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狡詐
“留下你的一只手。”
郝萌一直覺得很奇怪,十幾年前大家喜歡收集手,十幾年後出來一看還是喜歡收集手。這些年和毛一胡走街串巷玩過的牌局不少,不管是真的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是半罐水叮當響的貓三狗四,大家對于籌碼不夠的人,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留下你的一只手(指)”。
好像說完這句話就很光榮似的。
或許麻雀這一行裏的手控特別多?但郝萌覺得真變态啊。流水的雀友鐵打的手,這都第幾回了,但,可能潮流就是這麽一種輪回吧!
方大海一聽急了,站起來道:“鄭老板,這贏了當老師輸了就留手,籌碼是不是不太公平?”
這回鄭宏義還沒說話,鄭太就先開口了,他輕蔑道:“不敢就別打。”
“這小孩怎麽說話的?”方大海又想撸袖子。
“打牌就是這樣,拿得起放得下,一圈窮一圈富一夜穿麻布,有這個膽子才行。”鄭宏義悠然開口。
郝萌笑了笑:“鄭老板搞錯了,您說的是賭博,不是競技。”
鄭宏義眉頭一皺,沉着臉看他。
“不過我打。”郝萌笑了笑:“剛才的問題還沒有回答我,幾圈為勝?”
鄭宏義頓了頓,似乎有點詫異,道:“一圈。”
方大海的面色變了。
一圈,就是郝萌之前說的一圈看牌章,一圈看習慣,一圈看出千手法不管用。等郝萌摸清楚對方的牌章門路,一圈也都打完了,誰知道贏還是輸,純粹拼運氣。
可郝萌眼睛都沒眨一下,道:“行,那打吧。”
他這麽爽快,讓屋裏其他幾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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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鄭宏義道:“有自信是好事。”他看了一眼鄭太,很欣慰似的,又道:“在你之前,來我這裏打牌的人至少上了百位數,可最後留下來當鄭太老師的,也不過幾個人。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什麽?”
“代表你收集的手可以做個小型的千手觀音了。”方大海沒好氣道。
郝萌看向鄭太,被他爹這麽吹噓,這個畫一樣的男孩也并沒有太過忘形,但眼角還是溢出些傲慢,到底還是個孩子。
見郝萌看過來,鄭太一仰頭:“怎麽?怕就別打。”
“好害怕。”郝萌道:“來吧!”
“既然你這麽自信……”鄭宏義對外面的服務生道:“去拿副二人麻将過來。”
二人麻将從游戲發展到現實裏,規則多少變了許多。毛一胡愛熱鬧,不喜歡打二人麻将,郝萌以前打二人麻将的時候,大多是和好友蔣桦打。
二人麻将不用機麻,自己碼牌。鄭宏義和方大海不能湊到牌桌跟前,只把凳子移到牌桌不遠處。比起方大海抓耳撓腮,鄭宏義就顯得氣定神閑多了,微眯着眼,手指摩挲着茶杯養神。
鄭太個子矮,坐的凳子都要高一截才勉強和郝萌持平。洗牌的時候郝萌摸了一把麻将牌,不由得道:“好牌!”
“你還能分得清好壞?”鄭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職業病。”郝萌道。其實他生平摸過最好的一副牌,還是毛一胡的祖傳玉麻将,可惜最後還是給賣了。
鄭太不說什麽了,伸手洗牌,開始碼牌。他年紀小,手也小,動作卻非常快,“噼裏啪啦”幾乎是閃電般就摞好一墩牌牆,整整齊齊。
“這是幹什麽?沒見過玩雜技啊!”方大海看着不爽。任何能把郝萌比過去的東西,落他眼裏總不順眼。
更何況鄭太碼完後,還挑釁的瞥了一眼郝萌。
郝萌正慢悠悠的碼牌呢,見此情景咳了兩聲,伸手在亂七八糟的牌面上一抹,下一秒,牌面整整齊齊的變成一摞牆,規規矩矩的就在他手邊。
方大海“噗”的一口茶噴了出來。
鄭太的臉青了,他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看着郝萌的目光有點懵。
郝萌赧然:“手生了。”
确實手生,這就不是他的手,五個手指還有點不太習慣,碼牌的時候……多的小指有點不知道往哪裏擺,差點比了個蘭花指。
看鄭太怔怔的盯着他,他道:“小朋友動作快,牌碼的不錯,不過這玩意兒就是個花樣子,不實用。倒退個幾十年還好,現在競賽都用機器,手麻容易作弊。沒什麽實用價值,還是要多練基本功。”
鄭太慢慢的回過神,狠狠地瞪了一眼郝萌,不理他了,自顧自的碼牌。
倒是坐在一邊的鄭宏義,喝茶的動作頓了一頓,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郝萌。
擲骰子,無莊家,鄭太摸牌。
小朋友年紀小,脾氣大,冷着一張娃娃臉,甩出一張八萬。
郝萌打的飛快,好像摸到牌看也不看,随手打了張東。
他這麽潇灑的态度,方大海都看呆了,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鄭太見他如此,臉色更不好看了,板着一張臉道:“三萬。你最好認真一點,畢竟那是你的手。”
“嗯,我很認真。”郝萌認真的把摸到的紅中打了出去。
“碰。”鄭太道:“幺雞。”
郝萌:“發財。”
“碰。五萬。”
本來就只打一圈,郝萌的節奏還特別快,打了幾張牌侯,鄭太動作也快了起來,一個人打完另一個人立馬出牌,應接不暇,恍惚給人錯覺,不出五分鐘這圈就能打完。
方大海心急如焚,郝萌看着鄭太,笑道:“我要是再打一張發財給你做刻子,你是不是打算做大三元了?”
鄭太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會打嗎?”
“給你打。”他笑眯眯的打出一張發財:“拿去。”
“碰。竹。”鄭太毫不客氣的受了,把中發白三副刻子擺出來,唇角一勾:“我只要再做一張牌就是大三元了,你的膽子真大,不過可惜了你的手。”他手裏沒現的牌還有四張,看樣子有一副刻子,還單釣一張,差一張确實可以做大三元。
小孩子擺出老氣橫秋的大人模樣,不知道是不是跟鄭宏義有樣學樣,郝萌覺得要是給鄭太叼根煙槍,把臉蒙了,活脫脫一個小鄭宏義。
他道:“真可怕,不過你不想知道我要做什麽嗎?我也只差一張牌就和牌了。”
“開什麽玩笑?”鄭太道:“門兒清,你要自摸啊?”
郝萌笑而不語。
鄭太又和郝萌打了兩張牌,鄭太的中發白三刻子擺了出來,只要一張牌就胡大三元是毋庸置疑的事,可是看郝萌優哉游哉的樣子,竟然一點兒也不着急。鄭太有點狐疑,郝萌到現在沒吃碰杠,門兒清做胡?他一開始成竹在胸的表情有點動搖了。
“萌萌,你是不是要幹票大的?”方大海在隔壁邊吃水果邊問。
“也就和小朋友差不多吧。”
鄭太冷笑:“你想做什麽?”
“國士無雙,十三幺。”郝萌一笑。
鄭太的動作僵了僵。
郝萌一邊繼續摸牌打一邊道:“其實呢,咱倆現在也差不多,都是差一張和牌,誰先摸到牌或是誰先打,誰就贏了。自摸當然運氣好,不過運氣不好靠他胡呢,就要看你肯不肯打給我那張牌。”他不緊不慢道:“你三副刻子擺了出來,沒得選,不過我可以選擇要不要打那張和牌給你胡。哎,”他嘆了口氣:“肯定是不會的,畢竟這是我的手。”
鄭太:“廢話少說!”
“其實你是摸不到你的牌的,我知道你缺的是哪張牌。但我缺的這張牌,還剩的多了。其實小朋友你也沒什麽損失,我當你的老師,可以教你怎麽猜牌。”
鄭太咬牙:“所有來打牌的人裏,我最不希望你是我的老師。”
“為什麽?”郝萌好奇:“因為我比較自信嗎?”
鄭太打牌的動作微微一滞,郝萌笑呵呵的接上,道:“你以前也是跟那些老師海選選手們這樣打牌的吧?先表演個雜技壓壓他們的威風,碼牌的時候一開始就做大牌。為了以防萬一牌面落汗,要是遇到你特別讨厭的不喜歡的,就出千給他個教訓。”他感嘆道:“鄭老板真的很疼你啊,不過以前的選手都那麽菜嗎?被你這麽一吓就發揮失常?現在的年輕人心理素質真是太差。”
鄭太保持冷靜的表情,只是目光有剎那慌亂。
方大海在聽到郝萌說“落汗”的時候就猛地看向鄭宏義,鄭宏義不知何時已經睜開假寐的眼睛,緊緊盯着郝萌。
“二人麻将不能用機器,方便碼牌的時候做記號。不過不好意思,恰好我也會,我把記號抹去了。”郝萌抱歉道:“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對你沒什麽影響。但是我不得不說,鄭老板,你真的很多年沒有在雀壇混了,落汗這種辦法,十幾年前就不用了。我說,還是要随時更新一下現在的技術。活到老學到老嘛。”他語重心長的勸慰。
“你閉嘴!”鄭太一下子站起身,因為凳子太高,跳下去的時候差點摔着。
郝萌摸到新牌,還沒拿出來看,手指在牌面上一摸,就笑了,他道:“不想輸給別人,提高老師的門檻要求,這麽做無可厚非。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從一開始你們的方向就錯了。二人麻将講究的是最先胡牌為勝,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新摸的一張牌翻轉過來,笑道:“不好意思,我胡了。”
那是一個“三萬”。
“怎麽可能?”鄭太一下子看向郝萌,大聲質問:“你不是十三幺嗎?怎麽能和三萬?”
郝萌聳了聳肩:“我只是想做十三幺,又沒說一定會做成。而且我不是說了嗎,二人麻将,誰先胡牌誰就贏,做大做小對我有區別嗎?沒有吧。”
他把面前的牌牆推倒,屋裏人看的清楚,那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只一番的缺一門而已。
“你使詐!你騙人!”鄭太氣的臉色漲紅,跳起來怒斥。
“兵不厭詐,”郝萌微笑:“小朋友,你的老師沒有教過你嗎?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這是麻雀的基本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