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青峰嶺所處之地每到了冬天便風雪交加,不見晴空,他們要挑一個溫暖、濕潤、陽光充足的世界讓小蓮花曬太陽。

連念初拿出定緣玉簡扣在額頭,神識探入其中,一顆離他最近的星光便迫不及待地沖入他掌心。他記得岳青峰說過,這種主動親人的光點就是主人急需信仰救贖的,恐怕是到了性命交關的時刻。雖說不知道那邊天氣如何,可就算跟這兒一樣下着雪,那也是岳兄轉世之人的性命更重要,能救還是先去救一救吧?

不然這位有緣人要是死了,他心裏過意不去不說,等真靈再轉世再長到能信仰自己的時候也不知要多少年後了。

他握緊了烙印着真靈氣息的手,神識退出玉簡空間,重回到現實世界,攤開手給岳青峰看。

岳青峰将與他手指交扣而握,憑借真靈間的共鳴感應對方的身世,看着看着臉色漸漸沉了下去,似乎不大中意這位有緣人。連念初倚在輪椅扶手上問:“怎麽樣?這位有緣人處境不好,急等着咱們救嗎?”

“不是,”岳青峰皺着眉頭又看了一會兒,才睜開眼回望向他:“這個人從小就信仰了別的神,而且信得似乎很深,屬于那種會讓人鞭打自己的苦行信徒,要讓他轉信你實在太難,不如……”換個無信仰的人選,等這個轉世了再說。

連念初笑道:“不信別人的也不一定就願意信我,像我最初找到的那位有緣人陸澤就是個無神論者,可比謝仗青那樣開機前瞎拜神的難糊弄多了。”

他想站起來收拾東西,岳青峰的手指卻是扣進他指縫裏的,他一抽手就順着他的力道擡到空中。那只手扣得緊緊的,他詫異地朝下看了一眼,便見岳青峰眉眼含笑,溫柔地提醒他:“走之前得跟小蓮花說一聲吧?平常你我都在池邊守着他,說走就一個人都沒有了,他雖然還沒開靈智,對外界也該有些感應了,你說了他肯定能聽到的。”

叫他這麽一說,連念初還真有些愧疚,拉開他的手,到湖裏跟小蓮花道別。

蓮葉在水裏随波浮沉,他總懷疑這孩子已開靈智,能聽懂自己在說什麽,于是親了親葉子豎起的邊緣,戀戀不舍地說:“你好好吸收日月精華,早些化形出來,就能跟着爸爸們去外面世界了。”

道完別他就從湖裏爬上來,讓岳青峰去跟小蓮花道別,自己則要去神殿裏收拾東西。

岳青峰卻沒往湖裏走,而是突然扯住他的衣袖,輪椅略微浮起,上半身向前傾過去,擡起頭親了親他的唇角:“都要跟小蓮花道別了,總得先跟他父親道別一下。”

“可你……”你不是跟我一塊兒去那個世界嗎?這要是讓小蓮花看到了多不好?他連忙按住嘴唇,用力搖了搖頭,回眸瞟了兩下身後滿湖碩大的蓮葉。

岳青峰在他手背上啄了啄,笑道:“緊張什麽,我答應過你不在湖邊那樣吻你了。我現在是要像親小蓮花一樣親你一下,心理學書上寫過,這能讓孩子知道他爸爸們之間的感情就和對他的感情是一樣的,他會感覺到更多家庭溫暖和愛。”

岳兄居然連心理學都懂,不愧是山神,就是眼界開闊!回頭他也得多買些書來學習怎麽養孩子,小蓮花不是他平常養的那些荷茨菱荇一類的水生植物,光給他上肥料和供應靈力是不夠的!

他默默下定決心,也在岳青峰唇角輕輕啄了一口,才直起腰來,看着小蓮花說:“我也一樣愛你,你去看小蓮花吧,我去山上收拾收拾。”

他從秋天開始栽種了不少新蔬果,如今天已涼了,山頂又多雪,該收的也得收下來儲藏起來。還有些腌制的蔬果和熏臘的肉類也到了能吃的時候,收進他的靈湖空間更方便随時取用——

畢竟岳青峰這山長過千裏,他那靈湖還不夠這兒一座山谷大,還建了個地标小竹樓,拿取東西要方便得多了。

他收拾好了吃的,囑咐靈禽們好好看護他栽重下的靈植和藥苗,便拿出自行車,直接騎到護山大陣處。岳青峰與小蓮子道別後就早早來這裏等着了,見他過來便遠遠朝他伸出了手。連念初疾騎而至,收起自行車,落到輪椅邊牽住那只手,準備等他收起本體就推他離開。

他牽住的那只手卻猛地往下拉了一把,另一只手從背後環上來,壓低他的脖子,岳青峰溫熱柔軟的嘴唇又一次貼上來。這回卻不是那種淺嘗轍止的吻,冰涼的舌尖兒幾乎在第一刻就擠進來,卷住他的舌頭,勾到另一處溫暖濕潤的地方吸吮着。

蓮念初感覺自己細胞裏的水都要給他榨出來了,大腦也像缺水一樣暈乎乎的,呼吸時聲帶不由自主地發出細碎的聲響。岳青峰右手扣着他的腰把他按身輪椅,熾熱的身體貼得越來越近,像是要烤幹他似的,讓他心裏莫名生出些畏懼。

青峰會不會像陰陽妙化宗圓光附贈的廣告裏那樣對他?

他們雖說已經談戀愛了,可植物跟人類的繁衍方式不一樣,他更喜歡普通的昆蟲傳粉,或者用小刷子人工傳粉也行,人類那種奇怪的交換遺傳物質的方法太麻煩了,看起來也挺不舒服的……

要是光像親小蓮花那樣親親他就好了,每次青峰這麽親他都跟全身失水一樣,暈乎乎地好久才能恢複正常。

他擡起仿佛脫水失力的胳膊按住岳青峰,輕輕搖頭,含糊地叫道:“青峰,勿要……”

岳青峰緩緩放開他,抹了抹他唇邊和下巴上的水光,溫存地問:“怎麽了?不喜歡這樣嗎?那我以後不這麽用力了,還像以前那樣傳統一點好了……”

連念初的花瓣都要變成豔粉色了。可岳青峰那麽正經地說着親吻的事,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跳到傳粉繁衍上,憋了會兒氣才想出了個借口:“咱們這樣要是讓人看見了怎麽辦?小蓮花我看也快開靈智了,咱們當父親的得給他做個好榜樣,讓他長成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優秀蓮花!”

岳青峰很想贊同他的願景,可是王蓮的莖本身就是彎的,和莖杆挺直的荷花不是一個種的……但願他的遺傳物質更強點兒,能讓小蓮花的莖長得堅韌挺拔,如他爸爸之願立起來吧。

不過看着蓮花精粉得像要謝掉的臉頰,岳青峰也能猜到他真正的想法,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咱們在山腳下,小蓮花在山谷裏,咱們幹什麽他都看不見的,不用擔心他看得太多,懂得太早。你放心,我說過的話都是說到做到的。”

小蓮花是看不見,萬一有人路過看見呢?他下意識掃了周邊一圈,确認大陣擋得嚴嚴的才收回目光,嚴肅地要求道:“這回就不提了,到了小千世界可不能再做這種事了,要不然讓有緣人看到,他怎麽信我?”

岳青峰沒脾氣地點了點頭:“我就把有緣人當作小蓮花,什麽也不會讓他知道的。”

連念初的臉重新白了回來,心裏那點別扭也散得差不多了,讓他收起本體,推着輪椅進了傳送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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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陣光就落到了一座陽光豐沛、溫暖幹燥的城市裏。

落點緊挨着一座寬闊精美的,廣場另一端矗立着一座六層樓高,每層三十幾個房間的大樓。樓頂高高低低地築造碰上不少尖頂,牆體雪白,房頂刷成淡雅的青灰色。高大的落地窗後露出深紫的窗簾和穿着黑色禮服的男子與豔麗長裙的女性身影。

一道若隐若現的金光便從高樓盡走一間窗戶裏飄出,連到了連念初掌心。

他閉上眼感受着兩道氣息之間的聯系,無邊黑暗中便流注入一片光明,照見一間金碧輝煌的房間。其寬窄與岳青峰山裏一座用于祭祀的偏殿差不多;頂上是繪着赤果神仙畫像的穹頂,最高處也不到兩人高,比那間殿稍矮;房間正東方也供着一尊高大的神像,卻是座普通的石像,表面沒有貼金鎏彩;神像下方是一座燃着雄雄烈火的石壇。

他的有緣人赤膊跪在石壇前,微卷的長發從臉頰兩側披下去,看不清容貌和年紀,只能看到背上交錯翻卷的傷口。旁邊有一名穿着寬麻布長袍的老人手執荊條長鞭,一下下抽在他背後,稍遠處還有不少人圍觀。

血從新劃開的傷口流出,順着腰側的肌肉滑落,在地上積出一片小小的血窪。每抽一下有緣人的肌肉就會繃緊一下,卻不躲開,而是沉默地承受着這種不講理的刑罰。

那名老人沙啞地說:“你當贖罪。你當虔誠信仰。你當絕棄欲望。”

有緣人沉默地聽着,連念初卻聽不下去,猛地睜開眼,不可思議地問岳青峰:“這不是邪教嗎?這位有緣人是自己主動要苦行,要讓人鞭打他的?”

好好一個孩子陷入了邪教組織,這不是糟蹋人嗎?可得趕緊把他搶出來改信自己這個不許打罵的好神,或者改信酒神那樣給信徒買肉置酒的闊氣大神也行——這又穿麻布衣裳又讓信徒受刑的肯定不是好東西!

連念初義憤填膺,恨不能推起輪椅就闖進宮裏救人去。可岳青峰正觀察着周圍環境,沒控制平衡車的重量,他這麽一推沒推動,自己反而撞在輪椅背上,下巴差點磕到岳青峰頭頂。

岳青峰忙用靈氣托了一下,免得他撞到自己身上受了傷,等他站穩了才問:“怎麽這麽急匆匆地推車就走,我這麽沉,你得先提醒我一句,配合着你點兒啊。”

連念初撞這麽一下倒是清醒了不少,沉下心來說:“有緣人正被邪教徒迫害呢!他們拿着那麽長、那麽粗的,比我的刺兒還硬的鞭子打他,一抽一下子血,地上都是……我怕他給打壞了!”

岳青峰看着連念初這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反倒是更擔心他氣大傷身,忙勸道:“好好,那我們過去救他。不過咱們也不能擡腳就走,外面那些人的衣着打扮跟咱們差太大了,你買的衣裳裏也沒那麽正式的,咱們先換上本地的衣服再說。”

連念初滿腦子都是有緣人,他卻是打從傳送過來就在觀察着這個世界的衣飾、建築和路上交通工具的科技水平。

這個世界的人似乎特別愛裝飾:建築物上都裝飾着大理石浮雕圖案;金屬的栅欄和路燈上鑄着獸頭和花朵的紋樣;連男人的衣服都是層層疊疊的花邊,襯衫厚重的花領子從燕尾服領口露出,眼鏡邊框和手杖頭上都雕飾着各種花紋。

唯有一種噴着蒸氣的車顯得粗糙些,盛熱水的大肚子和層層疊疊的齒輪都露在外面。黃銅色的齒輪在行駛時一圈圈轉動、咬合,給人一種粗犷又脆弱的感覺。

他們倆的休閑裝和廣場上衣着嚴整、裝飾繁瑣累贅的人群格格不入,只有平衡車閃着銀光的輪子稍稍能融合環境中的金屬感。若不換裝的話,只要陣光一消失他們倆就得變成闖進蝦群裏的螃蟹,不知得多引人注意。

是以連念初觀察有緣人的時候,他便把上衣換成了游戲附贈的花邊襯衫和燕尾服,還戴上了寬沿的黑色呢禮帽和金絲單片眼鏡。只有褲子不好換,他就把自己平常穿的玄色大氅折起來,當作一塊小絲毯披在腿上。

連念初要離開傳送陣,他便把另一套襯衫和燕尾服套裝拿出來遞給他,溫聲勸道:“這裏的人與咱們穿的大不相同,要回去買也來不及了,你暫且換上這套,回頭咱們再去訂身白的?”

在這世界也待不了多久,哪兒能這麽浪費啊……連念初雖然喜歡白衣,但也沒喜歡到為了換身衣服就給岳青峰添麻煩的地步,乖乖地把白色蕾絲襯衫、長褲和黑色尖頭皮鞋穿起來,只是燕尾服就懶得再披了,能白一點是一點。

貼身的黑色長褲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腿型和臀型,系進褲子裏的蕾絲襯衫略顯輕薄,陽光下微微透出粉嫩的肌膚,讓人恨不能捏上一把。岳青峰看着他這副比不換衣服還引人注意的模樣,忍無可忍地抓起燕尾服給他裹上,咽了咽口水,幹澀地勸道:“入鄉随俗,不喜歡也就忍這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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