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兩人邊兒曬太陽邊兒敲腿,忽聽蒙頓在幻陣外面叫他們,岳青峰便朝空中點了一記,将他拉進這座幻陣裏。

蒙頓臉上還待着幾分緊張和期待,看到那座青山敞開,露出一小片地面和兩個坐着輪椅的人來,便激動地招呼道:“白蓮花神大人,岳先生,你們在……”

你們在幹什麽!

他臉上的激動瞬間轉成尴尬,眼睛都不知往哪兒放好,恨不能說說這兩位——知道他們孩子都生了,該幹什麽肯定都幹過,可是能不能別讓他看見?他并不想知道自己篤信的神和好友藏在山影兒裏做什麽!

仿佛信仰都要動搖了呢。

連念初毫無所覺地招呼他:“你來了?要跟他們打仗了?裝備造的怎麽樣,後勤保障夠嗎?我湖裏倒還有不少根莖類蔬菜,有些也能制取澱粉,吃的不夠我幫你準備。”

說起正事來,倒把之前那種尴尬沖淡了。蒙頓擺了擺手說:“不缺的,武器不缺,您賜給我們的現代軍事理論我們也研究過了。食物可以在康寧帝國境內采買,這邊現在已經信了我們是新聖地,想買多少就能買到多少,價錢也便宜,庫倫那邊限制不住我們。”

說了會兒話,他終于習慣了連念初坐在岳青峰腿上,鎮定地說:“我想在戰争中打上白蓮花神的旗號,讓我們征服之地的人民都知道現在大陸上信仰的是僞神,您才是真正值得信仰的!”

連念初現在連他的信仰都不需要了,擺擺手道:“不用,咱不搞信仰戰争,你把改換信仰的說法一拿出去,全世界信上主的人都得跟你為敵了。不用理由,就是打,你打你的,打贏了自然有人給你找正義的理由!”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為信徒着想的神?哪有神會為了信徒的勝利寧願放棄自己應得的尊榮!

蒙頓感動得都要哭了,猛地單膝跪倒,五體投地行了大禮:“我現在雖然弱小,但總有一天……”

連念初趕緊從輪椅上跳下來扶他,打斷了他的許願:“我的信徒從來只有你一個,不需要別人。你也別再向我祈禱了,從今天起你必須信仰自己,為你自己而戰,為了追随你的人,為了期盼你給他們帶來更美好未來的人而戰!”

蒙頓胸中激情鼓蕩,深深吐了口氣:“那就請您看着吧,我會用勝利回報您和岳先生無私的賜予!”

他沒要求連念初像剛來時那樣保護他,而是站起身獨自離開,登上了在山腳下等着他的裝甲越野車。

岳青峰替打開一面青山幻影,讓指揮車、坦克、重裝卡車和運載着滿滿火箭彈的載車川流而出,開向蒙頓預先設計好的前線。

溫斯頓附近的監視庫倫邊軍早就收到了大把傳單,心裏暗信蒙頓才是命運之子,溫斯頓時神選之城。他們的大軍路過時,只消坦克打幾炮,轟炸機在城頭炸出幾片缺口,守衛軍便喊着“神佑王子”,帶着人打開城門請降。

蒙頓王子淡然地對他們說:“神庇佑的不是我,而是整個庫倫帝國的人民,他只是不忍心讓民衆被僞稱者蒙蔽,才會賜下新的技術和武器,以開啓民智,使那些言必稱神的騙子無處立足。”

他這種不攬功,不把自己和凡人割裂開來的态度反倒更受人尊崇。軍官之間沒過幾天就流傳出了他是天生聖王,那位命運之子是邪惡的教宗等人為了迫害真正的神子而捧出的冒牌貨的傳言。

流言傳得比他們的大軍行進還快。沒過幾天蒙頓就發現,他的連裝裝樣子攻城都不用了,無論走到哪裏,守軍和城務官都會主動打開堡壘或是城門迎接他們。

他們一不小心就走過了邊境防衛範圍,回到庫倫帝國境內了!

蒙頓和卡利開了個碰頭會,決定不再往境內開,而是先在邊境的威隆郡紮營。當地守軍也心甘情願跟着他們,幫他們在城外挖出深深的Z字型壕溝,埋下探雷器探查不出的陶瓷地雷,甚至願意為他戰鬥。

不過蒙頓帶了跨時代的武器來,倒不需要他們穿着鋼鐵械甲肉搏了。

他在城外排列開坦克和火箭彈載車,讓士兵把戰鬥機和轟炸機卸到機場上,就像他們剛到溫斯頓時那樣紮在城下,靜靜等着遠征軍勞師遠來。

等了兩天,蒙安的遠征軍才開到城下。他們這一路被溫斯頓的偵察機騷擾得夠嗆,白天從頭頂俯沖,晚上又灑傳單,士兵們有不少借着篝火看傳單的,鬧得軍心動搖,他狠狠整頓了一批,又讓人架炮驅趕飛機才好。

但是走到邊境這一路上,那飛機該灑的也灑了,該炫的也炫了,遠征軍隊伍給他們搞得人心浮躁。蒙安也是帶過兵、打過不少場順風仗的人,深知士兵的心态對戰争有多麽重要,早就決定到溫斯頓之前要先在駐紮地練一陣子兵。

這支隊伍要是不好好整頓些日子,就是上了戰場也打不贏!

他想得挺好,可是人還沒到邊關,就在本該效忠庫倫的軍事重鎮前挨了一排炮彈,而且這個時候他根本還沒看清對面守軍長什麽樣!

一排排細長的火箭彈從天而降,砸在他們的車隊上,發出轟轟烈烈的爆炸聲。新制的火箭彈準頭不好,之前也沒什麽機會試射,可是它的速度和一排排橫覆路面的廣度就抵消了它的一切弱點。

一輪射擊過後,卡車開往後方裝彈,後面那排開到預定位置,又是一輪疾射。

蒙安和肖恩元帥乘坐的重裝甲車頂上被炸出了數個凹陷,有幾處鐵板裂開,煙塵和高溫氣體從裂口沖入,嗆得他們烈咳不止。裝甲車連忙開到路邊草叢裏,蒙頓等人從車上下來,飛快換了一輛沒受到打機的車子。

第一輪硝煙漸散,他們才看到損失:重甲戰車炸壞了幾輛,地面泥土翻卷,一輛重裝坦克的履帶陷進了泥裏。損失最大的是一輛裝載蒸汽蜘蛛的卡車——因為蜘蛛尖腳的軸承在行進中容易損壞,都是拆開來用卡車載着運輸的,這回被打壞的的是一輛運送蛛腳鋼管的卡車,裏面的鋼管和齒輪都炸得變型了,相當于損失了四五架鋼鐵巨蛛。

從救了親生父親,認回王宮開始,他打仗都是無往不利,哪兒受過這樣的損失!

幸好頭頂的飛艇因為飛機騷擾早早散開,倒是沒被導彈碰到。他握緊拳頭,在車窗玻璃上重重砸了一記,厲聲吩咐道:“讓戰鬥飛艇上!我記得這種邊境堡壘只有兩架戰鬥飛艇,他們的小飛艇不能戰鬥,從空中給他們一記狠的!”

地面指揮人員立刻打旗語,命戰鬥飛艇從空中攻擊。

幾架飛艇立刻加速前進,開出不遠,又見到一排細長的火箭炮從空中落下,炸得地面滾滾煙塵滾滾。火箭炮的之後,一排雪白纖巧的戰鬥機并行上天,白煙整整齊齊地在身後拖出一排細線,在空中高高拉起,朝着飛艇俯沖而下。

這些飛艇習慣了偵察機和轟炸機的騷擾,一慣地以不變應萬變,可是戰鬥機機翼前裝有12.7毫米機槍,靠近飛艇後便朝着蒸汽機所在的尾艙射出一串子彈。

鍋爐冒出黑煙烈火,高溫炙燎着充滿氫氣的氣艙。下面艙裏的艇員看不清是怎麽攻擊的,只感覺到艙體猛地晃動,熱蒸汽便充滿艇艙,不得不放棄飛艇,穿上降落傘跳下去。

這座小千世界引力極低,否則步兵也不能穿着重械裝行進了。傘兵們雖然是從千數米高空中跳下去,落地時也還平穩,頂多有人崴了腳。

落下來之後他們才看到了飛機是怎麽打壞他們的蒸汽室的,也看到了空中慘烈又炫目的爆炸。他們裝着十六管重炮的飛艇奈何不了僅有十餘米長的戰機,反而被追得狼狽不堪,射偏的炮彈都炸到了自己人身上,眨眼間有五六架失控地落下來。

而在地面上,又是一批火箭彈從卡車上發射出去。肖恩指揮後面的卡車迅速卸下蒸汽巨龍和蜘蛛,加緊燒熱蒸汽鍋爐,好讓這些大家夥加入戰場。他們也不敢停在原地,在坦克炮火的掩護下一點點前推,有些坦克履帶陷在泥裏,或是機甲裝配不上的,就只好抛在身後。

明明是二十萬大軍,足以推平一座城市的重裝武器,在這條路上卻被壓制得半個多小時也前進不了幾米。對面守軍的武器遙遙在望,都是些看着就單薄的小型武器:沒有巨大的機械和齒輪,沒有濃重的黑煙和蒸汽,士兵身上甚至沒有裝甲……

可就是這樣玩具似的裝備,就把他們動辄幾噸重的裝甲和坦克攔這裏動彈不得!

難道蒙頓王子才是真的命運之子,這位蒙安王子是個冒牌貨?因為國王和教宗不辨真僞,把他驅趕到邊界,還想殺害他,所以神為他降下四峰保護住溫斯頓,還給了他外表弱小卻有超凡威力的神之武器?

肖恩與蒙安坐在同一輛車裏,看着他氣急敗壞又無可施為的模樣,再看看遠處整齊劃一的鮮明戰車,不由默默嘆了一聲。

二十萬大軍?重裝機甲?就算再有二百萬人和幾倍、幾十倍的機甲也勝不了了,他們的有效射程根本達不到那麽遠!現在這幾步路已是寸路寸血,每一秒都有炸彈在頭頂開花,只要溫斯頓不會突然沒了彈藥,他們這些人就是都死在這條路上,臨死時也摸不到人家一片鋼板!

他看着空中不斷墜落的火球,聽着窗外的慘嚎和蒙安歇斯底裏的怒吼,冷着臉拔出了佩槍。

幾分鐘後,遠征軍就高高打出白旗,肖恩親手用槍頂着蒙安,送到蒙頓面前,躬身表示臣服:“殿下,您才是真正的命運之子,我願意受您驅使,為您和國王陛下講和。這個冒牌貨、私生子不配占據您的位置!”

蒙安怒瞪着他,恨不能殺了他。肖恩面無表情,他們身邊的戰士卻都滿身煞氣,一個個狠狠盯着蒙安,整齊地喊道:“願意效忠王子殿下!神佑王子!”

蒙頓淡淡地說:“不要這樣喊,神不喜歡人類高調地借用他的名號。我也從不是什麽命運之子,神賜與我的是讓人類自強自立的知識——我們的信仰應當放在心底,然後按着他指明的路不斷前進。”

他看了蒙安一眼,憐憫地說:“你也不是命運的兒子,只是我們的父親和小貴族女人生下的私生子罷了。”

周圍的士兵都哄笑起來,蒙安的臉霎時羞愧得通紅,又恨得發白。他畢竟是自幼在宮外長大,見識過世間風霜的人,就算回到宮裏後過上了高高在上的生活,也還沒把從前的生活智慧丢掉,強忍恥辱低下了頭。

“我的兄長,我從沒想跟你争什麽,這個王儲的位置是你的,命運之子也是你的,我回到王都之後可以替你正名,替你在父親和教宗面前辯解……這一切都與我無關,我都願意還給你!”

蒙頓冷淡地站在那裏,絲毫不為所動,淡淡道:“我的神曾對我說,‘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所以父親那裏也不需要你或是肖恩元帥替我說和……”

肖恩眼角抽動,屏住呼吸,蒙安連聲叫着“兄長”,拼命保證自己會勸服國王和教宗。蒙頓揮了揮手,叫人把他拉下去,朗聲說:“我是被一架飛艇送出帝都的,可我卻不能再讓那架飛艇輕松地接回去。我蒙受神的教導,一切都要憑自己的努力得來,所以之後我也要用自己的雙腳走進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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