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上紅樓》前前後後彩排了五六回，花了快兩個月的時間，電視劇的後期剪輯也将近到了尾聲。
在《新紅樓夢》正式上星前，幾個主演又跑了內地幾個比較紅火的綜藝節目會新劇做宣傳，心思費了不少，只可惜等到了正式播出的時候，卻被幾個以嘩衆取寵的娛樂媒體抓住噱頭，着重放大了劇組對紅樓夢服裝造型上做出的改變，引導輿論導向，往負面方面論去，蓋住了這部劇其餘值得為人稱道的閃亮點。
不少觀衆看到寶釵黛玉幾人昆曲似的新妝扮，加上網上幾個娛樂號一嘲，都紛紛附和着這造型真是瞎了眼，還有那堪比鬼片的配樂，好端端一部名著竟被這樣糟蹋了！一部50集的連續劇，看不到30集就被觀衆紛紛棄劇也是難得一見。
輿論這玩意吧，必須在苗頭剛出來的時候就扼殺在搖籃裏，偏偏主投資片方起先打着的算盤是借這股“東風”造勢，并沒太在意，到了如今這種一面倒的局面，饒是再做得一手好宣傳，也回天乏術。
端興娛樂公司的高層辦公室裏，全權負責這部影視劇宣傳的總負責人被罵得狗血淋頭，對家公司的一部古裝劇和《新紅樓夢》撞了檔期，想也知道最初傳出的批判嘲諷是他們為了打壓紅樓而買下的營銷號，偏偏自己這個總負責傻得絲毫沒有意識到。
前前後後從拍攝到後期宣傳，這部投資了近1.2億的古裝大作被這麽一搞，恐怕連成本都收不回來。
雖然大衆評價實在不高，但在一些老紅樓愛好者眼裏，刨去衆受非議的發型和幾段背景音樂，整部作品無論從服裝到臺詞，亦或是從拍攝角度和手法來看，都比現在的一些所謂古裝劇良心得多。
新紅樓夢的服裝不像近來古裝劇裏鮮豔色塊的堆砌，沉穩樸素的服裝顏色給人一種歷史的年代感。場景也是實打實的場景，家具都是實心紅木打造的，一邸深府，那份華貴便自然生了出來。
再說那拍下的鏡頭，許多虛景的拍攝都極美——開得爛漫的海棠，飄在河面上的幾盞荷花冥燈，散盡火盆的幾紙詩稿，每個鏡頭無不與時情時景呼應得恰如其分。
還有那幾個選角，也是絕了。
淩舒的晴雯，不如舊版那般，脫離了華豔的容貌，反而帶出一股池中荷的冷傲清絕，以至于看到他手撕扇子一幕的時候，那份意氣潑爽和傲骨嶙峋一氣呵成。
肖桐的小寶玉，行為“偏僻而乖張”，集萬千寵愛的小公子，眉眼裏帶出的那份叛逆與靈動，再自然不過。
而楊洋的大寶玉，初看，他的長相清淡，少了老版的脂粉氣，多了份與世間無關的清冷，卻偏又在紅塵中打滾。他常颦着眉，面有凄色，和小寶玉比起來仿佛不似一人，卻恰恰符合了寶玉後期的思想變化——晴雯亡故，假戲婚姻，後來黛玉之死如同于他內心世界的空間幻滅，于是那時的寶玉連着說話都帶着距離和不真實感。
因此，即使這部作品的觀衆評價口碑再差，它依舊獲得了年度最佳古裝劇的獎項，但是參演的主演們卻并沒有因為這部作品紅火起來，像一開頭便貼着發片出場的黛玉晴雯，她們的扮演者楊婕淩舒都被群嘲得索性玩起了失蹤，閉關沒有消息。
幾個男性角色倒還好，因為造型還算中規中矩，逃過了一劫。
但是怎麽說這部劇都是楊洋第一次參演便挑大梁的作品，有非常不一般的意義，如今卻受到這樣的非議，即使不是針對自己，也夠他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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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沒多少工夫難受，小哥的傷口在靜養了兩個月後好得七七八八了，他一邊驚訝着小哥的自我修複能力，即使只是上了藥纏纏紗布就能好大半，一邊又不知道對方之後的打算，忐忑着呢。
小哥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字面上的意思，他也不知道那小哥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待的世界指不定和之前的那個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萬一小哥為了找尋自己存在的意思什麽的，又去盜個墓掘個墳，現在這警察又不像小說裏跟吃素似的，要是真被逮進去了……
估計也能神不知鬼不覺逃出來吧。
他嘆了口氣，心裏想着如果小哥真要走了，能不能留下個口信什麽的？好歹照顧了兩個多月呢……怪舍不得的。
楊洋配了把自家的門鑰匙給小哥備着，他把鑰匙交給張起靈的時候，他都能從那張什麽表情都沒有的臉上硬生生看出疑惑的意味，“你以後有事要出門，還是身上備把鑰匙方便。”他說得含蓄，解釋道。
張起靈把鑰匙收起來，塞進口袋裏。
楊婕幾個是過來人，便猜這會兒楊洋肯定沮喪低落着呢，邀他出來吃飯，反正也都沒什麽事情，出來玩玩也好。
楊洋總覺得小哥要走也是這兩天的功夫了，說不定就今天，自己出門吃個飯，回到家就不見人影了，便猶豫着想拒絕——能和男神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反正以後想癡漢也沒什麽機會了。
“你最近怎麽總窩在家裏呢？我看你不對勁啊，信不信我們過會兒就直接沖到你家裏，把你和你藏得那‘嬌’一起人贓并獲了！”淩舒一聽這小子又要拒絕飯局，想了想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心裏好奇得不行，只想把人揪到眼前好好拷問。
“什、什麽啊！”楊洋差點咬着自己的舌頭，他被說得莫名有些心虛，只好一口答應下來。
“小哥，我晚上有個飯局，大概得晚點回來了。”他跟小哥說了一聲，見對方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不情不願地跑去卧室換衣服。
卧室衣櫃裏整整齊齊碼着兩堆衣服，一堆是他自己的，一堆是他給小哥置辦的。小哥之前受傷不能亂走，總不見得讓人一件一副穿個把月吧，所以只好他自己粗估了下尺寸，随便買幾件回來湊合。
第一回給買了件同款不同色的連帽衫，心想買一件和身上一樣的，總不會買出問題來，結果回來給人換上，發現還是買小了。他跑回商場問店家能不能退貨，店家看他年紀小便糊弄他說道穿過了就不能退了，他只好重新買了件大了一號的回去。
這件尺寸總算對了，之後他便記着衣服大小，給自己買衣服的時候就順便也給小哥看幾件，總覺得這件适合，那件也不錯，不知不覺小哥的衣服倒比自己多出一點了。
楊洋換好了衣服出來，見小哥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恰巧是自己演的那部新紅樓，電視上已經放到了三十來集，他一瞅，正好是自己出場的那一幕，他也是第一回在電視上看到自己，新奇得不行，看了眼時間還早，便坐到小哥邊上一起看。
不過楊洋總是看着看着就跑了神，劇情都是他熟知的，吸引不了他，他眼角瞥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哥，人家看得比他專注多了。
他忍不住好奇問道，“小哥，你也看電視劇啊？”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話問得有夠無聊的，便沒有理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電視上。
沒得到回應楊洋也習慣了，他借着問道，“那你覺得好看麽？”
張起靈轉過頭來，盯着楊洋看了幾秒，把楊洋看得都快毛起來了才說道，“好看。”
“……哦，那好看你就多看看。”楊洋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總有種被人調戲了的錯覺，但心裏一想不對，這是張起靈，又不是他學校裏的那些學姐學妹，哪來的調戲。盡管說是這樣說，他依舊紅了耳朵尖，讷讷地蹦出一句想抽死自己的話來。
廣告普及度太高也是害人。
楊洋再看了眼時間，“時間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啊。”——其實也沒過多久。
他見小哥沒理他，便去穿了鞋子，穿完鞋子他又說道，“我走了啊，回頭見。”他本來想說“再見”來着，又覺得太正式，話到嘴邊改成了“回頭見”，覺得有點人情味。
張起靈點點頭，像是今天一天說話的限額到了似的，沒說一句話。
楊洋撇撇嘴，到了約好的酒店果然他是第一個到的。
這回是淩舒請的客，就他們四個人，還包了一個十人座的大包房。這家酒店楊洋聽過名字，像這樣的包房都有規定的最低消費額度，那個數字就算他現在領了片酬也依舊覺得高得有些吓人。
過了快半個小時，淩舒來了，身後還帶了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
楊洋瞪大了眼睛，腦子裏第一個想着，淩舒姐是不是要公開了？
“又瞎想！”淩舒看楊洋這幅模樣就知道對方又胡思亂想了，戳了戳對方腦門道，“這是廖編，他手裏正好有個劇本再找男主角，加上正巧和人約在這裏吃飯敘舊，我便通了個後門，先帶你來見見他。”
楊洋恍然大悟，憨憨地傻笑幾聲摸摸頭發，“廖編好，我是楊洋。”他伸出手來。
廖編看了他一眼，沒和他握手，轉頭對淩舒說道，“外形還不錯，就不知道演技怎麽樣，是驢子是馬還是到時候來片場試鏡看看吧。”
楊洋把手收回來，也沒覺得多尴尬，聽到對方這樣說，也依舊好脾氣地笑着。廖編見他這幅樣子，多看了幾眼，朝淩舒點點頭離開。
等人走了，淩舒把包房關了，對楊洋說道，“你別看剛才那人說話動作不客氣，但是他拍的電視劇沒有一部是不叫好的，你要是能在裏面撈到一個戲份不錯的配角都是賺了。”
“我知道，淩舒姐介紹給我的人肯定都是佼佼者，有點脾氣也正常。”楊洋說道，眯起眼睛笑道，他們學校裏幾個舞跳得好的導師脾氣比廖編大的多了去了，當初他是自費生進軍藝的，被那幾個導師冷眼對過不知道多少回，現在不都好好的？
他想到自家那個直系導師當初為了把自己攬在她門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哭笑不得的事情出來，對自己又是威逼利誘，又是悄悄說其他導師壞話的，一個快六十歲的老太太可愛得很。
他想着，又笑得眯起眼睛來。
淩舒看得直搖頭，覺得楊洋笑得挺傻，露出兩顆兔牙來，但是又挺可愛的，只好叮囑道，“你到時候就和你的經紀人說廖編看中你了，讓你試鏡。別的什麽都不用說。”
楊洋點頭說好。
又過了十來分鐘，肖桐和楊婕都到了，楊婕大呼帝都的堵車簡直是場災難，肖桐則嚷着讓淩舒都點幾份有肉的菜。
一頓飯，一邊吃一邊插科打诨說着玩，竟然也吃了快三個小時，回到家的時候都快十點了。
楊洋心想着小哥估計睡覺了，便放輕了腳步，安靜地洗漱完後躺上床，一愣，床上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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