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紅繩

郝萌把唐霄龍拉到一邊說話。

他問:“唐叔,聽說你風水命盤上造詣挺高的,我想請教你,對氣運這回事怎麽看?”

唐霄龍一聽這話,眼睛一亮,立刻搖頭晃腦的說開了,他說:“氣運這回事,每個人生下來都是注定的,你的出生地,出生日期,時辰名字都決定了你一輩子的氣運,有的人生下來氣運不缺,一輩子順風順水……”

郝萌打斷了他的話:“說話簡單一點。”

唐霄龍閉嘴了,半晌,他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的道:“你是不是想讓我對付那個壁虎啊?”

“我有這個想法,就怕唐叔辦不到。”郝萌道。

唐霄龍立刻“哼”了一聲,大概是涉及到他引以為豪的專業,專業能力被人質疑,唐霄龍馬上不高興了,他說:“一個小人物我還犯不着看在眼裏,老夫當年走南闖北,給人伏過兇宅,看過風水,降過厲鬼,什麽妖魔鬼怪沒見過,哪個厲害的人看到老夫都要畢恭畢敬的,你居然質疑我?”

郝萌攤手:“我沒質疑你,那個壁虎厲害,氣運加身,大家都這麽說的。”

“胡說八道!”唐霄龍道:“我自己就是幹一行的我能不了解?有個屁的氣運,班門弄斧他這是!”

郝萌盯着他笑,唐霄龍也才意識到自己所錯了話,咳了兩聲,道:“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唐叔現在也是賽隊的一員了,也應該盼着讓賽隊贏是不是?”

唐霄龍道這回倒是不傻,立刻道:“老夫一個人可做不到。”

郝萌盯着這老頭,他跟毛一胡走得多,看慣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其中也不乏精明扮傻的,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但就是這樣的人,在龍蛇混雜的大環境下,有時候才過的最滋潤。

燕陽說看到唐霄龍能讓一富婆花三千塊買塊石頭還千恩萬謝的回去,必然是因為唐霄龍嘴皮子利索,說的話能讓人信,這種觀察能力和暗示能力,說不定還真挺專業。

他說:“我就直說了吧,那個五毒和壁虎我看不是什麽氣運加身,就算是天生好運,也不是沒法破解的。問題就在于他們這樣的造勢,五毒的士氣能被提起來,我們這邊還沒打就自己矮了一頭,對後面的比賽特別不利。唐叔也能看得出來,牌場上,有時候技術上去了,心态上不去也不行。”

唐霄龍就像是在聽別人家的事情一樣,點頭深以為然,道:“确實如此,所以你想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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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唐叔幫個忙了。”郝萌道:“唐叔就幫忙給大家壯壯士氣,洗洗腦,這一輪我打算讓唐叔上,如果唐叔上場了,給他們一點壓力,唐叔最了解這些了,破氣運什麽的,交給唐叔再适合不過。”

唐霄龍“唔”了一聲,回到:“這件事确實是老夫最擅長的,但是窺天道這回事,就是損氣運,需要一個平衡,你做了什麽,就要付出什麽。”他看向郝萌,“你付出的呢?”

郝萌一愣:“付出什麽?”

唐霄龍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道:“世上最便宜的最容易得到的也就是身外之物了,你就付一點身外之物給我吧。”

郝萌:……

這還真是不改神棍騙子本質啊。他說:“我沒什麽錢。”

唐霄龍馬上提醒他:“上次新秀賽的獎金不是有了。”

郝萌心想那獎金是要存着贖玉麻将的,唐霄龍上下兩張嘴皮子一碰就要獅子大開口,不給,不慣着他!

唐霄龍道:“我要一半。”

郝萌:“十分之一。”

唐霄龍:“五分之一。”

郝萌:“成交!”

事情就這麽說定了,唐霄龍心滿意足的走了,回頭遇到燕陽,燕陽問:“你是不是給他錢了?”

郝萌肉痛:“給了一點。”

“你真是……”燕陽搖了搖頭,下了個評價,“傻。”

不管怎麽說,唐霄龍都是答應了郝萌給大家洗腦。唐霄龍是個聰明人,以前擺攤又很會察言觀色,這樣說吧,如果單彥名之前是憑着對窦豆的了解總是壓着窦豆一頭,那唐霄龍可能會在最短的時間裏分析出對方身上的信息。

就比如那個富婆,唐霄龍随便問她兩句,也能大致估摸出這個人家庭狀況,性格喜好,順着她的話說,這麽看來,唐霄龍還真的很适合做一個胡說八道的騙子啊。再說了,他算牌的能力也是一流,是個精明人。

沒過多久,大家也都三三兩兩的來了,窦宗明幾個也來了。有唐霄龍在這裏給大家做心理輔導,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加強技術,五毒也不僅只是有一個壁虎,還有其他人,除了五毒,也還有其他賽隊。麻雀這回事,實力高的有時候都會發揮失常,更別說其實夕陽紅的幾個隊員,這才剛剛開始打職業賽,經驗太不豐富了。

不過有窦宗明三個的指導,夕陽紅以前的資料,現在開始特訓分析對手牌章習慣,還是很有效果的。

這一天一直訓練到傍晚,傍晚的時候,窦宗明他們要回去跳廣場舞了,窦豆也回家了,大家也就都散了。郝萌下樓的時候,看見燕澤正在牽着貓妮卡出去。

貓妮卡簡直像是在被燕澤拖着走,毛茸茸的臉上都能看出一臉不甘願。

郝萌一看到他,想起來之前答應幫燕澤照顧狗的事,就道:“你出去遛狗啊,我去遛吧,我剛好要出去。”

燕澤道:“不用了。”

“別跟我客氣。”郝萌說:“我真要出去。”

燕澤道:“我也要出去。”

郝萌想了想:“那我們一起走吧。”

他和燕澤一起往外走,貓妮卡懶洋洋的,走的比他們兩個人還慢,也不愛叫,是一個個性孤僻的狗。

燕澤說:“幫你找的人已經說好了,正在打聽,有消息會通知你。”

“這麽快?”郝萌有點驚訝,雖然把這件事托給了燕澤,他也沒想到燕澤的動作會這麽迅速,感覺好像把他的事情很放在心上似的,郝萌就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感激,道:“謝謝謝謝!”

“不用謝我。”燕澤懶洋洋道:“公平交易嘛。”

郝萌忍不住看他,他倒是很閑适的樣子,路上不少行人尤其是年輕姑娘都忍不住看過來,也不知道是在看郝萌還是看燕澤。郝萌心想,應該是一人一半了。

他說:“你往哪邊走?我要去富成大街算命一條街。”

燕澤疑惑:“你去那做什麽?”

“去給隊員買點吉祥物啊,開過光的那種。”他問:“你要不要一起來看看?”

“好。”燕澤居然答應了。

富成大街是海橋市算命一條街,一條街都是古玩店、古董店二手貨店什麽的,門口修成古建築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個旅游景點。才走到街上就有熏香的氣息,還有隐隐敲木魚的聲音,因為正是傍晚,夕陽西下,整條街都渡上了一層金色,看起來還有點佛性,但又覺得有點汗毛直立的感覺。

那一條街街邊都坐着一排戴墨鏡的先生,全瞎子,裝備都一模一樣,一個板凳,一個地攤,攤上面擺着香爐佛珠啥的,一面旗,上面寫測字看盤。

他們全都高深莫測仙風道骨,看起來每個人都能看過去通未來,唐霄龍能在這一群人裏混出名氣,也真是不容易。

郝萌道:“現在神棍行業競争都這麽激烈了啊,還有風險又不穩定,難怪唐叔要改行。”

燕澤問:“你要買什麽?”

郝萌就在一個攤點面前蹲下腳步。

這不是一個算命的攤點,就是一個賣小飾物的攤點,攤主是個紅臉婦人,看見他們倆,立刻就熱情的問:“先生買點什麽?”

這攤上都是手串、玉佩、佛珠什麽的,當然都是假的,因為旁邊有個紙牌子,歪歪扭扭的寫着“十塊錢三個”。

“十塊錢三個随便挑咧。”那婦人道。

郝萌随手抓起面前一個紅繩子,紅繩子的末端吊了個結,婦人就道:“這是月老繩,小哥買一個伐?”

郝萌立刻丢下了。他道:“不買。”那婦人有點失望,見郝萌扭頭又拿了一把玉佩。

當然不是玉了,不知道是石頭還是塑料做的,綠的都不正常,一看就是假的,圓圓的玉佩中間寫了個“發”。郝萌握緊了手裏的的玉佩,心想就是它了。他算了一算,上場的有四個人,他自己不要,給窦豆一個,就問:“十塊錢四個行不行?”

那婦女臉色一變,道:“小本生意咧,不買就算了,不要看。”一把把郝萌手裏的玉佩奪了回去。

“那四個多少錢?”郝萌問,他好久沒和人還價了,以前和毛一胡在一起的時候,能因為塊兒八毛和麻将館的人吵得臉紅脖子粗,但是燕澤在這裏,不知道為啥他又不願意和人斤斤計較,感覺很丢人似的。

“四個十五塊。”婦人道。

“四個怎麽都不該是十五塊吧?”郝萌一時沒忍住,他算術可不差。

“三個一起賣才有優惠,單個賣不優惠,想要優惠,你就買六個。”

郝萌心想,買那麽多幹嘛?這麽劣質的玉,多了也沒處戴呀?

他還想問,燕澤已經掏出二十塊錢遞過去,道:“那就買六個。”

那攤主高高興興的接了錢,郝萌問:“我們買這麽多幹嘛?”

燕澤沒回答他,問攤主:“随便挑都行吧?”

攤主笑道:“都行。”

燕澤就彎腰拿了四個玉佩,掃了一眼攤上,又拿了兩個一開始郝萌拿的紅繩子,站直身子,把四個玉佩給他,道:“走吧。”

郝萌愣愣的接過玉佩揣進兜裏,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道:“你買這個做什麽?”

“給貓妮卡做腳環。”燕澤回答的無比自然。

郝萌:……

他想了一會兒,突然自己笑起來。

燕澤問:“你笑什麽?”

“我想起來我小時候和師父在一起,快到七夕的時候,路過一個廟,是供月老的,有個月老雕像,還有一棵樹,樹上都是挂的紅綢子,都是求姻緣的。那時候我師父剛好輸了一場牌,窮的天天吃白菜,他就低價買了人家做衣服的紅線,讓我和他一起編紅繩子,到七夕那天來廟裏賣。”

“平常沒人買,七夕買的人多多了,價格再高也有人要,最後全賣了,我們還下了館子。”郝萌說得眉飛色舞,其實當時他是崩潰的,他一個少年,去廟裏賣紅繩,背着小背篼,紅着臉不好叫賣,還被毛一胡教訓:“害什麽臊,你這是促姻緣,月老看到也幫你牽一個好的。”

他十分委屈:“我拜的是祖師爺又不是月老。”

毛一胡哼哼了兩聲:“等以後你長大了,你就會覺得月老比祖師爺重要多了。”

毛一胡帶着他幹了不少渾事,只是現在再看,就覺得十分希望時間就停在那裏。

燕澤想了想,摸出一根紅繩給他:“分你一根。”

郝萌說:“那多不好意思,你花錢買的。”

“拿着吧,”燕澤道:“我一個人也戴不了兩根。”

郝萌覺得他這話說的有點奇怪,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但看他表情也是微笑如常,也沒什麽不一樣,就也收下了,道:“但是我這樣是不是和貓妮卡戴了情侶繩?”

燕澤:“難道你想和我戴?”

“那我還是和貓妮卡戴吧。”郝萌剛說完這句話,正好看見面前有個糖鋪子。算命一條街的糖鋪子修的也是很古雅,這裏賣的都是窩絲糖一類。

郝萌看見展示糖的玻璃櫥櫃上有芝麻糖,就進去道:“來半斤!”

老板立刻很高興的去抓糖了,燕澤問:“你買這個幹嘛?”

“你買了玉佩,我不占人便宜,你不是愛吃芝麻糖嗎,給你買糖吃。”他說:“我是不是很厚道?”

燕澤挑眉:“那你買吧。”

老板很快抓了糖出來,裝糖的是油紙包,油紙包還印的有山水古畫,挺懷舊,可能是剛做的,還帶點餘溫,熱乎乎的,能聞到芝麻的香甜氣息。再一看價格……

郝萌讪讪的付了錢,和燕澤走出糖鋪子,道:“這糖賣的好貴,我嘗嘗……”他正要嘗一塊,燕澤就把他手裏的油紙包拿走了。

郝萌:“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不是你給我買的嗎?你不是很厚道?”燕澤說的輕描淡寫:“當然全都是我的。”

這人,怎麽護食的跟狗似的!

而且他們家狗也沒這麽護食啊!

燕澤嘴角噙着微笑,随手摸出一塊糖咬着吃,他淡紅的唇色很好看,這會兒夕陽渡過來,五官看起來就像是油紙包上畫的古畫,漂亮的,淡淡的氲了一層煙雨氣。

郝萌的心不由得跳了跳,他別過頭去,道:“話說起來,你為什麽會喜歡吃芝麻糖啊?”

不喜歡吃甜食的人,又獨獨喜歡芝麻糖,矛盾的真相,應該有一個原因才對。

燕澤吃完一塊糖,孩子氣的舔了舔嘴角,他不緊不慢的往前走,道:“小時候出過事,當時被人救了,很餓的時候,救我的人給了我一包芝麻糖。”

郝萌聽愣住了。

燕澤說的含糊,但是他一聽就明白,這就是說燕澤被拐走,他救了燕澤的事。難怪了,當時他聽燕陽說燕澤喜歡吃芝麻糖的事情就覺得有點奇怪,又摸不準苗頭,現在想想,難道就是因為這件事燕澤喜歡吃芝麻糖?

這可能嗎?

他看向燕澤,燕澤的眼睛十分明亮,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景,他說:“可能是太餓了,或者是太害怕,覺得那包糖是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回來以後,害怕焦慮不舒服的時候,就自己買來吃,被燕陽看到了,以為我很喜歡吃。其實,”他頓了頓,“後來我吃的糖,再也沒有那天晚上的甜。”

郝萌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是沒想到,燕澤會一直念着十五年前的那包糖,他一直覺得燕澤捉摸不透,心思讓人猜測不得,圓滑狡詐,雖然總是微笑着面對大家,其實誰也走不到他心裏去,有一點隐藏的涼薄。

但是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的。能為一包糖記數十年的人,首先,他應該是個好人。

燕澤,應該從沒變過吧,說到底,他還是記憶裏那個有點孱弱的少年而已。

李季軒的朋友說,人心可是會變的,這自然是有,但是有的時候,人心也是不會變的,它就在這裏,隔了五年,十年,十五年,還是不改初衷。

郝萌道:“你不是說,救你的人是個路人嗎?”

燕澤一笑:“騙你的。”

“你沒有找到他?”郝萌問。

燕澤沒有說話,他看着前面,不知道是看道路,還是在透過眼前的道路看別的東西。

“如果,”郝萌道:“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再看到救你的那個路人,你會怎麽做?會報答他嗎?”

“報答?”燕澤搖頭,他低聲道:“他救了我,如果能遇到,如果有一天他也有麻煩,我也會保護他。”

誰也沒有說話,夕陽慢慢的沉寂下來。

貓妮卡抖了抖身上的毛,不耐煩地踱了兩步。

燕澤像是才驚醒,他回頭,微微一怔,問:“你看我幹什麽?”

郝萌搖頭:“沒什麽。”

他心想,你已經在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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