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學

姐妹倆回來的動靜不小,還沒走到家門口就是一陣熱鬧,得到金幣巧克力的陽陽,那跳着腳的歡呼勁,又把隔壁左右的孩子都給勾了出來。

這回常紅心都主動迎出來,幫着接過編織袋,“小雨,東西我給你領回來擱你床上了,你自己去看看對不對。”

“裏頭只有兩件白襯衣是我和姐姐的,剩下的是你們和外公外婆的,還放我床上幹什麽,趕緊試試大小合不合适。”

“呀,怎麽還有我們的呀,這,這多不好意思啊。”常紅心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

“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麽呀。”舒雨沒在意這點東西,回來收拾好了,又拿出三十塊錢遞給舅媽。

“這麽多,是咱們一人十塊嗎?”在她看來,一人十塊已經是頂厚道的工錢了。

“舅媽收着吧,人家對我們的手藝挺滿意的,不過您可千萬別在外頭說,人家做生意的,對新款都講究一個保密。”

見到自己一個人就有三十塊,常紅心喜孜孜的收下來,沒口子的答應,“這不能,我能上哪兒說去啊。”

怎麽不能啊,昨天還聽你跟隔壁大姐說的熱鬧,連葡萄皮染色的事都給說出去了。好在她說話沒個章法,零零碎碎的,別人也只當個笑話聽,以為是他們姐妹放假在家閑得慌瞎胡鬧呢。

馬上就要開學,舅舅聽他們說願意在家住,沒什麽不肯答應的,“那每天早上咱們一塊出門。”

下午學校放的早,工廠下班晚,大白天這條路來來往往的人多,金明天倒不擔心。

初中報名是舒雅帶着舒雨去的,金明天要去,被舒雅攔住了。舒雅手裏有兩張存折,一張是父母的存款還有每個月廠裏打給他們姐妹的生活費,另一張寫的是舒雨的名字,存的是舒雨自己賺來的錢。

舒雨的存折交給她自己保管,她手裏這張存折,是他們姐妹的日常開銷。除了吃飯不用上交生活費,跟着舅舅吃,其他的費用都由他們自己承擔。

金明天一直覺得過意不去,但他的工資就擺在這兒,有心無力。也只能由着舒雅跟個小大人似的,自己安排。

舒雨現在也成了小大人,還不忘叮囑他,“舅舅有空去廠長家裏走動一下,催一催指标的事,沒準指标早下來了,不知道卡在什麽地方不能動彈呢。您不行就帶外公一起去,讓外公給您出主意。”

“知道了,我問過,廠子裏說讓我等着。”金明天外表看着五大三粗,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其實臉皮子特別薄,人家怎麽忽悠他怎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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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還等啊,再等下來廠長要退休了。”舒雨忽然一驚一乍。

這一下把舅媽給驚了出來,“還有這事,聽誰說的?”

“在車站聽來的,舅媽有空走一趟,讓外公出馬一個頂倆。”舒雨忽悠着舅媽。

常紅心看了丈夫一眼,忽然靈機一動,“小雨給兩老做的衣裳,我得拿回去不是,不然過了季不是白瞎了小雨的一片孝心。”

“要遲到了,趕緊出門。”金明天知道說不過,兩口扒完碗裏的白粥,起身去推自行車。

舒雨沖着常紅心比劃了一個加油的動作,常紅心還沒反應過來,陽陽在一旁忽然舉起拳頭,“加油加油。”惹得大家大笑不止。

舒雅被舒雨催了一下,也一口扒掉碗底,起身準備洗碗。常紅心把她手裏的碗一奪,“你們快去上學,家裏有我呢。”

一直到推上自行車,舒雅都有點發傻,這還是舅媽第一回 這麽主動的幫她洗碗呢。

金明天把他們送到學校,見他們進了校門,才轉身去工廠上班。

舒雅輕車熟路的幫妹妹報上名,初中同學都有些誰,舒雨早就忘的一幹二淨,不過她現在本來就不該認識他們,倒也樂得再一次重新認識她的同學們。

也有小學的同班同學,再次跟她成為同班,就是眼前這個圓眼睛的姑娘。程燕不客氣的坐到舒雨旁邊的位置,“咱倆又是一個班啊。”

“是啊。”舒雨倒是記得她,前世她有一段時間,就是通過程燕知曉家裏的情況。程燕因為子弟的身份進郵局工作,然後結婚生子,小日子過的十分安穩。

“幹嘛盯着我瞧?”程燕甩了甩自己的馬尾辮,得意的笑道:“是不是看呆了,特別好看吧,我姑媽買給我的。”

程燕頭上戴的,正是舒雨親手制作的發圈,粉紅色配上檸檬黃,她還記得這塊粉紅色的布頭太小,但顏色确實漂亮,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塊檸檬黃給搭上。

“特別好看,能做出這麽漂亮發圈的,一定是巧手的仙女。”舒雨很自然的贊嘆道。

“我舉雙手雙腳同意,我媽還說她用家裏的剩布頭一分鐘能做十個,結果一個能戴的都沒有,土死了。”程燕吐槽她媽吐槽的十分歡樂。

“奇怪,怎麽別人班的老師都來了,我們班的還沒來呀。”程燕性格活潑,家裏幾代都是吳縣人,擱哪兒都認識人,就連學校裏,也有她家的親戚,所以哪怕是第一天進中學的校門,也是半點不發怵。

又過了好一會兒,班主任才匆匆趕到,點了幾個男同學去搬書,又按身高排了座位。程燕如願和舒雨成為同座,拿到新課本便約舒雨放了學去她家玩。

“你搬回吳縣是不是就忘了,我家還住在長尾鎮呢。”

程燕的父母之前被派到鎮上的郵局工作,後來調回吳縣,自然也跟着搬了家。

“我忘了嘛,我記得以前我常去你家玩的,摘葡萄,爬柿子樹。你爸還會做柿餅,又香又糯……”說完程燕暗叫一聲糟糕,她怎麽忘了,舒雨的父母半年前已經沒了。小地方,這麽大的事,沒人不知道。

舒雨也怔住了,這麽多年,她刻意讓自己不要去想,就以為她真的已經忘記了。可是程燕一提,她腦子裏立刻浮現出這副畫面,用麻繩吊住的柿餅,象屏風一樣挂在屋檐下。父親将他們揉捏成餅,自己則跟着父親跑進跑去,仰頭看着柿餅,饞得口水都差點流出來。

所有的記憶都那麽清晰,就連父親手上的掌紋她都記得,怎麽可能忘記。

回過神看到惴惴不安的程燕,舒雨微微點頭,“你以後也可以去,葡萄樹在,柿子樹也在,我,其實也會做柿餅。”

“好,我一定去。”程燕松了口氣,暗自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要注意。

舒雨看了一眼窗外,玻璃窗上倒映出一個小姑娘清秀的臉龐,淡淡的眉,大大的眼,嘴角微抿。眉間沒有愁苦之色,只有滿溢的青春。她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勾勒出一對夫妻的簡影。

懷念并不一定非要伴随着眼淚,也不一定非要假裝不再想起,他們曾經來過,這段時光永遠屬于她。只要有人記得,他們就永遠活着,只是,換了一種方式。

窗戶外的空地上,兩個男生結伴走過,其中一個看到在玻璃窗前發呆的舒雨,用胳膊肘拐了一把旁邊的少年,“看看,你才來多大一會兒啊,就有人開始犯花癡了。”

少年人理都沒理,昂着頭往前走,就仿佛沒有聽見。

“你可真沒勁,看一眼呗,給人家小姑娘留點念想嘛。”

“快點。”少年人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仍然沒有轉過頭,看上一眼。

“嗬,你別說,長的還挺好看。”說話的少年停下腳步,很快發現身邊的人走了個沒影,又趕緊追了上去。

舒雨畫完簡影,收回手指,程燕正好看過來,湊近了看上一眼,驚嘆道:“你畫的不錯啊。”

“随便畫的。”舒雨擦掉玻璃上的簡筆人影。

學校裏的沒什麽新鮮事,同學們老實腼腆了一堂課,便活躍開了。互相打聽以前在哪裏上的小學,家住什麽地方,小地方的好處,就在于随便扯一扯,便能扯出一個大家都認識的人,于是不熟的人,也迅速熟悉起來。

放了學舒雅帶上妹妹,之前說好了不用等舅舅下班,姐妹倆直接往家趕。路上姐妹倆聊天,舒雅告訴她,“我們班來了兩個轉學生,其中有一個生的那叫一個好看。”

“從哪兒轉來的?”轉校生一般都是因為父母工作調動,而跟着轉學,大城市常見,小地方還真不多見。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好看的那個不愛說話,另一個咋咋乎乎沒一句正經話。不過肯定是大城市來的,穿的都特好。我們老班看到他們穿的牛仔褲,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羨慕的啊。”

“呸,是人話嗎?那是氣的。”舒雅回頭替他們老班瞪了一眼妹妹。

舒雅他們班上的班主任,簡稱老班,前些年被學生戴過高帽子,貼過大字報,停發了好幾年的工資,好在有驚無險過來了。學校雖然沒有高考的壓力,但他們老班卻是将一腔熱血撲在學生身上,盼着能在退休前培養出幾個大學生。

考不考得上,那是成績說話,但老班對學生怎麽樣,學生怎麽會不知道。就算正是叛逆的年紀,也知道老班是真心為他們好。

舒雨吐吐舌頭,“早幾年看不慣就算了,這都八二年了,大西洋底來的人都播完了,還有什麽看不慣的。”

從大西洋底來的人是一部拍攝于七七年的美國電視劇,八零年登陸中國,主角麥克的牛仔喇叭褲配蛤/蟆鏡,一下子風靡全國。

當時不少年輕人一開口介紹自己,都是先摸一下自己的牛仔褲,再取下蛤/蟆鏡,故作深沉道:“我是一根從大西洋飄來的木頭。”

有文藝一點的,還會給自己加詞,“不知何處才是我的彼岸。”又或是,“你會是我的港口嗎?”此時,表情越做作效果越好。

這是屬于當時潮人的時尚,姐妹倆年紀還小,只能劃到圍觀群衆這一堆裏。

但牛仔褲在早期,是屬于被讨伐的對象,象老班這樣的人,自然是看不慣。

作者有話要說:  都看到這裏了,不 一下嗎???對手指怨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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