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焉可把高跟鞋也扔了,換成施冽的白旅游鞋穿,很大,但不露腳背。

施冽有爸媽來接,簡一苒直接跟爸媽回家,等他們都走後焉可重新回到校內,坐到臺階上可以直接望着大門的方向。

旁邊是自行車棚,太陽熾熱,黑色的座椅被曬得燙手,隔着七八輛自行車三個還沒放假的高三男生和一個女生在一邊聊天一邊解鎖,那女生說:

“哎,你們聽說了嗎?剛才高二開家長會,有個學生塞了一書桌堂的王八故意吓她班任,聽說有幾只都爬他班任臉上去了。”

“聽說了啊,不是山椒鳥麽?除了她誰還能這麽潇灑,打架,翹課,考試畫王八”

“聽說她喜歡的那個施冽也不是什麽好學生,他們兩個一個班”

“要麽怎麽是一對兒呢?”

“不是一對兒,是山椒鳥追了他兩年,可校草根本不理她,不過她打架倒是真厲害。”

“她練過啊,連校霸都繞着她走”

“那她和施冽誰打架厲害?”

“他倆不是一款的,她是厲害,可再怎麽也是個女生,那個施冽,我去,瘋起來不要命。”

“不過校草的架都被她給打了”

“厲害,不過我覺得她爸媽更厲害,別人家的小孩要麽學鋼琴美術,要麽就奧數英語,她家倒好,去學打架,腦回路真清奇。”

“我聽說她媽去世了,她跟她爸一起生活。”

“不是,她爸也不想要她,她跟她姥一起過。”

“她爸為什麽不管她,也嫌她難管?那她的性格可能是随她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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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樂了,萬一被聽見,她最讨厭別人提她媽,小心挨揍。”

“走了走了,我們比誰先到...我去”

“去哪兒...我去”

四人轉身,看見了仿若幽靈一樣神不知鬼不覺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的...焉可。

三分鐘以後,除了唯一的一名女生,另外三名男生的校服上都印着幾個大號鞋印子,逃生似的騎車跑了。

其實腳上的鞋一點兒也不跟腳,踹最後一下的時候都甩出去了,落下時直接踩到地上的石子,硌的焉可想掐自己一下。

想打車回家,可也想着簡一苒說過的,會不會...

真的是有事耽誤了,例如堵車?

車輪胎被紮了?

公司臨時有事?

他答應過她會來的。

正午的太陽從頭頂緩慢的向西移動,陽光越來越毒辣,心情說不上是越來越煩躁還是越來越涼,這期間簡一苒給她發來過微信:

【可,我到家了,吃了午飯,你吃飯了嗎?】

【我不能等你微信了,一會兒要去練鋼琴,我媽在旁邊看着。】

【不過你到家的時候還是要發微信告訴我一聲,我練完琴的時候必須要看見】

【你,千萬!不要!和你爸爸吵架!】

【也別去找施冽,那小子不值得你對他好!】

【愛你呦】

焉可回:【知道了】

一個小時左右,剛剛被焉可踹過的幾個人吃過午飯後回來,在距離自行車棚還很遠的時候他們就剎車停下,似乎是沒想到她竟然還在這兒,眼裏都有點打怵,小心翼翼的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又圍在一起嘀咕些什麽。

最後總算商量出解決策略,讓唯一那個剛剛沒有被揍的女生,分成四趟把自行車依次停到車棚裏。

那幾個男生就在百米之外和焉可保持随時可逃跑的安全距離。

還好山椒鳥也有風度這種東西,不打女同學。

太陽漸漸收起氣勢,溫度慢慢降下來,焉可拿出手機看時間,從上午到下午,堵車不可能堵到現在,就算是車禍她這個女兒也該收到個醫院來的電話吧。

又兩個小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展開随身攜帶的數學卷子,她精心布了幾場戲,除了老王湊個巧,其他直接落幕。

焉可盯着卷子上王八的眼睛,這畫的還真的挺生動的,多像,活靈活現的,這都是能拿去參賽的水準了!

大紅的叉很刺眼,滑稽又諷刺。

她不能天黑時一個人在外面,算上路程,得回家了。

把手裏的數學卷子攥成團,擡手,抛——

準!

打車到高檔別墅區前,焉可下車往家走。

今早她一醒來焉一錄就不在家,餐桌上放着盤他給煎好的雞蛋和已經涼了的粥。

焉一錄說過家裏雇個保姆照顧她,但焉可不喜歡家裏有外人,焉一錄沒說別的,這些活就還是他自己做。

焉可本應該是感動的,如果不是自從她媽過世之後焉一錄就出國再不管她的話。

焉可輸入密碼開門,她本以為焉一錄又去忙工作了肯定不在家,可...

他竟把工作搬家來了。

客廳的歐式沙發上坐着一身定制西裝的焉一錄,而他對面沙發上是兩個焉可沒見過的陌生人,黑色西裝白人男子,灰色長發同穿西裝白人女子,高挺的鼻梁和藍色眼睛,應該是俄羅斯人。

這點焉可其實是佩服焉一錄的,天生商業頭腦,精明又缜密,四年前傅霖還在時,他主要在國內發展生意,傅霖一離開,不知道是不是再沒可牽挂的人和事,生意延伸到海外不同國家,而他本人更是精通英語外的七八門語言。

比她這個考試畫王八的女兒厲害多了。

焉可走向客廳正中央,焉一錄轉頭看到她,這七八門語言她會那麽一丁點兒,能聽懂他說:“這是我女兒。”

“可可,這兩位是...”

“你不是說今天會參加家長會嗎?”,焉可打斷他的話。

焉一錄對客人笑了下對焉可說:“這兩位是我很重要的客人,提前到了...”

焉可:“那你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焉一錄:“從機場出來我手機就沒電了,回家才給充上。”

茶幾上放着他的手機,下面是無線充電器,可周邊顏色是綠色,焉可:“這他媽的都充滿了,你也不怕把手機充炸了?”

兩個俄國人雖然聽不懂,但看焉可的表情和語氣也能猜到一二,禮貌的避開目光,留給他們空間。

焉一錄皺眉:“你怎麽和你爸說話呢?”

焉可:“你還知道你是我爸?你把誰都放在我前面,我還得感謝你?”

“焉可”,焉一錄叫她的名字,沉聲說:“你已經長大了”

焉可低頭,掃過焉一錄手上的腕表,表身很薄,表帶黑色,那是傅霖送他的最後一個生日禮物,心頭突然煩躁:“我他媽永遠長不了你這麽大。”

焉可再不看他,跑去二樓自己的房間。

這棟房子是四年前新買的,焉一錄和傅霖一起找設計師和裝修團隊裝修了八個月,可焉可一共也沒住過幾天。

自從傅霖離開後焉一錄出國做生意去了,焉可就和姥姥一起住,周末月末都回姥姥家,三年內她連過年都沒見過焉一錄一面。

兩年多後焉一錄回來了,可他也沒開口讓焉可回家,時間能讓很多東西變了味道,就比如他們之間的父女親情。

一直到姥姥病了,做個大手術,那幾天她白天上學晚上就住在醫院陪護,但舅舅不放心,要把姥姥接到他的城市去照顧,焉可本來打算跟着去,這時焉一錄開口了,說接她回家。

焉一錄雖然回來了也常常出差,在家的時間少的可憐,焉可繼續住校,和他就更是見不到幾面。

其實姥姥上個月就從舅舅家回來了,她當時想回去住,但姥姥不讓,說得讓她和她爸多相處,多交流促進父女感情。

焉可覺得,這感情還是不交流更深點兒。

再交流下去,就都流沒了。

掏出手機給簡一苒發信息:

【我到家了,沒和他吵】

又給施冽發了一條:【到家了嗎?】

兩個人都沒給她回信息,一個可能是沒看見,另一個看見了也不會回。

剛放下手機沒一會兒,敲門聲突然響起,窗外的天都快黑了,焉可吓了一跳。

拉開門,是焉一錄,他的臉色很沉,這是這麽多年來焉可第一次看見他臉上有生氣的表情:“烏龜是怎麽回事?”

這就是他紳士又禮貌的親爸了,連個王八都要叫學名:“你怎麽不叫它甲魚?”

焉一錄:“是你放的?”

焉可:“生意談完了?”

焉一錄:“為什麽這麽做?”

焉可:“客人走了?”

焉一錄沉聲道:“焉可,是我在問你話!”

焉可:“我有你生意重要?”

焉一錄:“焉可,不要無理取鬧”

焉可:“無理取鬧用俄語怎麽說?”

焉一錄:“......”

焉一錄松了松領帶,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說:“是,他們走了,現在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今天是怎麽回事?”

焉可:“家長會都不去開,關心這個幹嘛?”

焉一錄:“...你!”

焉一錄:“行,今天的事情我們先不說,施冽是誰?”

“你早戀了?”

焉可:“家長會都不去開,關心這個幹嘛?”

焉一錄:“...!!!”

焉一錄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你給我換句話說!”

“行”,焉可:“你、管、不、着!”

焉一錄似乎在把眼前的人和多年前那個乖巧的女兒努力合在一起,又覺得怎麽都對不上:“你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你媽以前...”

焉可打斷他:“你別跟我提我媽!”

焉一錄又頓了下,說:“打架,早戀,說髒話,這就是你這幾年學來的?!”

焉可:“不是這幾年,我一直都這樣。”

焉一錄:“你以前不是這樣!”

“呦”,焉可笑了:“你還記得我以前什麽樣?難得啊”

焉一錄一時啞口無言,只有砰砰不斷加速的心跳聲,低頭,看到她直接穿上樓的鞋:

“這鞋...施冽的?”

最後三個字染了寒意。

焉可:“是”

焉一錄:“......”

焉一錄手指攥緊,極力忍耐:“開學就轉學。”

焉可:“我不轉”

焉一錄提了聲音:“我是你爸!有權利對你的生活學習負責!”

焉可更大聲的頂回去:“你現在記得你是我爸了?消失那三年幹什麽去了!”

焉一錄看着她滿臉的怒意問:“你恨我?”

焉可:“是!我從三年前就開始讨厭你!”

焉一錄:“你這麽讨厭我,當初還跟我回來幹什麽!”

“你怎麽不去你舅舅那?!”

“......”,焉可:“我他媽有病!”

焉一錄:“把你髒話給我戒了!我和你媽什麽時候教你說髒話了!”

焉可怒道:“你他媽別和我提我媽!”

啪的一聲。

焉一錄給了她一巴掌。

焉可捂着臉,眼底一片寒意,二話不說到卧室取了手機和外套轉身就走。

焉一錄的手心發熱,直到摔門聲響起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幹了什麽。

晚上別墅小區裏依舊燥熱,偶有飯後出來溜達消食的人,臉上都是剛剛吃飽喝足的滿足感,或帶着老人小孩兒,再或者牽着貓貓狗狗,悠閑又惬意。

一相比較,焉可雖然不想承認,可那狗好像比她還舒服點兒,不管是被抱着走還是自己撒了歡的跑,最起碼是吃飽了的。

焉可沒撒了歡的往外跑,先在挑人多點兒的地兒呆着,可這麽待下去也不是辦法,在小區裏過一夜大夏天的她不會凍死,喂蚊子也能忍,但她會被吓死,她不怕人,不怕黑,但怕鬼。

正猶豫是出去叫個車還是給簡一苒發信息時,簡一苒的電話打過來了:

“潇灑小姐,在幹嘛?”

路燈刷的一下都亮起來,焉可被晃的吓了一跳,偏偏腦中又突然想起曾聽過的太平間的幾具屍體不翼而飛的新聞。

再擡頭看向前面的那一片綠化帶,樹枝黑影斜斜綽綽,她總感覺會突然從裏面撲出來一個披頭散發的怨鬼,扯她的發,咬她的手臂。

潇灑小姐一點兒也不潇灑,氣焰全消,什麽氣什麽火此時全不記得了,軟聲說:

“苒姐”,

“...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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