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楚飒空蕩蕩的識海中忽然翻湧起一片神秘的無形波濤,整個身體、所有細胞都在起伏能量的指導下開始無規則地強烈震動。

翻湧的靈氣中心忽地擠入一道嫩粉色的影子,随着波紋擾動越來越厲害,那道影子漸漸露出全貌,在空茫識海中盛開成一朵鑲着雪白邊緣的妖嬈粉蓮。

這種侵入方法近乎奪舍,就是用自己的真靈硬碰硬地闖進別人識海,一旦遇到抵抗就是最慘烈的交鋒。不過楚飒主動磕暈了自己,這具身體等于門戶大開,任由侵入,他才能迅速地轉移最強大的力量進來。

真靈侵入時巨大的擾動力攪亂識海,将深植識海底部的一道血色符文逼了出來。

血符上纏着一道灰蒙蒙的模糊影子,粗看像是在不斷撕扯斷裂、又不斷粘連成一體的人影,細看來卻是由無數人影拼接而成。時時都有類似人頭的影子發出無聲咆嘯,拼命向外掙脫,嘶咬着楚飒本體神識的靈光,又在快要撕裂脫出開前被主體扯回,重新束縛成一體。

灰影另一頭卻連在虛空中,有更多灰蒙蒙的靈力和呼嘯掙紮的人影源源不斷地注入過來,加速其吞噬過程。

——那些束縛在灰影上的人形,肯定就是楚萬齡這些年“吃”過的人的魂魄了。

對方神降的經驗豐富,他卻連肉身和人打架的經驗都是來到這個小千世界後才有的。現在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不會打,可是不會打也得咬着牙上了。

就是用花瓣夾死它,用花苞悶死它,也得把那張魂誓血契搶過來!

黑沉沉的識海中,那朵粉蓮花沖天而起,一往無前地沖向灰色的影子。粉灰兩道靈氣沖撞,以最精密脆弱的真靈,像是街頭打架的兩個混混一樣互相撞擊撕扯,一點點磨碎對方的神意,比拼着誰更強大、誰更兇悍,誰更能堅忍承受魂魄被撕裂的痛苦。

這裏并不是他們的本體,一旦戰敗,就要成為識海主人的養料!

兩個“神祗”在楚飒的識海裏打架,他這個戰場自然是承受傷害最深重的。他原本在連念初進去之前就自己撞暈了過去,現在又被識海裏的大戰痛醒過來,差點在地上打滾兒。

柳潇然跨坐在他身上,拿鎖塵苦苦壓制着他,一面噙了粒靈丹喂到他口中,免得把他活活疼死或是疼傻了。

連念初這回下了血本,連自己吃的美白靈丹都給他擱了兩瓶。柳潇然崽賣爺田不心疼,只要他臉皮一抽就喂上一粒,等到他不再掙紮的時候,已經白得跟日光燈一樣了。

他識海裏的戰鬥也到了盡頭。灰蒙蒙的神魂被碾壓成細碎的神意,粉色蓮花撲到魂誓血契上,卷着它通過兩人身體接觸的一點重回本身,将它融進自己的真靈裏,慢慢消磨着上面最後一絲灰色殘魂。

楚萬齡的神降儀式徹底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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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降臨下去的神魂全都被另一道強大的神魂撞散、碾碎,勾命線也被切斷,再不能、也不敢再将靈魂降入楚飒的識海。

他九竅流血,神魂衰弱得昏迷了許久,幸而外面又有某家族或是靈師宗盟來鬧事,一名膽大的助理下到三層來找他,他才有機會吸取魂魄,重新掙紮回來。在他想盡辦法從楚家找人續命時,連念初終于磨掉他附在血契上最後一絲魂魄,将魂誓血契融進了自己真靈裏。

融合的一剎那,他仿佛侵入了山河的真靈裏,體驗到他此時簡單又複雜的情緒;又仿佛完全接收了山河的記憶,透過流逝的時光看到了當年一劍斬出他的,岳青峰的本體。

他終于能知道點化自己的恩人是什麽模樣了。

隔着千載時光,他仍能清楚地看到,那道身影淵渟岳峙、矯矯不群,五官和小山河十分相似,神态氣質卻更偏向無為道特有的虛寂沖淡。但或許是他斬斷的真靈還不夠多,他的眼神依然明亮若星辰,平靜無為的外表下隐隐潛藏着一絲鋒利決絕。

沒有這樣的銳利果決的心思,又怎麽能做出斬盡真靈的抉擇,一直堅持到連身體都維持不住的也不肯妥協?

他從定中清醒過來,立刻把小山河從靈湖空間裏放出來,伸手捋好他微亂的頭發。

山河自從進入靈湖空間之後就一直沒動過,直到此時連念初以手作梳梳理他的頭發,他才撩起眼皮,很認真地看着連念初。

契約轉換後,兩人真靈交融,身體接觸的感覺也和之前不一樣了。連念初撫摸他冰冷凝實的軀體時,仿佛能感覺到他的靈氣如血液一樣循環,暗暗契合着他自己的靈氣流動。

他還有一種感覺——如果他願意的話,還可以完全融合山河的真靈,以自己的思維代替他的思維,控制他行使山河鼎的能力!

只不過在融合契約那次之後,山河的真靈在面對他時似乎有些……回避?似乎是不想讓他再那樣完全掌控自己的神思似的。

這樣的小心思也挺可愛的。懂得害羞,懂得要隐私,豈不就是有了獨立的思想和人格了?

他是不怕山河有靈性的,反而希望他的真靈越純粹清明越好。如此,将來山河和他解除契約,回到岳兄真靈裏,岳兄才能恢複得越好。

什麽時候岳兄能走到山外,吃上一口他種的新鮮蔬菜就好了。他越想越遠,神魂深處的疲憊似乎也在這美好的想象中散去了不少,梳理好山河的頭發之後,還順手在他臉上擰了一把。

小山河害羞地往後躲了一下,可整個身子都在他懷裏,終究也沒能躲到哪兒去,讓他結結實實地擰了臉蛋兒。

那雙烏沉沉的眼睛垂下,眸中湧動着從未有過的光彩。

楚飒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按着頭問:“你贏了吧?楚萬齡死了嗎?”

連念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若無其事地把擰過山河臉的那只手擱到背後,答道:“現在還沒死,不過也快了,他留在你和山河身體裏的魂魄和僞真靈都被我解決了,以後你慢慢吸收,自有好處。只是此刻不能給你修行的時間,咱們得趁他病,要他命,打上楚家去!”

楚飒驚訝道:“現在打?現在咱們也傷得傷、疲的疲,山河和你那個靈器都不是戰鬥型的……”

連念初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一看你就沒讀過兵書,‘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方針都不懂。現在是楚萬齡最虛弱的時候,我又剛碾碎了他的真靈,他見到我就會想起那一場大敗和神魂破碎的痛苦!此時不去,将來我走了,他再用人命獻祭,把修為堆回來了,你們誰能對付得了他?”

說得也是,打虎不死反成患,去就去!

楚飒和柳潇然也不是不能決斷的人,當即收拾武器,換上不引人注目的衣裳,準備趁夜悄悄潛入楚家。

連念初攔下他們,拿出兩套白衣讓他們換上,自己給小山河換了楚飒新買的童裝。山河似乎真的開了靈智,掙紮着從他懷裏跳出來,拿着褲子往房間裏去換。他沒人可照顧,只好盯着那兩個人類,狂傲地說:“換上這衣服,咱們就光明正大地殺進楚家,我看誰敢攔!”

這也太狂了吧?是殺了楚萬齡一半兒殘魂之後就膨脹了?

楚家就是再沒人,楚萬齡就是再邪惡,為了維持這個古老大家族的面子,楚家子弟們也得豁出命維護那個老賊。他們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闖進楚家,殺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吧?

那樣別說靈師界,就是凡民的警察機構也饒不過他們啊!

柳潇然無奈地給這個沒常識的,不知哪個國家來的高手靈師解釋:“我們還被人通緝着,出了門恐怕就要落進各大靈師家族手裏,根本沒機會進楚家大門。何況如今已經是法制社會,不是靈師之間厮殺完全不受管制的年代了……”

連念初失笑了一下,朝他們擺了擺手,道:“不是那樣殺過去,咱們是可以理直氣壯登楚家大門,誰也沒資格攔!前些日子我灑完傳單,除了楚家之外,沒有哪家公開出來辟謠,那就說明楚萬齡殺害楚望京一事已經成了公認事實,你柳大公子不是還有楚望京雙修道侶的身份嗎?”

他一指換完褲子出來的小山河:“楚家不是登報說楚飒拐了他們家小少爺嗎?山河是楚家的小少爺,你是楚家的大少夫人,我是山河親爸的……就當我是從綁匪手裏救了山河的好心叔叔吧……”

在柳潇然越來越明亮的目光下,在楚飒緊張又期待的神情中,他指着楚飒說:“反正也沒人認得出你,你就當是……楚望京養的小情人吧,跟着正牌道侶柳大公子一起回楚家哭靈!”

“呸!我給他當小情人,不怕他鬼魂兒在地下承受不住!”楚飒差點跳起來,怒斥道:“輪到你自己就是勇鬥歹徒的好心叔叔,我就是楚望京那王八蛋的小情人?”

連念初嫌他鬧得難看,為了省事只得妥協:“那你就是柳大公子的情人……要不就爐鼎,反正就那意思,你現在都長成這樣了,不那麽說人家也會那麽想的。”

柳潇然笑道:“算了,還是之前那個身份好。我身為楚望京已下定就差沒擺酒的的道侶,帶個美人兒上門哭靈,反倒給楚家話柄。不如我尋回了楚家承認的小公子,還給把楚望京生前最愛的情人也帶回家養着,按名份、按貢獻,我就能在楚家橫着走。楚萬齡殺害了我未來道侶和山河的大哥,非給我個公道不可!

“他要是真沒殺,怎麽這麽久了都不敢露個頭出來,公開否認傳單上寫的是真的呢?”

柳潇然長眉擰緊,眼中閃出一道殺氣騰騰的光彩,拿出一把傳信符信手灑入空中。

此時正是要争分奪秒的時候,他緊急調用自己在外面積累的資源,四人從那座老舊小區走出來的時候,身後已經跟上了一群忠心耿耿的保镖,還有幾家喪葬公司的人帶着專業設備,轟轟烈烈地一路灑着傳單哭向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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