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遇

“啊,你就是侄女吧!”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們,大步走過來。

為首者四十來歲年紀,一面疾行,一面自我介紹:“我是你三伯伯韓竣。你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

韓濯纓哂笑:“什麽侄女?什麽伯伯?我只有個已經過世的叔叔,今日剛祭拜過,還從沒聽說過有個伯伯。”

韓竣臉色一僵,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沒聽說過也正常,不獨獨是我,今日随我來的這幾個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此事說來話長,站在門口也不方便,不如咱們進去細說。”

“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韓濯纓面露警惕之色,“我家裏只有兩個弱女子,實在不宜招待男客。如果沒其他事,各位還請回吧。”

她客氣疏離,口中也不稱叔伯,分明是不認他們。韓竣尚能忍得,随他前來的男子卻有忍不了的,出聲喝道:“你這是什麽态度?還以為自己是侯府的嬌小姐嗎?怎麽跟長輩說話的?”

韓竣連忙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他看向韓濯纓,看起來慈愛極了:“侄女,你九叔性子直了一些,但也沒有惡意。你爹娘去世的早,你又一直在外邊,對咱們韓家的事情不太了解。這宅院是韓家所有,你爹和你二叔走後,你住着就不合适了。房契是不是在你手上?你今日就把它拿出來,還給族裏吧。”

他話音剛落,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五個兄弟也一起走上前來:“是啊,拿出來吧。”

六個男子并排而立,自然而然形成一種威懾。

面對這樣的場景,韓濯纓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意,她氣定神閑:“我父親留下來的東西,我為什麽要給你們這些不相幹的外人?讓一讓,我要回家。”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先前那個被稱作九叔的中年男子暴喝一聲,“你爹姓韓,這就是韓家的東西!乖乖拿出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難道還要我們動手不成?”

韓濯纓并不理會,面無表情,徑直往前走。

九叔氣急,向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伸手,一左一右,要去捉她胳膊。

韓濯纓眼角餘光注意到他們的動作,身體微動,巧巧避開。

那兩人來不及收勢,先後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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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惱羞成怒,臉色鐵青:“不用給她留臉面!先把她按住!”

他以為是自己剛才沒使力的緣故,難道幾個大男人還制不住一個小丫頭?

韓竣雙眉緊皺,怒斥韓濯纓:“跪下,向你九叔道歉!”他擡腳踢向韓濯纓的腿心,其他人也伸手去按她肩頭,想迫使她跪下。

翠珠低呼:“小姐!”

韓濯纓仿佛腦後長了眼睛一般,也不回頭,她身形晃動,出手迅疾。翠珠甚至都還沒看清具體動作,就見韓竣摔倒在地,試圖按肩頭的兩人捂着胸口“哎呦”出聲。

韓竣被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落了面子,氣急敗壞:“還愣着幹什麽?快拿下她啊!”

幾人不再遲疑,紛紛撸起袖子動手。

韓濯纓又怎會把他們放在眼裏?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當然,天子腳下,她也沒下重手,卻成功地讓這幾個人暴跳如雷。

韓濯纓活動了一下手腕,慢條斯理:“還來麽?”

韓竣顫着聲音罵:“家門不幸,家門不幸。韓家怎麽出了你這樣的後人?蠻橫無理,不敬尊長!”

翠珠氣急,跟他對罵:“什麽不敬尊長?明明是你們欺淩……”她本想說欺淩弱小,但親眼見識到方才小姐以一對六後,及時改成“強搶民宅”。

韓濯纓輕輕拍了拍翠珠的肩頭:“別理他們,咱們回家!”

兩人走至門口開鎖,身後卻傳來韓竣的聲音:“以為自己會點功夫就不把韓家宗族放在眼裏了?你爹和你二叔沒有男丁,就算說到天邊兒,你也得把這房子給歸還韓家!”

韓濯纓腳步微微微頓,卻沒回頭,打開門就直接進去了。

那個九叔在門口罵了好一會兒,想直接撞門去搶,卻又不敢。他轉頭問韓竣:“三哥,怎麽辦?就這麽算了?”

“算了?怎麽能算了?”韓竣冷笑,神色陰狠,“這一棟宅子,你舍得就這麽算了?沒聽說嗎,她是被侯府趕出來的,沒有倚仗,還能跟整個韓家作對?咱們先回去慢慢商議。”

直到他們六人離去好一會兒,鄰居馬大娘才拍着胸口從牆角出來。她輕輕搖了搖頭,說一聲:“作孽呦。”略一思忖,她走到韓家門口,擡手扣門:“翠珠,韓姑娘,開開門,是我!”

翠珠聽到響動打開門,将馬大娘迎了進去。

“可把我擔心壞了,原來你學過功夫啊……”馬大娘驚嘆連連,“侯府出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

韓濯纓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問道:“大娘,關于韓家舊事,你知道多少?可否詳細地告訴我?我今天去墳前祭祀時,墳茔不多,不像是人丁興旺有宗族庇護的樣子。”

“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馬大娘一拍大腿,因着現下也有時間,她索性從頭講起。

原來韓濯纓的祖父因為妻子之死而與韓家決裂,自立門戶。是以他們死後也不入韓家祖墳。韓靖考中秀才之後,老宅那邊試圖和解被拒。前不久,韓二叔過世。雁回在街坊四鄰的幫助下置辦後事。在韓二叔的葬禮上,韓家老宅的人再次露面,要雁回交房契。不過當時街坊四鄰都在,雁回一直哭,韓家老宅的人不知因何故争吵起來,此事才暫時作罷。

兩天後宋雁回成了侯府千金,韓家老宅那邊的人也不輕舉妄動。這些天可能是得到風聲,知道韓濯纓只帶了個丫鬟搬回清水巷,就又動了心思。

聽馬大娘說完,韓濯纓心點點頭,再無一絲疑慮。她輕笑一聲:“照此說來,豈不是跟他們一丁點關系都沒有?他們哪來的臉面和膽子來搶房産?”

“因為他們姓韓啊!”馬大娘神态焦急,“這種事常見的很!他們就是見你沒父母叔伯,也沒有個兄弟傍身,所以才來欺負你。你和翠珠回家以後,他們還在外邊罵了好一會兒,還說什麽商議了以後再來,肯定是憋着壞要欺負你呢。”

韓濯纓眼皮輕擡,唇角微勾:“他們想欺負我,也得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馬大娘重重嘆一口氣:“可你畢竟姓韓。”

“那又怎麽樣?反正我不求宗族庇護,也不會任由他們欺負到頭上。”韓濯纓端起茶杯,飲了口茶,“我記得朝廷律法,在室女可以繼承家業。”

馬大娘呆愣了一瞬:“我不通律法,可要是律法真的有用,就不會有那麽多孤兒寡母被搶奪家産後哭訴無門了。真對簿公堂,人家說這是家族內部的事,官老爺也未必多管。再說,要是他們打着想過繼嗣子的名頭來搶呢?我以前就見過這樣的……”

韓濯纓久居邊關,對這些宗族之事還真不太了解。聽完這番話,她長眉微皺,心想:看來這事還真沒她想的那麽簡單。

“說來說去,都是你爹和你二叔都沒留下子嗣的緣故。”馬大娘惋惜極了,“唉,要是你哥還在就好了。”

韓濯纓沒有說話。她看過生父手劄,知道她曾經有個兄長,叫韓雁鳴。十四年前,北鬥教入京作亂。當時韓家娘子身懷六甲,韓靖護着妻子,韓二叔帶着侄兒,在人群中走散了。十四歲的韓二叔受傷,瘸了一條腿,侄子也不見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韓家尋找多年,沒有絲毫線索,基本上已經默認韓雁鳴不在人世了。畢竟當年那場混亂中,有人.妻離子散,有人失去性命。一個三歲的孩子,失去庇護,又怎能在戰亂中存活呢?

馬大娘坐了好一會兒,又說了好幾個家裏男子離世後,妻兒被欺負的例子,才起身離去。

翠珠心裏害怕,小聲問:“小姐,怎麽辦啊?”

韓濯纓站在窗邊,此時陽光灑在她身上,她整個人宛若被鍍了一層金光。她回頭看了一眼翠珠,眉目舒展,神情平靜:“不用驚慌,有我在呢。到時候見機行事就行。”

大概是被她的鎮定所感染,翠珠也漸漸平靜下來。

到了夜裏,韓濯纓再次翻開生父的手劄,仔細查看跟兄長韓雁鳴有關的部分。

如果他還活着,那他今年應該十七歲了。

望着跳動的燭火,韓濯纓不知怎麽,竟生出絲絲凄涼之感。她按了按眉心,緩緩阖上眼睛。

房門外忽然傳來動靜,緊接着是翠珠的低呼聲。

“翠珠!”韓濯纓一驚,立時起身,随手抄起燭臺,就往房外沖。

黑夜裏,一盞燈落在地上,燈罩裏的燈猶自亮着,映着不遠處翠珠蒼白驚懼的面容。

韓濯纓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因為她看到一個男子站在翠珠身後,而他手裏锃亮的匕首正對着翠珠白皙柔嫩的脖頸。

夜靜得可怕。

與此同時,一陣猛烈的拍門聲打破了寂靜:“開門!快開門!”

門外聲音嘈雜,顯然不止一個人。

翠珠身後的男子開口,聲音微啞:“你知道該怎麽做。”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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