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越疏風最終還是妥協了, 首先他現在拿淩昔辭沒辦法,說又說不過,動手的話以兩人相差無幾的修為想要在不傷到人的情況下完全制服也很難。其次是他也确實想要盡快解決眼下這個麻煩,以免夜長夢多。

能夠在萬年前的大戰中保住一絲殘魂茍活, 這個魔修原先的身份自然也不會低。但殘缺就是殘缺, 即便有了數十年的休養, 也不過是一抹繼承了原主部分意志的殘魂罷了。

自上次奪舍失敗後,殘魂投鼠忌器, 便退回到了祭臺深處。淩昔辭要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把它引出來。

至于引出來的方法……

淩昔辭盯着手裏被塞進來的小冊子,有一點點沒反應過來這轉折, “這是什麽?”

越疏風掏了把琴遞給他。

淩昔辭:“……要我彈?”

越疏風點頭,在他掌心裏寫,“堅持不住了随時停下。”

好吧,他好像是說過會彈琴。

淩昔辭認命地抱着琴坐到一邊, 一手随意翻開了譜子,另一手放在琴弦上随便撥動了幾下試音。待看清曲譜的旋律時,他翻動的動作有片刻的停頓, 琴聲也驟然停了下來。

越疏風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他,淩昔辭搖了搖頭示意無事, 将剩餘的頁數迅速翻過一遍後便合上曲譜,垂眸将雙手置于琴弦之上,略微停頓後, 清越的琴音便如淙淙流水般從他指尖洩出,彙聚成河。

越疏風神情微訝, 他确定這譜子絕對沒給溫如玉以外的人看過,但從淩昔辭彈奏的情況來看, 不論是動作的流暢度還是對琴譜中情感的理解,都不似第一次彈奏,更像是已經爛熟于心了一般。

随着琴音傳開,周遭的黑霧也跟着翻騰湧動,迅速将祭臺包圍起來。

一雙如血般殷紅的眸子在黑霧中顯現,沙啞的男聲響徹開來,其中夾雜了無邊的滔天恨意,幾乎将琴音完全蓋過。

“……薛息烽。”

随着這雙眸子顯現,黑霧仿佛有了主心骨般,眨眼間便順着階梯爬上祭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越疏風的方向湧來,轉瞬間便包圍了他。

越疏風不再分心,收斂心神準備應對殘魂的反撲,就如同前幾次溫如玉做的時候那樣。

不,不對!

這些黑霧與其說是在吞噬他,倒不如說是想要将他困在原地,它的真正目的是——

越疏風霍然起身,望向黑霧阻隔之後的琴音傳來的方向,神情完全冷了下來。

淩昔辭被黑霧包圍的瞬間便意識到了它們的真正目的,雖然他還不能确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個原因,但這并不妨礙他迅速做出反應。淩昔辭指尖輕輕一轉,轉瞬間便換了另一首曲子。

琴音如落石擊水驟然乍響,驚起一片漣漪,琴聲急促而短,如湍湍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金戈鐵馬氣勢如虹,攜雷霆萬鈞之勢。

像是油鍋中滴入了沸水,整個空間內都沸騰了。

那雙如血般的眸子血色更加濃重,像是能從其中窺見屍山血海一般,只消一眼,便令人遍體生寒。而它現在卻死死地盯着淩昔辭,就好像是透過他在看旁的什麽人。

“……薛、息、烽!”

如果說之前那道聲音還只是殘魂無意識的呢喃的話,那麽這道聲音就完全是殘魂癫狂狀态下的吶喊了。其中恨意之濃重,仿若要将名字的主人挫骨揚灰一般。

淩昔辭卻像沒聽到一樣,對于那雙眼睛也是視若無睹,只在它想要沖破琴音結界來到自己身前時撥動琴弦用音波擋了回去。

由于被黑霧阻隔,淩昔辭并不能看到越疏風那邊的情況,但總歸對方是要和殘魂争奪控制權,他本來的任務也是要吸引殘魂的注意力,現在的情況也算是歪打正着。

因此淩昔辭只是短暫的思考了一下,便繼續彈奏了。但即便他琴聲不停,在殘魂完全喪失理智不要命般的沖撞之下,結界還是一寸寸弱小,朝着他在的方位靠攏了。

淩昔辭略帶厭惡地掃了一眼那雙血眸,空出一手,黑紅色的霧氣在他掌心中凝聚,逐漸化作一杆長-槍。

他将長-槍豎着插在身側,方才縮小的結界便瞬間外擴回去,最終停下來的時候,竟是比縮小前還要大出一倍。

殘魂不甘的吼聲響徹在整個結界內,淩昔辭半點也不在意,如此一來,至少可保一日無虞了。

——

明月高懸,越天祁盤腿坐在樹下無所事事的發呆,在他的另一側,溫如玉正打坐調息,恢複靈力。

越天祁左看看右瞧瞧,撐着下巴嘆了口氣。

如今距淩昔辭進入結界已經快要一整天了,他們身上的封靈咒都已經被自行沖開了,結界卻半點要打開的跡象都沒有。

越天祁不免開始擔憂,看淩昔辭進入時表面平靜卻難掩殺氣騰騰的模樣,他哥出來的時候該不會是橫着的吧。

正胡思亂想着,突然一陣地動山搖打斷了他的思緒,溫如玉反應極快地睜開眼睛從地上站起來,望向結界的方向,眸中滿是愕然。

越天祁扶着樹幹站穩身體,難免有點發懵,“發生了何事?”

溫如玉沉吟片刻,果斷道:“這裏怕是馬上便會有人來查探,我們走。”

“哎……”越天祁連忙跟上,“那我哥跟……那誰怎麽辦?”

他不确定溫如玉清不清楚淩昔辭的身份,沒敢明說。

“越疏風已經能控制一半的結界了,他不想讓人進去,沒人能進去的。”

高空容易暴露行蹤,溫如玉拉着他在地面上迅速向外疾行,藏在一處不易被發現的隐蔽之處,“我們也不用避的太遠,等下裝作察覺到動靜趕過來的就行。”

如溫如玉所說的一樣,兩人剛藏好不久,天邊便有數道流光接連閃過,顯露出身形後,無一不是能夠叫的上名號的人物。不是當代傑出弟子,就是上代的家主長老。

越天祁屏住呼吸,半點也不敢移動。

地動還在繼續,越天祁看到底下的那些人低聲議論着什麽,年輕的大多是惶恐,上一輩的則更多的是驚懼。

看人來的差不多了,溫如玉便和越天祁先後裝作剛來的樣子混進了人群裏。

越天祁厚着臉皮湊到了他爹旁邊,縮着脖子低聲問候了句。

他原本還怕會遭到一通訓斥,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卻沒想到對方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便揮手讓他閃開,繼續目光沉沉地望着結界的方向。

越天祁讨了個沒趣,看周圍人都是一副面色發白神情凝重的模樣,便又回到溫如玉旁邊去,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溫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溫如玉的面色也不太好,聞言看了他一眼,心道還真是傻人有傻福,索性閑來無事,便低聲跟他解釋了一下,末了安慰他道:“他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無需太過擔憂。”

正說着,地動便停止了。衆人大氣也不敢出,緊緊的盯着結界的方向,似乎怕一眨眼就會錯過什麽一般。

“咔嚓”

初時是細微的聲音,随後便是大片大片結界崩潰的聲音,越天祁擡眼看過去,恰好便看到越疏風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以及被他抱在懷裏把整張臉埋起來只露了個後腦勺的淩昔辭。

越天祁:“……”

若不是衣服一樣,他還真的沒認出來。所以他哥沒有橫着出來,反倒是淩昔辭橫着出來了?

越天祁覺得這個世界有點玄幻。

但很快更玄幻的事情發生了,随着溫如玉拉着他率先拜下的同時,其餘人也紛紛效仿,其中自然也包括他那個爹。

而越疏風也坦然受了這一拜,緩了一息才淡聲道:“溫如玉。”

他的表情并不能稱得上愉悅,看的衆人心裏都七上八下的,唯恐觸怒了他。

越疏風對他們如何想并不在意,看也沒看他們,只吩咐溫如玉讓她處理,便抱着人禦劍飛走。

他就近把人帶回了越家,開了自己閣樓上的結界後,才放心地抱着人回了卧房,拍了拍他的背,“好了,現在沒別人了。”

“你怎麽能抱着我出來。”淩昔辭都快要被氣死了,一想到被那麽多人看到了,他就恨不得揍人。但他十指上都被纏了紗布,顯然不太适合拿兵器。

這全是越疏風的傑作,之所以方才地動停止後沒有第一時間出來,就是因為這件事。

越疏風把他放到榻上,拉過他的手檢查,邊檢查邊頭也不擡地回道:“你現在還不适合在他們面前露面。”

淩昔辭道:“我可以戴面具。”

“不妥。”

“哪裏不妥?”

越疏風不回答了,隔着紗布輕輕碰了碰淩昔辭的手指,低聲道:“不是說過可以随時停止嗎?”

淩昔辭道:“你說的是撐不住就停止,我覺得還可以繼續。”

越疏風簡直被氣笑了,嘆了口氣,伸手把淩昔辭十指上的紗布都拆了,方才結界裏的時候結界快塌了,便只能趕時間匆匆解決,現在時間大把大把的,自然便想着重新包一下。

淩昔辭攤着雙手任他擺布,別扭道:“……你至于嗎?”

越疏風不理他,動作極致輕柔,不時地還詢問一句,“疼嗎?”

淩昔辭一開始還好好的回答說不疼,後面就懶得應了,“都說了好幾遍了,不疼。”

“喂……,你!”淩昔辭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将他的指尖含入口中,一時間竟然忘了動作,直到指腹上傳來刺痛的感覺時才驚醒過來,“嘶……你咬我幹嘛!”

“俗話說十指連心。”越疏風松開他的手,淡然道:“不能只讓我一個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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