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福星

“來來來,我跟你說。”韓濯纓眸中登時蓄滿了笑意,怕他不清楚,她特意拉着他走到門口,指給他看,“吶,就跟街坊鄰居一樣,門前要掃出一條路來。”

謝澤聲音淡淡:“知道了。”

“那就辛苦哥哥了。”韓濯纓甜甜一笑,美目彎如黛月。

她如今拿他當親兄長,對待他自然不像先時那般警惕疏離又心虛,該關心就關心,該支使就支使,當真正的家人對待,不知不覺在言談舉止中都親近了不少。

這會兒他掃雪,她也不回去,就抱着手爐站在門口看着。

謝澤生平第一次掃雪,并不覺得辛苦,只覺得新鮮。他揮舞着掃帚,不多時就掃出一條通道來。

他剛一停下,韓濯纓就快步走上前去,接過掃帚,将手爐塞給他,由衷誇贊:“哥,你掃的真好,又幹淨又敞亮,辛苦你了。”

謝澤表情不變,只“嗯”了一聲,前行數步後,才補充一句:“掃雪而已,也沒什麽辛苦的。”

韓濯纓微微一笑,晚間特意讓翠珠做兩個好菜犒勞他,她自己也去廚房幫忙。

這一頓飯,三個人吃的都很盡興。

冬夜寒冷,韓濯纓早早就睡了。沒有了煩心事,她夜裏睡得也踏實。

整個清水巷一片安靜,而韓宅前院廂房的燈卻一直亮着。

謝澤看了會兒書後,就開始磨墨鋪紙,筆走龍蛇。——廂房雖然簡陋一些,但筆墨紙硯還是齊全的。

寫好信,他靜坐桌前,拿了本書百無聊賴地看着。

長壽出現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畫面。

“屬下來遲,讓殿下久等了,咱們現在就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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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澤放下書:“正要跟你說,我打算過兩天再走。”

“殿下?”長壽微愣。

“再過幾天是父皇生辰,屆時定會召我回宮。從這兒回去還方便一些,也省得路上奔波。”

“可是……”長壽面顯猶豫之色,“馬車都在清水巷外候着了,給這家主人的酬金我也都帶來了。”

“還有酬金?這樣吧,酬金留下,馬車拉走。”謝澤瞧了他一眼,“我半夜不告而別,難免惹人生疑。還不如在此靜待時機。”

長壽“嗯”了一聲,心想,如果殿下願意的話,完全可以留書出走。不過這話他并沒有說出來。他心裏清楚,他想到的殿下肯定也想到了。

謝澤取出先時寫好的書信:“我這裏有一封書信,是給皇上的,你拿去想法子交給他。”

長壽精神一震,連忙接過來揣進懷裏:“殿下放心,肯定交到皇上手裏。”

謝澤颔首,又指了指桌角。

長壽有些愣怔,很快反應過來。他從懷裏掏出兩錠銀元寶,整整齊齊放在桌上。

謝澤眼皮擡了擡,神情有些許古怪。

“殿下?”長壽不解,“是有哪裏不對嗎?”

輕輕嘆一口氣,謝澤無奈地按了按額角:“你這摳門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孤的命就值這點錢麽?也沒讓你自掏腰包啊。”

他還以為長壽準備了多麽豐厚的酬金呢,還特意說上一嘴。

長壽心中一凜,忙道:“殿下萬尊之軀,豈是金錢所能衡量?只是長壽想着,殿下貿然拿出太多酬金給韓姑娘,難免惹人生疑。”

見他拿自己的話來應付,謝澤眉梢微動:“倒是出息了,知道用我的話來回我了。可我什麽時候說過,要直接給她了?”

“殿下……”

“罷了,你先回去。”謝澤擺了擺手。

“是。”長壽施禮出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這封信第二日就到了宮裏。

太子離開京城前往皇陵思過,已有兩個多月。這段時日,朝中有為其求情的,也有落井下石的。各種奏折如雪花一般飛到皇帝案前。

跟太子有關的折子,皇帝統統留中不發,甚至不許身邊侍從提起儲君半句。

皇帝的态度琢磨不定,朝野內外都在揣測聖意。

而皇帝本人卻在長華殿裏翻着太子少時練字的紙張,連罵了好幾聲兔崽子。

跟在皇帝身邊的夏公公掏了掏耳朵,眼觀鼻,鼻觀心,只當什麽都沒聽到。

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他作為皇帝的心腹,可是很清楚。別看皇帝一聲聲罵的厲害,平日裏對其他皇子公主也疼愛有加。可在皇帝心裏,只怕所有的子女都不及太子的分量重。

不說別的,單說只有這一個孩子,是從襁褓中就跟在皇帝身邊,由他手把手教導的。這一點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皇上這次責罰太子,嘴上不說,心裏指不定多懊悔。不然也不會近來在無人處把“兔崽子”挂嘴邊了。

“夏公公。”一個小太監快步近前,呈上一物,壓低聲音,“皇陵那邊八百裏加急送過來的,說是太子殿下的信。您看……”

夏公公眼皮微擡:“信交給我,你先下去。”

他接過書信,放輕腳步走至皇帝跟前,恭恭敬敬:“皇上,太子送了封家書回來。”

“誰?太子?他愛送不送!”皇帝眉心一跳,面帶怒容。

夏公公連連點頭:“是,小的這就拿走。”

“等等!”皇帝出聲叫住他,清了清嗓子,“拿過來,讓朕看看這兔崽子在信上寫了什麽。”

夏公公唇角微微勾起,躬身将信件呈上。

皇帝打開信件,身體微微後仰,認真看信。

太子這封信沒說別的,只說自己夢到少時的一些場景,想起父親,所以寫封家書,向父親問安。

薄薄的兩頁紙,很快就看完了。

皇帝斟字酌句看了好幾遍,才道:“兩個多月,就這麽幾句話……”

夏公公倒了杯茶,笑道:“信雖短,情卻真。”

皇帝端起茶杯,似是自言自語:“前幾天下了雪,也不知道皇陵那邊冷不冷。”

夏公公只是笑,并不說話。

将滿杯熱茶飲下,皇帝放下茶杯,眉梢輕揚,眸色沉沉:“傳朕旨意,萬壽節之前,他若能趕回來,他所求之事,一切都好說。如果趕不回來……”他停頓了一下,續道:“那他也不必回來了!”

“是!”

猶豫了一瞬,皇帝似是有些不放心,又問:“他能趕回來吧?”

夏公公笑笑:“回皇上,距離萬壽節還有十來日,雖說冬天不好趕路,不過打個來回也是綽綽有餘了。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挂念着皇上,肯定能趕回來的。”

“孝心?”皇帝冷哼一聲,“他是對他親娘有孝心!朕若不允他所求之事,你看他回來不回來!”

皇帝罵兒子,又提及太子生母,夏公公不好接話,只垂手站在一旁,說一句:“殿下也是挂念皇上的。”

他從皇帝做皇子時,就在皇帝跟前伺候。平心而論,皇帝對太子父心拳拳,自不必說。但皇帝對太子生母的态度就讓人看不明白了,繼位十四載,對原配妻子毫無追封,亦不提起。甚至太子請求追封母親,還被皇帝訓斥責罰。

不過看眼下這情形,只怕是皇帝妥協了。

謝澤當天夜裏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他攥着那塊镌刻着兩條魚的玉佩,默默地坐了許久。

他如今就在京城,并不急着回宮。他現在考慮的是用什麽理由離開以及該怎麽把兩錠元寶給“妹妹”。

而韓濯纓這幾日正為生計發愁。因為翠珠說,家裏的錢只能供他們一年的開銷。

“……若是出手散漫,那只能撐半年。”翠珠補了一句。

韓濯纓有些心虛,小聲問:“我們花錢這麽厲害麽?”

翠珠極其鄭重地點一點頭:“小姐昨天還給我們每個人各添了兩身冬裝。”

“買冬裝不算亂花錢。”韓濯纓擺手,“不過坐吃山空終不是辦法,節流不如開源,咱們得琢磨一下生財之道。”

“做生意得要本錢……”翠珠思索一陣,“對了,找少爺。他是男人,他得養家糊口啊。”

她話音剛落,“韓雁鳴”就大步走了進來:“妹妹快看,我挖到了什麽!”

韓濯纓聞言看去,只見他手裏端端正正握着兩錠銀元寶。她先是一喜,随即想起一事,收斂了笑意:“在哪兒挖的?”

“後院空地。本來是想翻整一下土地,沒想到挖出了銀子。”為了更真實一點,隆冬臘月,他握着鋤頭在後院挖坑。

“後院竟有這種寶貝?”韓濯纓伸手接過,細細端詳,“慶和四年鑄的元寶,是……我爹娘埋下的?”

不是父母,那就是二叔。不管是誰,她都有用這些銀錢的資格。一百兩銀子,夠用很久了。

如果不是他翻整後院空地,她和翠珠是決計不會發現這筆錢的。

天降橫財,韓濯纓心內歡喜,竟伸臂抱了一下他:“你可真是個福星。”

乍然被人抱住,謝澤呼吸一窒,身體微僵,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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