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過——”

沖田總司話音一轉, 露出歡快的笑容。

“也不用太在意啦,僅鬼舞辻無慘一只鬼,救贖值就遠超之前所有的鬼總和!”

太劃算了有沒有!

所以,只要殺掉鬼舞辻無慘, 事情就還有轉機。

他照樣能返回幕末。

凝視對方笑靥, 太宰治點點頭。

“……嗯。”

太宰治在冥界轉了幾圈, 全程一直拉着沖田總司的手。幾次察覺對方想要縮回去的意圖, 立刻以更大的力氣握住。

沖田總司無奈,任由他去了。

“黃泉比良坂的景色比我想象的更好呢。”

太宰治空閑的另一只手搭在眉間,遠望:“那裏是三途川和擺渡人?”

他和總司一起到了這裏, 是不是可以私自理解為他們一起殉情了?

這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了。

青年看上去輕松極了,就像卸去了所有負擔、僞裝和防備, 回到最初的樣子。

“這裏的風景一直都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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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 ”沖田總司道, “白天和夜晚會有差別,白天擺渡人和渡河者都會消失, 紅色的彼岸花會變成青色。”

“你說什麽?!”

沖田總司奇怪地瞥太宰治一眼, 重複一遍,問:“怎麽了?”

“……不,沒事。”

太宰治抿抿唇, 心底有些好笑。

他懂鬼舞辻無慘和衆鬼為什麽幾百年都找不到青色彼岸花了。

這特麽就不是在晚上開的花啊!

“啊,時間快到了。”

沖田總司說完,結界消失,露出外面的街道。

太宰治左右看了看, 拉着沖田總司閃到旁邊的巷子裏。

“這邊。”

像躲貓貓一樣,兩人從巷子裏朝大路探出頭。

黑手黨大樓樓下一片喧嚣。

“怎麽回事,剛才明明看到太宰幹部跳樓了——”

“人, 人呢?!”

“為什麽會突然消失,快去找人啊!”

“聯系森先生——”

太宰治勾勾唇角。

剩下的,就讓森先生一個人慢慢頭疼去吧。

他要和宗次郎去大正了!

兩人從巷子另一頭溜走,來到沖田總司和清光安定約定會合的地方。

兩把刀一看到兩人相牽的手,眼睛都直了!

“放開沖田君!”他們異口同聲。

“好像不行呢,”太宰治笑眯眯,“畢竟是宗次郎主動……”

唰——

兩道銀光閃過。

反應過來,太宰治就看到兩把刀一左一右呈“X”形架在他脖子上。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一字一頓:“放、開、沖、田、君。”

主動你就可以胡作非為了嗎?!

太宰治眨眨眼。

“……诶?”

“噗嗤——”

沖田總司嘴角一松,忍不住笑起來。

之後,太宰治在的場合,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都會一左一右護在沖田總司身邊,神色如臨大敵。

太宰治:“……”

用得着這樣嗎!

一行人回到了大正。

此時大正,距他們離開,已經是三年多後。

***

景信山。

“伊黑——”

“無一郎,有一郎!”

“蝴蝶——”

“晶子!”

加州清光大概轉了一圈,回到客廳。

“大家都不在。”

去哪兒了?

屋裏幹淨整潔,應該沒有離開太久。

大和守安定抱着一疊報紙信封過來,“嘿咻”一聲放到桌上:“家裏的報紙都堆這麽多了。”

最上面是一個顏色稍深的牛皮紙袋,和其它的有明顯區別。

“嗯?這個是……?”

沖田總司順手拿起,拆開。

一直覺得這個信封有點眼熟的太宰治:“!”

他想起來了!

“等等宗次郎,不要看——”

他想要搶過,但已經遲了。

啪嗒。

紙袋落到地上。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轉身,看到的只是沖田總司沖出門外的背影。

“沖田君?!”

發生了什麽?

加州清光撿起掉落到地的紙頁,大和守安定湊過去一看——

【新撰組最後的武士,永倉新八、齋藤一逝世。】

“?!!!”

是沖田君的……

……

山道。

“宗次郎!”

無論太宰治怎麽呼喊,前方的身影腳步都沒慢下來。

高高束起的紫色長發随步伐擺動,白色羽織翻飛。

太宰治知道,這個時候,對方也不可能慢下來。

該死。

時隔太久,稍微用了時間才想起來——這個牛皮紙袋是少年時他專門和報社傳遞新撰組、沖田總司相關情報用的。

情報上說的兩人——永倉新八和齋藤一,是新撰組唯二活到大正年間的高層。

永倉新八,比沖田總司大三歲,新撰組二番隊隊長,平常很照顧總司。沖田總司病重之際,一番隊就是由永倉新八代管的。

齋藤一,比沖田總司小兩歲,新撰組三番隊隊長,據說也是劍術上唯一能與沖田總司相抗衡的奇才。

在大正同一年間一月和九月,這兩人先後因病逝世。

靈體形态的沖田總司也去找過兩人,遠遠看到他們過得好,就離開了。

沒想到就在他去橫濱追殺上弦之貳和上弦之叁這段時間,兩位最後的隊友就離世了。

……

太宰治追在後方,心間因為事情的一點脫控而煩躁不已。

主要是擔心沖田總司,另一方面出于私心,他也不希望對方太沉浸于過去。

作為四年坐辦公室不合眼的港黑最高級社畜,太宰治體力當然不如常年在外殺鬼的沖田總司。越過幾座山,他就感覺體力不支了。

頭一次覺得中原中也說的“你該多鍛煉”有道理……啊呸,他才不要像小矮子那樣,腦袋裏都是肌肉呢。

沖田總司不知道後方狀況。應該說即使知道,他也沒心情去理會。

不知道跑了多長的路,花了多少時間,到最後呼吸都在顫抖。

他終于來到墓地。

雨,不知何時起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沖田總司發帶散開,掉落到地,長發和白衣都被雨水浸濕,衣角往下滴着水。

他挨個從墓碑前走過,最後找到故人的墓碑。

“……”

沖田總司在墓碑前跪下,指尖輕輕從上面的字上拂過,又滑下。

碑前插花的瓶子不知什麽原因倒了,花瓣灑落一地。

沖田總司伸手,将花瓶扶正,又将幸存的花插進去。

追掉的時間已過,墓園裏只有他一人。

世界一片灰白,安靜得只剩雨聲。

雨忽然停住。

有人撐傘擋在了他頭頂。

“……”

“……”

太宰治站在沖田總司身後,紙傘全遮在對方頭頂,他自己半個身體都被淋濕。

太宰治沒有說話。

他知道,對方需要時間和過去告別。

有人進到了墓地。

他看到沖田總司和太宰治,嘴角一扯。

“嘿,來悼念新撰組的?”

見兩人不理他,青年更賣力地說起來,充滿惡意和譏諷。

“嚯,居然把老子打翻的花瓶扶起來了?”

“幕府的走狗居然都有人來悼念,有趣,你們跟他們什麽關系?連政府都不願意提,這種殺人組織,全死光了才好!”

“不——”他冷笑,“最好全部不得好死!”

“我記得那個天劍沖田總司,是得絕症逝世的吧。還有他們的局長近藤勇,直接被砍頭。土方歲三也是,居然是身後中彈……這就是狗的下場啊!”

驟然,撲面而來的寒意将青年全身都攥住!

“……”

他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渾身因為殺氣緊繃,動彈不得。

眼珠顫抖,下移。

寒光橫于脖頸間,最薄最銳利的刀刃已經刺進去了一點。血線混着雨水流下。

看清後,青年驟覺脖頸尖銳的痛感。

他終于意識到——

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死了!

眼前的面孔年紀在少年和青年之間,臉色慘白,浸濕的發貼在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從淩亂的發間,青年能看到對方縮成針芒的瞳孔。

飽含殺意。

對方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他能活着,是因為……

青年雙膝忍不住顫抖,顫巍巍的視線望過去,這才發現劍士的手腕被另一位黑發男人握住。

紙傘掉落在地。

“宗次郎。”

太宰治泠然開口,“不要動手。”

制止了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後,太宰治放緩了語氣,平靜而帶點安撫意味地說:“冷靜一點。”

沖田總司從發間瞥他一眼:“……”

保持制止沖田總司的動作,太宰治側頭,冷冷地掃了青年一眼。

——滾。

青年雙腿一軟,坐倒在地,顧不上渾身泥濘,屁滾尿流地跑走了。

太宰治深深凝望對方背影,收回視線。

總司現在不是不能殺人,但會很麻煩。

新政府頒布了禁刀令,帶刀本就是違法的。法律章程已經整頓上路的國家不比混亂的幕末,少了個人必然會引起追查。

手刃生命必定造成極大的心理負擔,新撰組早已不在,重生的沖田總司沒有再背負那些的必要。

不要殺人。

你現在可是人類的救贖啊。

麻煩的事,就由我替你做好了。

太宰治松開手。

沖田總司側過身去。

伴随着刀與劍鞘的摩擦聲,收劍入鞘。

殺氣狀态下的沖田總司,曾經只有土方歲三能阻止,現在又多了一個太宰治。

“……”

“……”

靜默無聲,一時沒人說話。

片刻,太宰治開口。

“鬼舞辻無慘在找的東西是青色彼岸花,用它,就能把鬼王釣出來。”

“鬼王光砍頭是沒用的,他有五個大腦和七顆心髒……”

黑發男人嗓音沉緩,将自己獲取到的、最有用的情報一一述說。

像是告別,又像是告別前最後的叮囑。

成立情報社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麽。

“要對付鬼舞辻無慘,要麽用通透世界和日之呼吸一下把他的大腦和心髒全砍掉,要麽,拖到日出。”

“小心鳴女,鬼舞辻無慘會把她提升為新上弦之肆。她空間系的血鬼術很棘手,最好一開始就解決掉她。要是讓她把鬼殺隊分離,局勢會變得有些麻煩。”

太宰治一頓,“如果是我,我就會這麽做。”

“對了,戰鬥時不要被鬼舞辻無慘砍中,他血液裏有毒。要實在是擔心隊裏的其他人,就……委托珠世小姐吧。”

事情都說的差不多了。

“最後……”

沖田總司略空茫的眸子微微一動,看着太宰治突然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傘。

太宰治将傘撐到兩人之間,遮住了雨,話音輕而溫柔。

“愛惜身體。”

好不容易能健康地活着。

太宰治原本想脫下外套給對方披上,想到自己外套也是濕的,便作罷了。

“互換的時間快到了,我先回橫濱了。”

“我……”

太宰治目光在對方臉上撫過,最後定格在微顫的唇上。

他微低下頭,慢慢湊近……

沖田總司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沒有拒絕,也沒有回應。

……

太宰治最後還是沒敢把那一吻落在想落的地方。

他将傘塞到沖田總司手裏,轉身,消失在雨幕中。

“新撰組已經是過去了。”

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是「鬼殺隊」。

別搞錯了。

……

沖田總司獨自站在墓地,猶如被遺落在世間的一抹孤魂。

不知多了多久,他唇瓣輕輕動了動。

“太宰……”

沖田總司不由自主地擡手,撫上自己眉間,柔軟溫涼的觸感好像還停留在那裏。

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呢。

他是心思如此細膩之人。

太宰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是在被他撿到後不久,第一次把自己消除開始。

但沖田總司心中只有新撰組,只有回到幕末。他早已給自己定下了戰死的結局,注定不會給任何人回應。

他不忍心傷害太宰的感情,于是就裝作什麽都沒察覺。這種溫柔無聲的拒絕,太宰會明白。

但沖田總司忽略了一點:在黑暗中掙紮已久的人,怎麽會輕易舍棄心中的光呢。

堕姬那次,看到太宰為了他的“清白”不惜男扮女裝,沖田總司心裏無奈又好笑。

也是那次在巷中,太宰逼得沖田總司第一次正視這份感情。無論是在花街巷中,還是在時空隧道時,太宰表現出了占有欲、也看破了他的僞裝,讓他遭受前所未有的沖擊。

太宰能看出他的僞裝和軟弱。

他能看出太宰的恐懼與瑟縮。

他們互相理解。

在黑手黨首領室彈鋼琴時,通過琴身反光,沖田總司看到了太宰治親吻自己發絲那一幕。

他當時呼吸一滞。

面對對方沒有說出口卻表現在眼神和行動裏的求愛,沖田總司不知如何是好。

他也觀察過不少“愛情”,包括山南先生和明裏花魁,小鐵和小女孩沙夜……他微笑着看着,給予祝福,唯獨自己置身事外。

他沒有經歷過。

不,也不是沒有過。

十八歲時,近藤先生的養女曾向他告白過,還有在京都一個叫阿螢的姑娘。

“抱歉,我尚在修行中。”

那時,沖田總司是這樣回答的。

他連心動的感覺都不曾有過。

那現在……

沖田總司一手撐傘,另一只手放到墓碑上,閉上眼睛。

雨聲淅瀝,像是冥冥之中與過去的同伴在對話。

近藤先生,土方先生……我該怎麽做。

“大家……沒想到新撰組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啊……”

「總司。」

「給我好好活下去啊,你小子!」

「剛才那家夥還不錯不是嗎。」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

沖田總司轉頭,身後卻空無一人。

“……”

他望着雨幕,陷入沉思。

***

太宰治沒有立刻返回橫濱。

他來到東京府的情報社。負責人認出對方就是社長,立刻找來了對方要的關于墓地那個青年的情報。

青年名為田中,祖輩是長州藩的人,死于新撰組之手。

太宰治合上情報,殘忍的笑容緩緩展開。

……

田中今天發覺情況有些不對。

回到家,原本這個點應該在家的妻女卻到處都找不到。田中想出去找人,剛出家門,就被一悶棍敲暈了。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在一間漆黑的屋內。

雙手往後被縛在椅背,動彈不得。有人用鉗子夾出他的舌頭,小刀懸在伸出的舌上,将落未落。神經已經先嘗到了痛感,田中冷汗涔涔,涎水不受控制地滴下。

怎麽回事?!

“唔、唔?!”

他奮力掙紮,卻是徒勞。

“原來你還是一家報社高層。”

冷淡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田中這才發現屋裏還有一人。

對方身着黑衣,單腿翹着坐在前方的椅子上,十指交叉,透露出幾分尊貴感。臉色隐于陰暗的房間中,只能看到白皙的下颌線。

對方正饒有興致地看着他,神色幾分悠閑。

”聽說你利用職權,暗中散布了不少抹黑新撰組的言論啊……”

“既然這麽愛說閑話,不如就把舌頭割掉吧?”

太宰治笑容燦爛,以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

“唔唔!!!”

田中頓時臉色慘白,眼球扭曲。

“以你們報社的規模,想要吞并輕而易舉哦,”太宰治若有所思,笑笑,“還可以把原因歸結到你身上。”

“想想,要是因此丢了飯碗,你的社長、同事……他們會怎麽想?‘都是這家夥的錯’‘這家夥害得大家工作都沒了’這樣的言論會伴随你一生哦,看你的眼神也會充滿憎恨和惡毒……這種滋味怎麽樣?”

“嗯?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太宰治打了個響指,壯漢松開鉗子。

田中好不容易才找回說話的能力。

“你、你想怎麽樣?!”

“放心,比起打敗對手,我更喜歡雙贏。”

太宰治笑道。

“就麻煩你把過去說過的言論收起來,道歉并承認自己的錯誤吧,以後要多說好話哦。”

“過去說的一句壞話,就用一百句好話來補償。”

田中面露忿忿,心有不甘。

“答應嗎,答應,我就放了你。”

“不然……”太宰治學着田中的話,笑容宛如惡魔,“‘全都死光了’也不錯,不是嗎?”

女兒的聲音從旁邊門傳來。

“媽媽,我好像聽到了爸爸的聲音。”

“乖,乖,別怕……”

田中冷汗滑落!

“我、我知道了……”

“請不要動手,我會照做的……”

束縛松開。

田中跪倒在地,渾身顫抖。

“不要搞小動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太宰治不再跟他多談,起身往門外走去,皮鞋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響。

田中心裏充斥着憤怒和恐懼,某個疑問也在心底越來越響。

終于,他忍不住對着太宰治的背影大聲質問。

“為什麽要幫新撰組?!”

“那可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集團啊!”

太宰治輕嗤,原本不想回答。轉身,見男人表情固執,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

“我才不管什麽善人惡人呢……”

“我只知道,我愛的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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