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氣功鍋 (1)

氣功大師确實是免費教徒授功, 但是呢, 聽好了,大師不可能永遠留在吳縣,人家得将祖宗留給我們的傳統文化傳遍祖國大地。

“但是呢,大師心懷慈悲, 心系所有願意跟他學習氣功的弟子。怄心瀝血研制出無線氣功放大鍋,這不是普遍的鍋,更不是讓你們在家裏炒菜做飯的鍋。這是接受大師氣功頻率的鍋, 只要你們練功時, 頭戴無線氣功放大鍋, 就能接受到遠在千裏之外大師的傳功。”

如下一片激動的驚呼聲, 已經有人高叫, “給我來一個,多少錢都要了。”

被人群裹挾其中的舒雨, 看了一眼左邊激動得一臉通紅的程燕, 再看一眼右邊明顯有被洗腦跡象的舒雅,尴尬的舉起一只手擋到眼睛上, 這場面真是一言難盡。

臺上大師的首席大弟子仍在深情表白,“大家少安毋躁,大師要對每個無線氣功放大鍋進行氣功開光, 沒有經過大師開光的無線氣功放大鍋都是假冒産品,不僅沒有接功的效果,反而會阻撓大家修行的進度。”

長長一篇講解之後,便是, “結合現代最新科技和氣功大師開光的無線氣功放大鍋,出廠價成本就高達二百九十九元,但大師為了弟子能夠更好的修行,親自上門與廠家商談,最終說服廠長零利潤銷售無線氣功放大鍋,每只僅售九十九元。數量不多,欲購從速,過時不候。”

舒雨很想問,成本價不就是零利潤嗎?這中間的邏輯錯誤就沒人發現?看看現場,“嘩啦啦”臺下掌聲響成一片,許多人拍的手心都紅了,急着回去取錢的,去銀行取存款的,還有沒錢的,急的抓耳撓腮的想着該問誰去借點錢。

好吧,舒雨在心裏回答自己一句,知道了。

九十九元這個價格,放在一九八三年倒是巧妙,普通人一到二個月的工資。從這個價格可以看出,定價的人還是頗有些見地的。定高了買不起,定低了達不到割韭菜的目的,九十九不多不少,正好在這些人買得起,掏得出的坎上。

臺下的人幾乎大半都去排隊買無線氣功放大鍋,沒排隊的也是因為沒帶錢,各種步履匆匆,生怕晚一步沒了貨,他們的修行之路就此中斷。這前頭可是延年益壽,美容養生,四舍五入就是長生不老,這能耽誤嗎?必須不能啊。

眼看程燕跟着她的父母去排隊,舒雅扯了一把妹妹的袖子,看着四周激動的人群,咽了咽口水道:“咱們要不要也買一個。”

舒雨直接翻了個白眼,“算我求你了,智商稅這玩意兒咱不能交,不是心疼九十九塊錢,是擱以後再回想起來,往事不堪回首啊,一輩子的黑歷史。別說了,你以後會感謝我的。”

拖着姐姐便走,其實今天會來,一是抹不開情面,要是真不來,程燕真得和她翻臉。二是舒雅被程燕煽動的躍躍欲試,與其她自個被人帶去洗腦,不如她陪着,也好有個人把她看住。

“你還懂氣功?”比起氣功大師,舒雅明顯還是更相信妹妹。只不過美容養生呢,就這麽走了,有點不甘心啊。

“真這麽有用,當初日本鬼子侵略中國的時候,他們上哪座仙山修行去了?十年浩劫的時候,上哪座牛棚念經去了?哦,輪到改革開放,牛鬼蛇神就都下山騙錢來了。”

舒雨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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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誰騙錢呢。”

舒雨一扭頭,一個老阿姨正對着她怒目而視。

不好,剛才吐槽太大聲,一時沒注意。

“說我姐呢,我姐讓我別信大師,我正在批評教育。”舒雨一勾舒雅的手指頭,小聲道:“跑。”

趁着老阿姨發愣的功夫,腳底抹油跑的飛快。老阿姨終于反應過來,在後頭跺腳,“诶诶,別騙我,我剛才聽見了,跑這麽快,心虛吧你。”

一口氣跑回學校,姐妹倆樂得差點打滾。

回宿舍一瞧,上鋪的一姐兒,頭頂着一只白色的小鍋,正盤腿坐在床鋪上,雙手掐出一個法訣,正在打坐。

舒雨驚得差點一跟頭撞門上,宿舍裏其他人拼命沖着他們姐妹倆做手勢,作“噓”音。倆人會意,放輕聲音坐下來。

就有人俯在她耳朵邊小聲道:“聽說這是大師開過光的,可以提高成績。”

除了舒家兩姐妹,其他人都用羨慕的目光看着上鋪打坐的同學,仿佛已經看到她考上中專走上人生巅峰。

舒雅惡寒了一下,剛才在臺下被洗腦的那一段,徹底被眼前的一幕給抹了去。偷摸跟妹妹吐槽,“她的成績能考上中專?別說頂個鍋,就是頭頂個氣功大師也沒用。”

舒雨悶聲偷樂,如果說有誰格外想念八/九十年代,那真是非氣功大師莫屬。這個時期,國家對氣功大師的态度也是暧昧和模糊的,甚至有官媒還對某幾位氣功大師十分推崇。

民間對氣功大師的态度更是狂熱,各地都有氣功熱,那個時候公園裏沒有廣場舞,全是練氣功的。

有一群人頂口鍋打坐的,也有一群人作各種動物狀滾來滾去的,還有擺出稀奇古怪造型口中念念有詞的,都屬于不同的流派,有時相安無事,有時搶搶地盤,總的來說是和諧發展,共同繁榮。

舒雨把這件事當笑料寫到信裏,寄給路晁,舒雅看她寄信,眼兒一斜,“你們通信通的還挺勤呢。”

一個月一封也叫勤?

“京城挺多新鮮事的,我想聽聽不行啊。”其實兩個人在信裏,除了初時還拿對方當同學外,後來便慢慢改變了态度,就仿佛是個能聽他們內心傾訴的筆友。

他們算是對對方十分了解的朋友,但在這個年代不出意外又很難再次見到,吐槽也好,傾訴也好,都覺得十分安全。

大概就是這種特性,讓他們寫信時都很放松,而在交流的過程中,彼此再次發現相處時沒有發現的,對方的優點。

路晁的信和他的臉,就不是一種風格,并不冷漠也不拒人于千裏之外。信中更多的是對身邊的觀察,每每都有出人意料的想法出現,令舒雨茅塞頓開。

舒雨的信也沒有她本人看上去那麽甜美可愛,相反,吐起槽來簡直令人捧腹,而觀點之犀利也每每讓路晁拍案叫絕。

這種反差,讓他們越發珍惜這樣的交流,于是每個月一次的通信就這麽保持下來。路晁偶爾還會給她寄一些學習資料,家裏人知道,也沒什麽能挑剔的。

舒雅雖然有所懷疑,但妹妹收到的信就那麽放到抽屜裏,從來不上鎖,她想想也就釋懷了,妹妹還小呢,再說這天各一方又能出什麽事。

四月中旬,麗姐的電話再次打來,舒雨接了電話便道:“還真有一批貨在路上,看我舅舅發回來的電報,數量還不少,您這邊……”

“我全要了。”麗姐只嫌少不嫌多,她可有兩家店鋪。再說自己銷不掉,隔壁左右的鋪子招呼一聲,還怕沒人拿,少賺點就是,怎麽也虧不了。

“那行,我下周過去一趟,您在店裏等着我吧。”舒雨跟她約好時間,回頭跟舅舅和姐姐說好,還是三個人一塊去川市。

這一回無論是剪裁還是縫紉都是舒雨一手包辦,自然也就沒有常紅心什麽事,不過做好的裙子,舒雨還是送了她兩條,至于姐姐和自己的,當然也不會少。

倒不是她因為過年的事記恨上了,不肯讓常紅心幫着分擔,而是她這回做的裙子和之前不一樣,甚至和現在很多市面上的裙子也不同,一般人還真剪裁不了,別到時壞了布料,她還不好說。

金明天從來沒問過舒雨幫人幹活能賺多少錢,不過看她風風火火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提醒她,“廠子裏有消息,說是今年還得再漲一級工資,你別太辛苦了,家裏有我呢。”

“我又不累,純粹閑着也是閑着,賺錢先不說,這不是還能練練手藝嗎?老話不是說,身有一技之長,勝過黃金萬兩。有門手藝在手,一輩子吃穿不愁,您說是不是。”

金明天樂得笑出了聲,“小雨這當當當一大篇,還挺有道理。”

舒雨也樂了,“可不,我說的哪句話沒道理了。”

到了川市,舒雅陪着妹妹進了麗姐的店,看着從三輪車下搬進來的貨,麗姐笑的臉兒開了花。

她的額頭仍梳着一排劉海,但臉色紅潤,眼神自信而又光芒,看樣子之前的事已經徹底過去。

“喲,全是裙子。”夏天的裙子好賣,現在工資一級級往上調,大家買東西的時候手也更松,生意比前幾年還好做。

“先不談價,這條裙子,您上身試試再說。”舒雨挑出一條黑色的連衣裙,拿在手裏看不出什麽特別的。

麗姐接過裙子,在心裏嘀咕了一下,這深城來的裙子也沒見多特別啊。

等穿到身上再走出來,對着鏡子當時就驚呆了。

V字領口,巧妙的露出鎖骨,裙子做的荷葉式帶着飄逸的動感,身上再無半點累贅的地方。這樣的裙子挂在店裏,怕是沒人試穿,因為不符合現在大部分人喜歡鮮豔,喜歡誇張華麗的心态,也就這點荷葉邊的袖子有點意思。

但是穿在身上,這效果立刻就出來了,胸是胸腰是腰,處處熨帖的跟量着你的身材做的一般。不對,就是裁縫也做不出這麽合适的裙子,就好像你的第二層皮膚,處處都妥貼,越看越喜歡。

麗姐并不知道什麽叫立體式剪裁,也不知道這是後世高檔時裝最重要的标準之一。在一段時間裏,打版師一度是服裝廠瘋搶的人才,收入那是杠杠的。

但麗姐是女人,也是經驗豐富的服飾店老板,衣服一上身就知有沒有,這絕對是高檔服裝,也只有深城才做得出來這種衣服。甚至于,在深城都得是大廠子,一般的小廠子都出不來這種活。

“麗姐是懂行的人,我就不跟您說這衣服好在哪兒了,就跟你說說這衣服的來歷和賣點。”

“你說你說。”麗姐愛不釋手的摸着身上這條裙子,不用說肯定得留下幾條自己穿。

舒雨的故事多,舒雅是見識過了,默契的別過臉去觀察麗姐倉庫裏的陳設。不過耳朵裏,還是傳來妹妹滔滔不絕的聲音,輕重緩急張馳有道,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住。

“這批貨是香江委托給深城的廠子做的,也是要運到香江去賣的,是牌子貨。這是廠子裏多做的一批,剪了标的,您給顧客講清楚。不剪标叫對方品牌知道,是要打官司的。”

麗姐聽得直點頭,有故事好啊,有故事跟顧客講,才能賣得上價啊。再一翻看領口,可不是,上頭一個小标,都用剪刀給絞了名字。

“在香江這些裙子沒有幾百塊,你都不用問價的,說實話,我舅舅拿貨的時候猶豫了很久,因為真的太貴了,不過貨确實是真的好。”舒雨做作捧心的動作,實力演繹舅舅當時的為難。

“每條的價錢其實都不一樣,但如果你全要了,就一口價,一條裙子二十。”舒雨抛出最後的價格,這價格聽得舒雅心口亂跳。

進價二十,買到四十一條是最少的,貴嗎?要知道現在一件的确良的襯衫,都得十幾塊一件。也有便宜的,十塊錢一條的裙子也有的是,這得看面料看東西。

麗姐也是心口一痛,進貨價就這麽高了,她得賣多少錢才夠,四十可滿足不了她的胃口。川市是不用想了,最多留個十條八條,全得往省城送。

只有省城,才有那個消費實力。下意識的,她已經認可了舒雨關于裙子的定價,并且已經在積極想銷售策略。

“這種剪裁叫做立體剪裁,您知道嗎?深城的廠子為了做這批單子,從香江請的打版師,光工資一個月就要付兩三萬。沒那邊的打版師,他們無論如何做不出來。其實這裙子穿在您的身上,效果并不是最顯的。”

麗姐又學了幾個新詞,不過什麽叫穿在她身上效果不是最顯的,意思是她身材不夠好嗎?自認為身材保持的不錯的麗姐,有些郁悶的偷瞄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還是挺好的呀。

舒雨笑了,“其實您沒發現嗎?身材越好的人,對剪裁的容忍度就越高。料子差點,款式差點,剪裁差點,反正人家身材好,怎麽穿都不會差到什麽地方去。”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麗姐滿意了,笑的嘴角都快翹到耳朵邊上去了。

“相反是那些生完孩子,身材多多少少有些走樣的婦女,穿出來效果最好。因為對比實在太強烈了,試完這些裙子再試別人家的,我敢說,別人家的裙子白送給他們也不會穿。”

立體剪裁能夠最大限度的修飾人的身材,對于一些身材局部走樣,需要靠穿對衣服來遮掩的人群來說,這些裙子就是他們的解藥,多少錢也得買呀。

而最需要這些裙子修飾身材的人,也是條件相對比較好,收入比較高的人群,可以說是完美應對。

麗姐也想到了這一點,趕緊打開所有的包裝袋查看款式。果然款式都相對簡潔大方,穿出去上班開會見領導見下屬,絕對不會輕浮。

也有款式活潑一點的,比如說衣領帶着一圈荷葉邊,或是裙擺帶着一圈荷葉邊的。還有之前沒用完的蕾絲,用來鑲裙邊鑲領口,輕紗鑲裙擺,年輕少女的款式,肯定也得有嘛。

“真漂亮,這套西服套裙我敢說,穿出去見外賓都不會失禮。”畢竟衣服不便宜,麗姐基本把每個款都上身試了試,測試是不是每款衣服都是她所說的立體裁剪。

結果越試就越興奮,看上去越平淡無奇的衣服,出來的效果就越驚豔。

“這衣服看着跟孕婦裙似的,沒想到這麽顯瘦。”麗姐指的是身上這款H型的拼色連衣裙,只有腰間有一點點別致的橫紋,乍一眼特別普通,實際上身的效果卻讓人不忍心脫下來。

麗姐現在還不會形容這種感受,舒雨幫她說出來,“這個就叫高級感,身材不夠好的人,特別我們這個地方的人個頭普遍不高挑,穿的太華麗就會顯得人更胖更矮。簡潔的款式,會顯瘦顯高挑。最重要的就在于剪裁,我敢這麽說,這些衣服人家買回去,仿出來的款都不能上身,一上身就得扔。”

“有道理,也只有我這種手裏有熟客的店,才敢接你的衣服。要是別人的店,光看款式就不會要。”麗姐還是忍不住想跟舒雨磨磨價格。

“多的抹不了,一共一百七十條裙子,總數是三千四百元,給您三千二百元,您看怎麽樣。”

“算你想着姐。”麗姐早準備好了現金,三千就是三紮十塊的紙幣,包在一起可不老少。又悄悄數出三十給她,算是小費。

“謝謝姐。”舒雨裝模作樣的接過去。

不能不接,不接她編的故事可就漏餡了。

舒雅出了門,才吐了吐舌頭,真可怕,就這麽一下子就三千塊。不過再想想,這裙子妹妹可做了半年多,從畫圖到剪裁一手包辦,周未可是一丁點沒休息。

眼見治安好了,天氣轉暖,這兩個月他們基本都是天天回家,這才全部趕工完成。

這麽一想,三千塊雖然多,卻是辛苦錢。

“這回還去岳婆婆那兒拿布料嗎?”舒雅問道。

“去呀,怎麽不去。轉來轉去,還是衣服的利潤高啊。”就是時間耗的也多。

但一開始拿衣服出來,一是不好跟家人解釋,二是在店家這邊也不好推銷。但經過了頭花等一系列暢銷的小商品之後,循序漸進之下家裏人對她會做衣服的事能接受,麗姐這兒一口氣進三千塊的貨也沒半句為難的。

換到去年開頭就這麽幹,怕是兩邊都得翻車。

欲速則不達啊,舒雨很滿意,雖然賺錢的速度慢了點,但穩當啊。

姐妹倆找到金明天,再次去岳婆婆的家,路上金明天問舒雅,“今年的預考過了嗎?”

舒雅吐吐舌頭,“沒過,大家趕緊放棄幻想,我可沒那個本事。”

“結果還沒出呢,你就知道過不了。”金明天不死心道。

舒雅嘆了口氣,“舅舅,大家考完是要比分的,我們高二就兩個班,一共不到六十個人,只有二十個預考的名額,看看平時的成績,再比比答案,能過不能過,心裏都有譜。也就四五個不一定的,這會兒還慌着呢。”

何謂預考,這也是時代特色,後世高中畢業幾乎就是默認要參考高考的,哪怕你高考分數鐵定考不上三百,那也得走一遭。但現在不是,高考是有名額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參加。

當然,這個名額不在于為難有可能考上的,而是篩掉絕對不可能考上的。就比如縣中學這樣,每年都不一定有人能考得上大學,但也有二十個名額。先提前考過一遍,二十名內的才參加高考,剩下的準時拿畢業證就完事。

舒雅對自己的成績有數,說差算不上,說好也不好,中不溜吧,前二十是沒指望的。

金明天盤算了一下,沒兩個月就要畢業,那現在就得打聽工廠招工的事。縫紉機廠早就人滿為患,老早就說兩年以內會招工,臨時工都不招。

“毛巾廠的效益還不錯,聽說他們今年要招臨時工。”一個小小的縣城能有幾家工廠,自然是熟得很,最好的是縫紉機廠,其次就是毛巾廠。剩下幾家不是小的可憐,就是根本沒什麽定單,全靠財政拔款活着。

“舅舅,你忘了馬小虎他們家就是毛巾廠的。”舒雨小聲提醒。

馬小虎的父親在毛巾廠上班,而且還是個小領導,按小縣城的通病,估計家裏七大姑八大姨的,近的遠的親戚在毛巾廠不會少。舒雅要是去毛巾廠,那不是羊入虎口,人家肯定得拿她撒氣。

金明天一拍腦袋,一語驚醒夢中人,“看我,連這麽大的事都沒想到。”

舒雅也抖了一下,她也同樣沒想到,趕緊表态,“看看別的吧,我可不想跟他們家的人打交道。”

上回的事,太可怕了,事後她連做半個月的噩夢,幸好噩夢醒來發現,夢都是反的。

金明天犯了愁,縣裏除了這兩個地方,再沒什麽好去處。政府部門倒是好,問題是不對外招聘,他們自己的子弟都不知道怎麽安排呢。

這也是八十年代最為頭疼的問題,大量的青壯年亟需就業崗位,但崗位只有那麽多,于是一批又一批無法就業的人員,造成大量的社會問題。

這個問題一直到九十年代才得到真正的緩解,但又滋生了另外的社會問題,民間積累了大量的財富,貧富差距越來越大,難免惹人眼紅。

于是那個年代出了不少亡命的悍匪,基本都奔着求財去的,綁架勒索無所不用其極,于是到了九六年,又轟轟烈烈開始了第二次嚴打。

進入二千年,無論法制還是老百姓的法律意識都有了極大的提高,整體環境硬件軟件都得到提高,才真正成為後世被無數人稱道的最安全的國家之一。

當然,這些指的是社會整體治安現象,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生活環境,表現出來的肯定不一樣。

你要在國營企事業單位上班,平時不結交社會閑散人員,八/九十年代你也感覺不出什麽危險來。可同一個地區,你要是做生意的人,必須得和社會上不同階層的人打交道,可能會面臨綁架,敲詐以及各種威脅,這種感受又是不一樣的。

金明天發愁舒雅的工作,又不好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來,三人輕車熟路來到岳婆婆的家。

舒雨的打算當然是在過年前做一批冬天的呢子大衣,呢子大衣賣得上價格,而過年前大家也有添置新衣的習慣,這個買賣肯定做得。

“呢子面料給你備好了,還有你要的扣子,商标,拉鏈五金件,都是大廠出的,你自己挑。”岳婆婆對舒雨也是印象深刻,每回來要的貨都不少,還專門挑好面料。

“我兒子說最近開始流行皮料,不過那玩意兒賊貴,一件衣服上千,我們這裏怕是沒人買得起。”

這話沒收着說,聽得金明天目瞪口呆,一件衣服上千元,完全超出他的想像,半天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舒雨真是有些佩服岳婆婆的兒子了,豎起大拇指,“你兒子的眼光真好,我也聽說了,不過主要是京城,海城這些大地方,咱們這裏省城怕都沒有幾個人穿得起,川市就更別提了。”

不能因為大家都是普通人,就忽略這年頭已經有了冒頭的萬元戶,也有了各種利用政策批條富起來的一代人。走私這些非法的就不提了,當時可謂是泛濫成災,也造就了大量的有錢人。正經做生意發家致富的人,也不老少。

京城和海城這些地方,別說上千塊的皮衣,八十年代初就買國外奢侈品的,也不少見。只不過這個時候消息閉塞,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你見不着更想像不出人家的生活。

等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皮衣就跟蝗蟲過境似的,席卷祖國大地。幾乎成為中産家庭的标配,夫妻倆一人一件,狐貍毛領的羊皮大衣,過年穿出去走親戚倍有面,有這條件還穿大棉襖出門,是會被人嘲笑摳門的。

“要是您這兒有點邊角餘料,我倒是願意要。”舒雨相信岳婆婆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提起皮料的事,可要說皮料還能放走水甩賣,那顯然是不可能的,這麽貴重的料子,肯定不會随便堆在倉庫裏,而且真有點瑕疵,員工自個就買走了,怕是輪不到送到岳婆婆這裏來。

整副的不可能,岳婆婆壓不起這麽高價的貨,那就只能是邊角餘料。

岳婆婆一聽,心想自己還真沒問錯人,笑眯眯道:“還真有一點邊角貨,東西可全是好東西,做點小東西還是使得的。”

就算是邊角餘料,因為是皮料,岳婆婆也收的好好的,有人問了才拿出來給人看。

舒雨用手一摸就喜歡上了,又軟又滑,這種獨特的手感都沒法冒充。稍大點的料子,控制的好能做個手包。

“這點邊角料,也就只能拿來鑲個邊。”舒雨說着挑剔的話,順手就将這些皮料全給收走。

瞬間花出去一千二百塊,岳婆婆樂的合不攏嘴,還白饒了幾塊棉綢布給她,又叫了一輛三輪車,幫他們把貨送到車站。

“拉車的是我們老街坊,你們可以放心,一個人跟車,其他人慢慢去車站。”岳婆婆幫着講了價錢,拉一趟兩塊錢。這個時候的人力十分便宜,對于商人來說,是真正的紅利。

下車之後,姐妹倆守在車站,金明天先跑了一趟,再推了自行車出來,才将全部東西都拿回家。

舒雨每回出門,必要給陽陽帶禮物,陽陽從下午就開始盼着,這會兒跟在舒雨後頭轉悠,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樣子,十分可愛。

“去去去,沒你的東西,哪兒有回回買東西的道理,慣得你。”金明天作勢擡腳,其實根本不會踢出去。

陽陽卻委屈的不行,剛想轉身被舒雨一把揪到懷裏,趕緊親親他的小臉,“別聽你爸的,一會兒偷偷給你,不叫他看見。”

“嘿嘿。”陽陽把腦袋靠在舒雨的肩膀上,一只腳還勾起來,得意的小模樣招得舒雅笑個不停。

舒雨給陽陽買的文具盒,還有她之前做好的牛仔書包,肩帶用海綿加寬加厚,文具盒裏是全套的文具。

陽陽樂的歡呼一聲,背着他的新書包就沖到堂屋裏大喊,“我要上學啦,上學啦。”

九月份才開學,陽陽已經盼了好些日子。

常紅心過來道謝,舒雨笑笑擺手,“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麽,小孩子不就圖個樂嗎?”

舒雨的存折上,已經有了五千二百塊的現金,手裏一千塊的面料,從現在做到十一月份,正好可以趕上秋冬過年前那一波。

關于款式,她在做夏裝的時候就已經琢磨了很久。如果一味妥協現在的審美,那麽她和其他便宜衣服根本無法區分出來,讓顧客無法分辨好壞,這可是大忌。

于是她在華麗和簡潔之間做了個平衡,在注重版型的同時,部分款式相對年輕也更活潑華麗,而大部分則是強調版型,針對三十歲以後身材走樣的婦女,适合在比較正式的場合穿着。

按照她的經驗,工作單位比較好的女性,對于上班能穿的衣服,更舍得掏錢。

麗姐的喜歡給了她極大的信心,但最終的結果還是得看銷售情況,舒雨決定先畫大衣的草圖,等一段時間打電話問問麗姐銷售情況,再對呢子面料動手。

舒雅幫着妹妹歸置面料,上手摸了摸道:“我以前不知道面料的價錢,那天跟同學去逛街,到縣裏賣布料的地方問了問,價格要高好多呢。”

她現在摸着呢子料,心裏想的已經不再是這面料做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好不好看,而是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學門手藝,如同妹妹所說,身有一技之長勝過黃金萬兩。

“岳婆婆的布料是批發價,肯定比外頭零賣的低。而且岳婆婆一直強調她給我們的比批發價還低,是出廠價。不過我們也沒時間去批發市場比較,她的東西質量有保證,要什麽提前說,都能給我弄來,只要能保證我中間有利潤,就夠了。”

批發市場得去省城才有,而且還不成氣候,還真不一定有岳婆婆家齊全。

“你說,要不然我畢業幹脆跟你學手藝怎麽樣,開個小店賣自己做的衣服。”臨到畢業,舒雅終于感覺到壓力,萬一找不到工作,總不能天天呆在家裏吧,那多丢人。

“可以呀,有想法是好事,家裏零碎布頭多的是,練吧。”舒雨早就學會,不要去打擊任何人的想法,只要讓她去做,就知道這想法是不是真的。

然後你就會發現,百分之九十九的想法都只是幻想,你根本不用打擊,自己飄着飄着就變成泡沫飛走了。

“好。”舒雅雄心萬丈的拍着胸,“看我的吧。”

舒雨輕笑,“行。”

真能學會,哪怕以後不做這一行,藝多不壓身,總歸是一件好事。

新開的茅廁還有三天香呢,初學者的勁頭總是最足的,舒雅熱火朝天的投入到縫紉大業當中。

一個月還沒到,舒雨的電話沒打過去,麗姐的電話就打來了。

“怎麽,衣服那邊出了什麽問題嗎?”舒雨心裏咯噔一下。

“衣服有問題,問題就是賣得太好了,你舅舅最近能不能再去一趟,拿些秋裝,費用我出。”麗姐焦頭爛額,原本這麽貴的衣服,她是打算慢慢賣上一個夏天的。結果這才頭一個月,已經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眼看也頂不上一個月。

但這個時候再拿夏天的裙子已經不合算了,最好趁着這波風頭拿同一批廠子的秋裝,肯定能大賺一筆。

舒雨哭笑不得,“我舅舅上班的事,可不能說走就走,他要去也得十月十一月了,如果這家廠子的貨好賣,我跟他說說,看看能不能拿些秋冬的大衣回來。不過大衣想也知道多貴,肯定死貴死貴的。”

“多貴我也要了。”麗姐拍着胸口,心裏苦惱着自己八/九十三個月得去哪兒弄些高檔貨回來,才能穩住她店裏的名氣,又慶幸有秋冬的大衣可以期待,大衣可是女裝裏最賺錢的門類。

麗姐打完電話回去,就看一群說着她聽不懂的話的人進了店,趕緊迎上去,好一通忙碌,堅持微笑服務堅持不講價的原則,一口氣賣出七條連衣裙。

看店的小姑娘是麗姐的親戚,吐吐舌頭道:“姑,這些海城人真有錢,而且只挑貴的。”

“他們海城人可是出了名的講究,也是虧了他們給我傳出去的名聲。”麗姐很是得意。

這事說來也是巧了,省城有個大廠子,聽說要和海城的一家廠子談合作,于是從海城來了一大幫子人。人來了,住下就是二三個月的事,當地廠子裏的人肯定得熱情招待吧。

海城人特別是海城的女人,向來以精致出名,吃穿用度都很講究。這種講究并不是說非得有多少錢,而是在相同的收入之下,他們就是能把日子過的比別人精致優雅,這也是骨子裏的東西,別人學都學不來。

雖說這裏是省會城市,但對海城人來說,那也就是個大農村,或者好聽一點,大集市吧。

海城人自帶優越感,當地人也習慣了自己城裏人的身份,時間一長怎麽會沒有摩擦。正好天氣轉暖,許多人逛街回來說這裏沒有什麽好買的。麗姐有個老顧客,就是這個廠子裏的人,知道麗姐店裏新上了一批好貨,便帶着人殺了過去。

衣服看着平常,只要肯上身試,就沒有願意脫下來的。海城人有眼光那也是出名的,麗姐又會奉承,再把故事添油加醋一講,四十五到五十五一件的連衣裙也不貴了。去香江買一模一樣的得幾百塊,你在這裏花幾十塊買一樣的東西,占多大便宜心裏沒數呢。

至于說東西好不好,到了這個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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