶香奈惠瞥了眼自己妹妹,又轉向太宰治,沒有多提,“濑田君現在在後院。”

太宰治點點頭,去了後院。

這是個月色黯淡、夜蟲沉寂的夜。

木屐一步步踩在回廊的聲音格外寂寥。

沖田總司正坐在廊檐下,聽到動靜,扭頭。

看到太宰治那刻,他雙瞳微微睜大,随後泛出溫和和安心的光澤。

“你回來了。”

太宰治站在原地,抿抿唇。

他像是想說什麽,又沒什麽可說,樣子有點緊張。

最後,他瞳孔暗下來,嘴角卻勾起笑容,腳步輕快地蹦跶到沖田總司身邊。

“我回來啦。”

“最近實在太忙了。啊啊,這就是手下不省心的後果嗎,苦了我們這種高層領導,”太宰治在沖田總司身邊坐下,“好不容易才有空回來,你居然還沒睡,是在等我嗎?”

Ps.沒能看到濑田君女裝,真遺憾。

“是啊。”

“原來是這……什麽?!”

太宰治下意識望向沖田總司,鳶瞳瞪得大大的,接下來的話全被堵在嘴裏。

難得見對方露出這種表情,沖田總司生了點玩樂的心思。

“我說,是啊。”

“每天都在等你呢,結果太宰君一直不來,好難過好寂寞的。”

沖田總司聲調裝得委委屈屈。

“……”

太宰治眼睛瞪得更大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

沖田總司奇怪地看着他。

太宰平時不是挺機靈的麽,現在傻了麽。

“怎麽了?”

太宰治掩飾什麽似的撇開頭,嘴裏嘀嘀咕咕。

“……沒什麽。”

“是不是累了,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沖田總司轉眸望向庭院,“早點休息吧。”

“太冷淡了宗次郎,剛來就要讓我走嗎。”

太宰治聲調委屈,孩子氣地晃蕩雙腿,想了想,開口:“你……心情不好?”

沖田總司微驚,交叉放在腿上的十指動了動。

“能……看出來嗎?”

“不能。”

不得不說,沖田總司掩飾得很好。他總是能掩藏自己的心緒和傷痛,足以騙過所有人。

太宰治也望向庭院,似乎不直視沖田總司才能說出接下的話。

“除了我。”

聲音極輕,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到。

“我和小忍道了歉。”

沖田總司輕聲開口,“我……今天不小心把她打傷了。”

明明是不久前才失去父母、那麽嬌小的女孩子。

“小忍……其實不太适合練劍。她太瘦小,手臂長度不夠,力道也不足,可能無法砍下鬼的首級,遇上強大的鬼可能只有喪命的份。”

“我想勸她放棄。”

“可是,小忍很努力,真的很努力,看到這麽拼命的她,不知不覺就認真了起來……”

恍然回神,映入眼簾就是蝴蝶忍捂着手臂倒地的樣子。

蝴蝶香奈惠着急地沖過來——

悔恨和愧疚席卷心頭,沖田總司自嘲地微笑:“我還真是個危險人物。”

沖田總司低下頭,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沉浸在某種思緒中,語氣充滿難言的哀傷。

“是啊,真的很危險……”

“危險到一察覺威脅就會立刻拔刀,甚至對同伴也是這樣,沒想到這樣的事現在還會發生……我其實不想殺他的,我不想殺他……我帶他回來……是因為大家還需要他。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事情會變得像是——自己親手把他帶回來,又親手殺了他。

“山南先生……”

沖田總司聲音極輕,但這個從未聽過的名字還是被太宰治耳尖地注意到了。

山南先生?

……誰?

沖田總司很快從思緒中脫離,沒有透露太多。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所以沒人想跟我練劍,也總讓……那位先生擔憂,”沖田總司笑笑,“我可真是令人頭疼呢。”

發覺太宰治緘口不言,沖田總司道歉道:“抱歉,讓你聽我說些奇怪的話……時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太宰治卻沒有像他說的那麽去做。

少年起身,走到沖田總司面前,然後蹲下。

“那不是你的錯。”

太宰治凝視着沖田總司,眼底的光前所未有的誠摯。

你是我見過最溫柔不刺眼的光,最幹淨清澈的雪。

請不要悲傷,自我否決。

你值得世間所有最好。

也許是太宰眼裏的光芒太真誠,最深處還有他看不懂的某種情緒,沖田總司眼睫撲簌了一下。

“……”

太宰治猶豫再三,像是耗費了巨大勇氣,終于瑟瑟縮縮邁出了重要一步。他伸手過去,放在沖田總司手上,動作極輕,像是想将自己的心意傳達過去,又害怕驚擾到什麽。

這個動作令沖田總司微微一愣。

“咦?”

布料的觸感從手背傳來,還有微涼的體溫。

沖田總司這才發現太宰治戴着白手套。

迎着沖田總司視線,太宰治擡起手,“怎麽樣?”

“……好看。”

沖田總司微微恍惚,眼前浮現出在地标大廈看到那幕。

沒記錯的話,那位青年也戴着這樣的白手套。

“太宰……”

我是不是見過長大後的你?

還沒問出口,沖田總司就先行否決了。想想也不可能,難不成太宰還能逆生長?

“什麽?”

太宰治蹲在他面前,微微歪頭,眸裏充滿困惑。

“沒什麽,”沖田總司道,“雖然好看,但不合适你,現在戴着太成熟了。”

“诶,是嗎……”

太宰治一臉失望。

他覺得還不錯啊。

“宗次郎。”

太宰治蹲在地上,眼睛眨巴眨巴,就像只在盤算接下來要打翻哪個餐具的黑貓。每當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沖田總司就知道接下來要小心了。

“我剛才安慰到你了吧?”

沖田總司點點頭。

雖然太宰只說了一句話,但很神奇地安慰到了他。

或許更多是因為對方表露出的某種情緒吧?

“那……你能滿足我一個心願嗎?”

太宰治努力讓自己表情更加無辜。

整人的事沖田總司自己也沒少幹,他露出相似且微妙的笑容。

“你先說。”

“我能看看你的女裝嗎?”

“……嗯?”

“我想看看你的女裝?”

沖田總司笑容愈發燦爛。

“你該去休息了,太宰。”

肉眼可見的黑氣讓太宰治不由自主抖了抖。

別慫。

想想宗次郎女裝!

太宰治還想再争取一下,就聽沖田總司道:“等你休息好了,再算算這段時間你消失的賬,嗯?”

太宰治:“……”

“我要走了。”

他站起身,伸伸懶腰,瞄了眼天邊。

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雖然【人間失格】可以無效化鬼血,也不會對人的血肉産生欲//望,但那些東西還是切實存在在他體內,以防萬一,最好還是趕在天亮前……

“?”

沖田總司奇怪:“天亮了再趕路比較好吧?”

“那就來不及了,報社明天還有事,”太宰治神色自然,“有人護送我的,不用擔心。”

“回見啦,宗次郎。”

沖田總司:“……”

目送太宰治背影消失,沖田總司望向天邊。

太宰剛剛望的是日出的方向。

這一行為……簡直就像是特地趕在日出前離開似的。

沖田總司眸中的溫度很快涼下來。

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

朝陽掃過來的前一刻,太宰治踏進萬世極樂教。

童磨立刻迎上去。

“呀,你回來啦。”

“太宰君。”

明明是同樣的話,從童磨嘴裏和從沖田總司嘴裏說出的感覺截然不同。

太宰治只覺得反感。

“我還以為你要被陽光照到了,擔心得不得了呢。”

太宰治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我面前不用裝模作樣吧,童磨。”

“好吧。”

童磨詭異地笑了兩聲,切入正題。

“鬼的身體出去一趟感覺如何?看來太宰君鬼化很成功呢,恭喜你成為我們的一員——”

“以後,就一起為了給無慘大人尋找青色彼岸花而努力吧~”

童磨展開雙臂。

青色彼岸花……鬼舞辻無慘就是在找這個?

“離我遠點。”

太宰治臉上寫滿嫌棄,眼神冰冷。

“不要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

“好傷人啊,太宰君。”

童磨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淚,“雖然太宰君現在一副自視清高的樣子,但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我們同化了吧……就像當初的猗窩座閣下,明明是重度饑餓狀态,卻說什麽都不肯吃眼前的女性,那種痛苦掙紮的樣子,想想真是,好可憐啊。”

格外嘴欠。

太宰治目不斜視地往裏走去。

“等等,太宰君!”

童磨追去,“我還有你想要的情報哦,關于你想知道的那個人,沖田總司。”

這也是太宰治找上童磨的原因之一。

過去發生的事,顯然鬼比人更清楚。

“這只小鬼是響應我的號召從京都那邊過來的,曾經是新撰組的隊員哦,”童磨把太宰治帶到房間門前,“不過也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隊員罷了。新撰組重要人物都死得差不多了呢。”

太宰治擡腿,正想往裏走,一根手臂橫到他面前。

“雖說朋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但你不感謝我一下嗎,太宰君?”

太宰治繞開童磨的手,繼續往裏走去。

“那就祝你早死吧。”

童磨誇張捂臉:“怎麽這樣,好殘忍。”

“哪裏,”太宰治笑道,“不為某物而改變、僅有一次的死亡,那可是我的願望啊。”

太宰治走到京都鬼對面坐下,開門見山。

“新撰組現在還有其他活着的隊員嗎?”

“其他人不太清楚,戰後大家都分離四散了。我知道的只有永倉先生和齋藤先生。”小鬼回答。

太宰治點頭。

“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訴我。”

“尤其是關于沖田總司。”

“是……是。”

在太宰治無聲卻強大的威壓下,小鬼不敢怠慢。

這位也是上弦鬼嗎?

為什麽會對新撰組感興趣……新撰組過去應該和鬼完全沒有交集才對。

小鬼的話都是誇沖田總司劍術多麽精湛,是新撰組劍術指導,一番隊隊長,諸如此類。

“但在池田屋事變時,沖田隊長吐血倒下,之後就退居二線,少有出任務。大家都以為是因為他身體差。直到第二年五月,屯所從八木邸轉移到西本願寺,松本醫師前來為隊士診療,這才得知,沖田隊長患了肺結核。”

小鬼悄悄瞥眼太宰治。

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神色冷淡,在他停住後,又擡眼望過來。

看來是有很認真在聽。

小鬼一拍腦門。

“對了,中間還有件事——”

“二月時,不知道因為什麽,總之是我這種下級隊員無從得知的原因,有位副長離隊脫逃,被沖田隊長抓了回來。”

“根據局中法度,這種情況就要切腹自盡……即使是同伴。”

“當時負責給他介錯的人,就是沖田總司。”

小鬼緩緩呼出口氣。

“那位副長名為……山南敬助。”

作者有話要說:山南先生脫隊被帶回,根據局中法度要切腹自盡,介錯是沖田總司(在當事人切腹後砍下頭顱,幫忙減少痛苦,要求劍術高超)。

在《新撰組異聞錄》裏,帶回山南先生是沖田,切腹時發生了意外,山南先生揮刀砍向土方先生,沖田條件反射性地拔刀刺穿了山南先生,算是誤殺。

但其實,山南先生用的是竹刀,目的是為了用自己的死規勸土方。這件事對沖田打擊很大。

池田屋事變是1864年,沖田逝世是1868年,也有說法說,要是池田屋就發病吐血,根本堅持不了四年,所以更大可能當時只是中暑暈倒,後來才犯病。的确京都在日本內地,七月份真的超級悶熱,沒有一絲風的那種。

但是異聞錄和刀劍花丸裏的設定都是在池田屋吐血,所以就按這樣寫了。

永倉新八和齋藤一,新撰組高層唯二活到大正年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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