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絕對有黑幕！】
影視城裏頭就有電影院, 不過，保險起見，兩人特意選了一間城郊的小電影院。
即使知道沒什麽人會注意他們, 兩人還是忍不住像做賊一樣, 做了僞裝, 偷偷摸摸地過了檢票口進放映廳。
《光影》已經臨近下檔, 即使他們選的這家電影院較為偏僻, 一個場子還是坐滿一半。
他們來得有些晚，電影已經開始放映。對着電影票上的座位, 兩人牽着手, 就着銀幕上微弱的燈光照明，走到後排座位。
觀衆主要集中在中間前排座位，離他們最近的觀衆也要隔三排, 借着光只能看到半個黑色的後腦勺。
坐穩後, 陳晰仰頭去看銀幕。
片頭已經過去了，金黃色的畫卷在銀幕上緩緩鋪開, 開得燦爛的油菜花田，蝶舞紛紛，村道上來往的行人熱絡寒暄……鏡頭慢慢拉近, 探入其中一間民居，幾個小孩在院中朗朗背書, 樹蔭下一張搖椅，一個灰白長衫人躺在上面，微微搖晃, 面上蓋着一本書。
在來之前，陳晰便看過《光影》的簡介，知道這是個開頭溫情結尾悵然的故事。有人說，這是悲劇也是喜劇，男女主冷靜地沒有選擇在一起，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也有人開玩笑說，正是這樣，才能騙到觀衆的眼淚，讓人一刷再刷，甘心受虐，用想象滿足自己。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去看了看霍陽州。對方正聚精會神地沉浸在劇情裏，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影片裏的霍陽州還帶着一股青年人的銳氣，振振有詞地與古板的前朝秀才争辯。日光溫暖，透過窗棂映入屋內。他與突然闖入的秀才女兒對視一眼，憤憤移開。
說起來，這片子有多少感情戲來着……陳晰忽然想起這一茬。職業原因，他知道這是在所難免的，可一想到對象是蘇琪琪，他就不太舒服。霍陽州說過，是蘇琪琪粘着他炒的，後來兩人還一起在《戀愛游戲》裏組了隊，哦，還拿了第一，得到“最佳CP”的稱號。之前霍陽州除了必要的電影宣傳，幾乎是住在劇組裏拍戲的，陳晰也知道，他和蘇琪琪私下沒有聯系。
但是，還是忍不住在意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啊……
現在電影一播出，看的人又這麽多。兩人的CP熱度是升了還是降了？陳晰忍不住掏出手機來查看。
“不好看？”耳邊忽然被一到熱氣噴灑，霍陽州靠在陳晰肩膀上，低低念出搜索欄上的問題，“《光影》裏面有吻戲嗎？”
陳晰一驚，手機差點拿不穩摔下去。慌忙叉掉頁面，即便霍陽州不說話了，他也覺得耳根發燙。
自己這樣，是不是太小氣了。不敢去看霍陽州的臉色，陳晰強裝鎮定：“看了半天，就看見你和蘇琪琪對視一眼就沒了，太無聊了。”
是的，影片已經過半，男女主還停留在這個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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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陽州低低發笑：“導演不希望觀衆只關注男女主的感情……”裏面的感情隐晦到幾乎沒有，男女主的好感僅僅是朦胧出現，若有若無。
這也是鄭劉為何希望霍陽州不要一下子和蘇琪琪鬧僵的原因。影片裏面的感情太少，滿足不了觀衆的想像，他希望影片外的沒看過觀衆，能被蘇琪琪和霍陽州的互動騙進去。反正進了影廳，就能給他的劇情套進去，感情什麽的，就都是浮雲了。
“這片裏的感情，連愛情都說不上。”霍陽州說，“眼神交彙，就是最激烈的感情戲了。”
陳晰搞不明白：“導演是怎麽想的？”現在的電影，基本都要有個感情，雖然不一定是重點，但多少也要表現出來。
“劇情還是很好的，”伸手奪過陳晰的手機，“我當初看到劇本的時候，就很喜歡了，書生意氣，一腔熱血，為了理想奔走……”最後從容赴死。
極其特殊的時代，熱鬧又寂寥，進步又落後。男主的現實遭遇與他的理想社會相互矛盾，與女主的差距也是天差地別。秀才女兒對書生說的話極其感興趣，背着他的父親悄悄來找他。他教女主先進知識，期望她做出改變，聽她用着玩笑的語氣喊“小先生”，最後卻不敵她那個老秀才父親的重重怒火。
戰亂一起，兩人颠沛流離，各自分離。再次相遇，秀才病逝，女主也從小鎮裏的書香小姐到繁華外灘的交際花，男主還是一身長衫，口袋邊緣別着一支鋒利的鋼筆，不斷鬥争。
陳晰被收了手機也不敢去拿回來，轉過頭集中精神看電影。确實如霍陽州所說的，整部電影男女主的感情都不強烈，但是戲外的觀衆卻能感受到他們之間湧動的暗流。
“霍陽州……”陳晰心裏隐隐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你會死嗎？”
“……”霍陽州頓了頓，“你覺得呢？你想我死嗎？”
他不知道該怎麽和陳晰說，看他那模樣，已經完全進入劇情了。劇本裏明确寫了，男主是從容死去的，在最後拍攝的時候，沒有明确給出死亡鏡頭，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我說了又不算。”陳晰眼睛盯着銀幕，“都拍完了……這個簡介怎麽沒說啊……”
他心裏緊張得不行，還好後排沒幾個人，霍陽州又是男主，劇情了如指掌，能聽他叨叨絮絮地抱怨緩解緊張。
簡介要是說了男主會死，估計得有不少人就不敢去看了。鄭劉是大導，也是有自己的傲氣的，一邊怕票房沒人看撲了，一邊又怕宣傳劇透太多失了電影的神秘感。再說，這部電影要是皆大歡喜地he了，就沒有那個時代感了。
悄然握住陳晰捏在扶手上的手，霍陽州說：“他在沒死。”至少在結尾了，是沒死的。
——他終究不願看見陳晰傷心。
金烏西墜，牆上的書卷被曬到發熱，映在地上的光影長長短短。
女主一個人，烏發高高盤起，妝容豔麗，穿着精致華美的絲質旗袍，裹挾着美好的自然曲線。高跟鞋踏在泥土上，穿過大片金黃的油菜花，村道上來往的夥伴已經不認識她了。聽她描述，這才恍然憶起這是那個文雅漂亮的秀才女兒，一起讀過書的都曾偷偷走神去偷看她。
現在居然這麽漂亮富貴了，他們都不敢相認了。
她站定在屋外，聽到裏面傳來孩童的朗朗書聲。
“先生……”不敢敲門，不敢進去，她輕聲喚他，“小先生……”
院子裏的孩童停下讀書，透過門縫悄悄看她，緊接着蹬蹬蹬地跑開，大聲嚷嚷：“先生，來客人了，好漂亮的姐姐！”
搖椅上的先生微微動了動，緩緩擡手拿下臉上的書本。随着他的動作，心髒處的布料漸漸發紅，血色在他的胸膛上彌漫開。發白的臉色，近乎透明的嘴唇，費力地想要從躺椅上起來，卻只堪堪坐直身子……
放映廳裏有撐不住的，捂着嘴巴嗚嗚地哭出聲來。
陳晰眼也不眨地盯着銀幕，呼吸近乎停止，手指攥緊身邊人的手掌：“霍陽州……”
是沒什麽感情戲，可這樣的霍陽州所表現出來的感情，卻讓他想流淚哭泣。
“你別死……”他已經完全進去了。
接着銀幕上微弱的光源，霍陽州清楚地看見他發紅的眼角，心裏一動，一只手悄然從背後攀上陳晰的肩膀攬住他。
最後一個鏡頭。
先生面上的書卷掉落，飛快翻頁，掉出一頁發黃的信紙，帶出一張舊照片。裏頭是年輕的書生小姐，兩人還帶着青澀，緊張不已地看向鏡頭，留下這張照片。
一陣風吹過，屋外大片的油菜花田搖搖晃晃，白色金色的蝴蝶從中飛起，抖落點點金粉。
素面朝天，沒了以往的濃妝豔抹，女主穿起學生時期的素衣黑裙，沒有褶皺的裙擺剛過膝，随風輕輕搖擺。她輕輕念着那些年他教的道理，一條一條地背誦，走入菜花深處。
——結束了。
“你騙我！”陳晰一眨眼，眼淚便從眼角掉出來，“你死了……”
放映廳燈光大亮，響亮抽泣聲響起，有觀衆邊喊着“受不了”邊擦眼淚。
霍陽州面色不變，掃了一眼電影上的片尾，長長的制作人員名單，他的名字就在最上面。
影片的表現對最後男主的死亡鏡頭表現得比較隐晦，但是觀衆略略思索就能明白。
“這個……我也沒辦法。”霍陽州無奈低下頭，“沒騙你，我真沒死，還好好活着呢。”
陳晰抽了張手紙擦完眼淚，瞪他：“還開玩笑，你演得這麽好，我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很多人都誇過霍陽州演得好，特別是這部電影，将霍陽州的口碑推向了高峰。但是這句話由陳晰說出來，感覺是不一樣的。
心裏軟成一片，他再也克制不住，原本搭在陳晰肩上的手順勢一攬，低頭便可觸碰到戀人柔軟的嘴唇。
輕聲嘆息，由上而下，手掌蓋住陳晰的眼，放映廳的燈光過于刺眼明亮，他即使穩定了情緒，眼淚也不曾斷過。
觀衆三三兩兩走出去，霍陽州吻了一會，戀戀不舍地放開人。再不走，電影院的員工就會發現他們了。
走出電影院，混在人群裏了，陳晰一字一頓道：“霍陽州，你要是得不了獎，那個評委會，絕對有黑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