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越疏風早在清晨前便回了晉源城,考慮到低調的原則,他還在是在外面磨蹭了一晚才進城的。因着節日的緣故,城內的家家戶戶一早便熱鬧起來。雖然是妖族的節日,但身為邊境城鎮,居住在此地的人族也早已習慣了參與其中,并樂此不疲。

走在街上便能瞧見人或妖們拿着不同包裝的糖果互相贈送交換,也有熱情的居民上來送給他的,越疏風不敢亂接,全都婉拒掉了。倒不是他看不上,而是不同的人拿着的糖果包裝顏色不同,他擔心其中有什麽深意。

特別是那些拿着紅色糖果的姑娘們紅着臉上來,整個一欲語還羞的樣子,他實在是不敢接。

越疏風一路抄小道,避着人回了客棧,還沒進門就瞧見客棧裏的老板娘指揮着夥計忙裏忙外将早就準備好的燈籠之類的擺設搬出來,自己自己也不閑着,抱着滿包袱的糖給進進出出的客人添喜氣。越疏風也沒例外,但他沒急着接,笑問道:“方才回來瞧見大家都在送,是有什麽寓意嗎?”

“這不同的顏色呢,代表不同的心意。像這種金色的,就是寓意的財源廣進。黑色代表事業,綠色是長壽,橙色是家庭和睦……”老板娘指着她滿兜的糖果說明。

越疏風掃了一眼,發現并沒有像之前所看到的紅色,便問道:“那紅色代表的是什麽?”

“這個嘛……”老板娘捂着嘴咯咯地笑,一臉我懂的表情,“咱們這晉源城民風開放,客官別介意。”她說完,才解釋道:“紅色是向意中人含蓄的表白,如果被贈送的人也同意,只要回贈給對方一顆紅色的糖果,兩人就算成了。”

越疏風起了幾分興趣,“這個要到哪裏買?”

老板娘道:“都是自家做的,客官要的話,去後院拿就行。”

越疏風道了聲謝,掀開簾子去後院了。比起前面的熱鬧,後院裏要安靜很多,只有老板娘四歲的兒子趴在石磨上咬着筆杆一張一張地寫大字。

放着糖果的臺子就擺在石磨旁邊,一顆一顆按照顏色整齊的碼着,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越疏風沒在裏面看到他想要的,以為是小孩貪吃吃掉了,便問還有沒有剩下的紅色。

“本來就沒有紅色的,娘親從來不做紅色。”小孩眨巴着眼睛,奶聲奶氣地發問:“哥哥是要送別人嗎?”

越疏風應了一聲,繼續問哪裏有賣,小孩卻搖了搖頭,“我們紅色的都是自己做的,不賣的。”

小孩嚴肅着包子臉一本正經地批評道:“而且送人的話,怎麽能用買的呢,當然是要自己做啊。”

“從熬漿到晾曬和切割,道道工序都要親力而為……”小孩搖頭晃腦,大字也不寫了,掰着手指如數家珍般跟他列舉,最後熱情着邀請,“哥哥,你要做嗎?我可以教你的。”

越疏風瞅了一眼他寫了一半的大字,無情的拒絕了。小孩癟着嘴,不死心地繼續勸說,“真的很難的。”

這有什麽難的,越疏風絲毫不放在心上,借了廚房和食譜自己倒騰。大半個時辰過後,他黑着臉出來把小孩也一起拎了進去。

一直到天色将将黑下來的時候,小廚房的門才再次打開,小孩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出來,不忘扒着門框回頭朝裏叮囑,“我的大字還有三張沒寫,千萬別忘了。”

“知道。”越疏風随後出來,撿起石磨上剩下的幾張空白的宣紙,敲了一下他的腦殼才提筆落字,懶洋洋道:“自己玩去吧。”

小孩放心地去前院找老板娘了,越疏風頂着月色寫完最後的幾張。聞了聞自己衣服上沾染的滿身甜膩膩的味道,決定先去洗個澡。

客棧早關了門,只有一個值班的夥計在櫃臺處數自己的雙倍工錢,其他人全跟老板娘一起放假出去玩了,客人們也都無一例外去了街上湊熱鬧。

越疏風收拾完自己後在客棧等了一會兒,等到亥時還不見人回來,覺出幾分無聊,離開客棧上了街。街上燈火通明,到處都熱熱鬧鬧的,行人結伴穿梭其中,留下一片歡笑聲。

他并沒有去人多的地方,而是沿着邊緣走。時不時的擡眼看一看東邊的方向。兩天之約已到,淩昔辭卻沒有回來,對方那個任務沒什麽時間大幅度變動的可能。說實話,他有一點點擔心。

但這點擔心并不多,因為這個任務難度并不高。是以越疏風沒有打算去放逐之地的打算,只是慢慢溜達着去了東城門,想也許能第一時間等到對方回來。

行人大多集中在內城的區域,越到城門人越少,只遠遠地能聽到城內的歡笑聲。

越疏風雖是避着人群走,卻也沒去太偏僻的地方,但他臨近城門,遠離了內城的喧嚣之後,忽然就察覺幾分不對,腳步頓了頓後,走進了一旁月光照不進的昏暗小巷裏。

片刻後,一名渾身包裹的極其嚴密,戴着惡鬼面具的黑衣人從旁落下,單膝跪在他面前,取下面具行禮,“風少爺。”

“乙鏡?”越疏風瞧見對方面具後的臉,神情顯而易見的流露出幾分驚訝,“你怎麽會在這裏,我不是讓你跟在天祁身邊?”

越家暗衛依照天幹地支命名,乙組是跟着越疏風的,乙鏡是其中的組長,但越疏風幾個月前回家的時候接替了原本該給越天祁的任務,便把身邊的人都派給了對方。現在乙鏡卻出現在這裏,難道越天祁也出來了?

想到這裏,越疏風的臉色陡然變差,語氣也沉了下來,“他接到新的任務了?”

乙鏡低聲答是,“屬下本想按照少爺吩咐過的頂上,但那人指定了要祁少爺來。”

“這是故意給我看呢。”越疏風冷笑了一聲。

數月之前,他因為退婚的事情臨時回家一趟,發覺越天祁已經開始接任務後便教着他犯錯被罰禁足,自己頂了對方原本進入琅琊書院的任務。現在看來,他幫越天祁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

越疏風問:“為什麽沒有通知我?”

乙鏡:“……祁少爺不許。”

“他不許,你就聽他的?”越疏風問:“誰是你的主子?”

乙鏡将頭低地更深了些,“屬下知錯。”

“回去後按照規矩領罰。”越疏風神色略有緩和,緊蹙着的眉卻并未完全舒展,“你怎麽沒跟他一起?”

“有甲組的人在,祁少爺讓我在這裏等。”

甲組是唯有家主才能夠調動的暗衛,即便是數年前的變動後又多了幾個人,也是只有兩個人可以動用而已,現在卻派給了越天祁。越疏風心底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追問道:“他接到的任務是什麽?”

“祁少爺沒告訴我。”乙鏡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他們去了放逐之地。”

——

明月高懸,淩昔辭借由樹林形成的陰影遮擋着自己的身形,遠遠地瞧着湖泊邊站着的泾渭分明的兩隊人。

左邊的服飾統一,黑色從頭到腳的包地嚴嚴實實,面上還帶着惡鬼面具,說話的聲音都是刻意變調的沙啞粗礫。

右邊的則是奇奇怪怪,穿什麽顏色的都有,男女老少更是一應俱全,頭發也是五顏六色的,身上妖氣半點也不遮掩,大喇喇地外放着。

這幫人的修為基本都在金丹到,也有兩個元嬰的。淩昔辭為了保險起見沒有太過靠近,只遠遠看着,模模糊糊的聽到一點。連聽帶猜的确認他們大概是在談判。

此時已經接近子時,半個多時辰前,淩昔辭剛把整個山谷大致轉了一圈,正準備找找陣眼的樞紐,忽覺入口處一陣異動,他剛趕過去,便見這一隊黑衣人從外進來。

淩昔辭連忙藏匿了氣息,險之又險的才沒撞上,緊接着就看到他們目标明确的分散開來,幾下便聚集了一衆妖族,彙合到湖邊談判。

現在場上來的妖族都是些不到元嬰的小喽啰,修為高的那些個自然是不會你喊我我就要過來的,至少也要裝裝樣子。

雙方不知是說了什麽,左邊的黑衣人忽然走出來一個略矮一些的,他從懷裏掏出來一個東西,速度極快的在對面的妖族面前晃了晃。

盡管他的速度很快,淩昔辭還是一眼便認出來,那是一副陣盤。雖然也是仿造的,但已經比淩昔辭手上的要精進許多,功能也更強大。他能帶一隊黑衣人進來,帶幾個妖族出去自然也是極有可能的。

妖族那邊瞬間炸了,七嘴八舌的開始議論,大多都是用的淩昔辭聽不懂的妖語。但即便他聽不懂,他也知道它們在說什麽。

妖族那邊叽叽呱呱了一會兒總算平靜下來,有兩只小妖往回跑,不過一會兒,他們又帶着三個元嬰期的妖修一起出來。

淩昔辭有點不淡定了,這些黑衣人難道是想把放逐之地的妖族全都放出去嗎?

新來的元嬰期妖修裏其中一個嗓門極大,淩昔辭隔着遠遠地便聽他沖對面的黑衣人喊道:“你們先說說讓我們找的那勞什子定界石具體在哪,不告訴個範圍,我們怎麽找?”

這裏有定界石?

淩昔辭一愣,連忙開始翻系統裏的書,發現的确是有一段放逐之地損毀重建的劇情,但卻不是在現在,而是在數年之後。

他又低頭去黑衣人的隊列裏面尋找,也沒能找到跟越疏風身形相近的黑衣人。

難道還有另一批人?

現在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淩昔辭開始比照着先前記下來的留影谷的地形繼續找陣法的樞紐。一炷香後,他将目光鎖定在了那片湖泊。

此時湖泊邊的兩隊人此時也達成了一致,四散開來進入山谷尋找,湖泊邊只留下幾個金丹期的黑衣人,以及幾只修為低下還不能化形的小妖。

留下的黑衣人在對着陣盤推衍,小妖則是蹲在一邊互相玩耍,幾次差點掉進湖裏。

不能讓他們找到。

淩昔辭一邊想着,一邊攤開右手,黑紅色的霧氣在他掌心裏翻騰,逐漸擴大延伸,形體幾番變幻,最終凝實化成一把長劍。劍身完完全全地被包裹在翻騰着的霧氣之中,半點也沒露出來。

只遠遠地瞧着,便能感受到劍身上的滔天煞氣。但奇怪的是,這煞氣卻被牢牢鎖在淩昔辭周身一尺的範圍內,一絲也洩露不出。

這是天地而生的煞氣,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淩昔辭握緊了手中的劍,想起師父教他控制這些時說過的話。

“如果将來有一天你要用到它,你就必須要殺了所有看到它的人。”

“如果我打不過呢……”

“那你就會死。”

淩昔辭不想死,所以他很少動用它,沒有十足的把握殺掉對方,他就不會用。而他過去用到它的每一次,他也确實都殺掉了那些人。

黑衣人裏的元嬰期有兩個,妖修裏的有三個。若只是這五個的話,倒是不難。但是,留在山谷裏的那些怎麽辦呢,裏面還有一個修為不亞于過去的他,已經到達了化神期的。

只是劍的話,不夠。

淩昔辭垂眸不語,重新松開手,霧氣在長劍的兩端延展,逐漸伸長。

最後,它在達到了一定長度後停止了伸張,停在了一個介于短兵和長兵之間的長度。

不行,他現在修為太低,即便有它的加成,也絕計是打不過那個化神期妖修的。每個階段的跨越都是天塹一般,更何況他當初只是渡了化神期的雷劫,并沒有真正到達化神期。

不如……,這次先算了?

淩昔辭剛一這麽想,湖泊突然傳來異動,黑衣人面前的陣盤亮起靈光,指向了湖底。

與此同時,久違的系統音忽然在他腦海中響了出來。

【觸發支線任務,阻止定界石被破壞。】

【鑒于此任務在現階段難度過高,暫時為宿主解鎖元嬰期修為,時限,一個時辰。】

淩昔辭:“……”

就一個時辰,真摳門。

随着提示音落下,澎湃的靈力如洶湧的潮水般湧入經脈,淩昔辭周身氣勢節節攀登,很快便到達了元嬰的高度。久違的感覺,淩昔辭稍稍懷念了一下,控制着收回煞氣,換了把普通的靈劍。

現在四散的妖修和黑衣人還未完全趕回來,湖泊邊的只剩的都是一些修為不過金丹的,用普通的劍已經足夠了。為了保險起見,他又在劍身上附着了一層煞氣,被靈劍本身的靈光蓋住,很是不起眼。

淩昔辭提着劍飛身掠下,目标明确直指身上帶有陣盤的那名黑衣人。

接連的慘叫聲劃破天際,淩昔辭一腳踹開被他一箭穿心已經失去的呼吸的黑衣人,繼續上前追那名拿着陣盤倉惶後退的黑衣人。

至于那些妖修,淩昔辭暫且沒有動,他現在沒有用煞氣,那些妖修也就沒有必要都死。唯有主動上來的才會被他順手砍了,是以現在那些妖修都停下了動作,抱成一團眼神忌憚地看着他。

臨近山谷出口還有一小段距離,淩昔辭終于追上了那名拿着陣盤的黑衣人,這是由于對方一直在用手上的陣盤擾亂他的緣故。

這人修為不顯,地位倒是不低。其他的黑衣人都已經死絕,這人卻還活着,淩昔辭原本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只是其他的黑衣人寧願用□□擋着也要護着他,這才讓他活到了最後。

“等等……”黑衣人喘着粗氣,驚慌之下用了本音,聽起來年歲并不大,“我有話要說!”

淩昔辭“哦”了一聲,深谙反派話多必死的道理,“你等會兒啊。”他先拿劍在對方肩膀上捅了一下,确定見了血,才收劍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黑衣人:“……”

淩昔辭并不阻攔黑衣人拿出瓷瓶往嘴裏灌丹藥的動作,只氣定神閑的在一邊等着。他靈劍上附着的煞氣見血就會鑽入骨髓,即便黑衣人此番能夠跑出去,沒有他血作的解藥,熬不到天明,黑衣人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說啊。”空氣間彌漫的血腥味激蕩出淩昔辭深埋在骨子裏的戾氣,他漫不經心甩了甩劍尖上的血珠,勾着唇角輕笑,“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那一瞬間,越天祁以為自己看到了惡魔。

作者有話要說:  越疏風:“我媳婦不可能這麽兇殘。”

越天祁:“我嫂子為何這麽兇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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