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意
韓濯纓原本只是想暗暗試探一下他的态度, 卻不想竟被他窺探到了心意,還得到他這樣一個承諾。
一時之間,她心內百感交集, 震驚、開心、無措、意外……種種情緒交織,最終沉澱為一抹隐秘的歡喜。
然而再看他這般自信篤定,仿佛認準了她就會如他所願答應放心嫁給他一般。這讓她有點羞窘, 有點慌亂,又有點不服。
她自他懷中掙脫出來:“誰, 誰說要嫁你了?”
黑夜裏, 少女聲音清脆嬌嫩,雖是拒絕否認的話,可小兒女情态十足, 将口是心非展現得淋漓盡致。
謝澤眸中漾起笑意, 心裏甚是熨帖。他輕輕挑了挑眉梢,不動聲色道:“哦,原來纓纓不想啊。那怎麽辦呢?”
言語之中,似乎極為失望。
韓濯纓不說話, 心想, 笨死了,笨死了, 真是笨死了。如果他真能如她所說,一生只有她一個, 她也沒說就一定不想啊。
然而下一瞬, 她卻又聽謝澤慢悠悠道:“唉,既然你不願嫁,那只能請父皇賜婚了。反正父皇已經答應過,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他會賜婚的。”
已經站在韓宅門口的韓濯纓聞言回頭:“賜婚?”
皇帝還答應過?他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都幹了什麽?
謝澤緩步跟了上去,人就站在她身後,擡手去扣門。
兩人的身體雖未直接接觸,但他這個動作,竟像是他自她身後将她環抱住了一般。
韓濯纓身體一動不動,各種感官在安靜的夜裏仿佛變得更加靈敏了許多。她幾乎都能聞到他的呼吸聲。
“篤篤篤”三記敲門聲,一下一下,仿佛也敲在韓濯纓的心上。
還沒等她細想,翠珠就匆匆忙忙小跑着過來,打開了門:“小姐,少爺,你們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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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去聽書了,所以回來遲了。”
翠珠點一點頭:“時候不早了,廚房燒的有熱水,你們早些沐浴歇着吧。我好困,要先去睡了。”
韓濯纓漫不經心地點頭答應一聲,進了家門,心裏卻還在想着方才的話題。
翠珠打了個哈欠後,徑自回房。她雖是丫鬟,但小姐并不讓她事事伺候。
韓濯纓放緩腳步,轉頭問謝澤:“你方才,說什麽賜婚啊?”
謝澤将門一闩,神色如常:“自然是給我們賜婚。我父皇知道他兒子心系一個姑娘,希望我可以早點娶她過門。”
韓濯纓心緒複雜,試探着問:“皇上他,知不知道那個姑娘是誰?”
不會根本不知道是她吧?
“你覺得呢?”謝澤眉梢輕挑,“這種事他會不知道?”
“皇上也答應?”韓濯纓冷靜下來後,又有些詫異,“他不反對的嗎?”
“為什麽要反對?”謝澤不答反問,“他兒子中意這世上最好的姑娘,他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麽要反對?”
韓濯纓忽略掉那句“世上最好的姑娘”,她回想着那日親哥齊應弘的話,悻悻地道:“我出身低微,家世普通,你是國朝太子。我在你身邊,恐怕只能為妾為婢……”
謝澤輕輕握着她的肩頭,神色鄭重:“纓纓,如果一個男子真的喜歡一個姑娘,是絕對不會委屈她為妾為婢的,只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成為自己的妻子,會給她足夠的尊重和愛。”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我說過,我要娶你,是堂堂正正娶你為妻。如果是為妾為婢,我都瞧不上我自己。”
喜歡一個人,肯定要給她最好的。如果讓她受委屈,又哪裏算得上喜歡了?
他聲音不高,但是一字一字說的格外認真,仿佛要印到她的心裏去。
韓濯纓怔怔的,只覺得心裏酸酸漲漲,竟有那麽一點點想哭。
不止她親哥,連她自己都覺得兩人身份差異巨大,所以明明察覺了對他的心思,卻不肯立刻回應。
她是喜歡他,但她也愛自己。
可是此刻他告訴她,他真的喜歡她,會給她足夠的尊重和愛。
她鼻子有些發酸,悶聲問道:“你就不怕別人不同意嗎?”
謝澤眉梢揚起:“我想娶,父皇也答應。誰敢不同意?”
他的父親以藩王身份平定叛亂、自立為帝。大權在握,行事果敢。皇帝在某些事上頗有點說一不二的架勢。比如堅持立他為太子,讓皇後之位空懸多年,追封林氏為後……
謝澤在某些時候,倒是與其父親有幾分相似。
“還有,我的纓纓文武雙全,小小年紀就出任女傅之職,教導公主,人人稱贊,這可比所謂的出身家世強太多了。”謝澤笑起來,眉梢眼角都向上揚起,“你以為我出身就很好麽?”
韓濯纓瞥了他一眼,收起那些雜亂思緒,小聲嘀咕:“你的出身?難道還不好麽?”
四歲被立為太子,儲君之位穩固,這要是不算好,那什麽才能算好呢?
謝澤慢悠悠道:“你忘了?若是高祖皇帝不起事,我可能也就是個軍戶子弟。”
“胡說八道,這是什麽歪理啊?高祖皇帝要是不起事,也就未必有你了。”韓濯纓脫口而出。
不過他來這麽一出後,韓濯纓倒是鎮定冷靜了不少。
她轉了頭,緩緩向前走去。夜風吹過,她聲音極輕,像是跟他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我這個人,其實霸道得很。我不希望我的丈夫除了我以外,還有別的女人。”
她從小長在臨西侯身邊,記得小時候,曾有人向她養父贈美人,卻被其婉拒。臨西侯聲稱發妻多年來獨自在京中撫育子女,打理家務,頗不容易。他若在邊關納妾生子,将妻室置于何地?
那時她年紀尚小,卻印象極深。她就想着,将來她如果嫁人,一定也要嫁個只有她的。沒道理她對他忠貞不二,他卻妻妾成群。
所以他今晚那句“弱水三千,我只要你”是真的在一瞬間打動了她,讓她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謝澤點一點頭,眼梢輕挑,一本正經:“嗯,巧了。我對我的妻子也是一樣的想法。”
韓濯纓一噎,小聲道:“這不一樣。”
世人對男女的要求是不相同的。
謝澤也不反駁,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眉梢眼角俱是淺淺的笑意。
韓濯纓給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麽啊?我說錯了?本來就不一樣嘛。”
“沒說錯,我是很開心。”謝澤眸中笑意不減。
“開心什麽?”韓濯纓問。直覺告訴她,這可能與她有關。
果然,謝澤靜默一會兒,笑得眉目舒展:“我開心纓纓對我的心思跟我對纓纓是一樣的。你都不知道,這一刻我等了多久。我說了,我只要你。”
檐下的燈籠發出暗紅色的光芒,将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他目光幽遠,深如泥沼,眼中除了她的身影再無其他。
韓濯纓瞬間臉頰紅透,心內卻又酸又暖。她知道自己就算再嘴硬,今晚以後,也狡辯不得了。她所謂的試探,反而将她的心思暴露得明明白白。
但這好像也沒什麽不妥。是的,她喜歡他,就像他喜歡她一樣。
“纓纓,你知道我的母親麽?”謝澤忽然問道。
他轉換話題,韓濯纓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還是如實回答:“聽說過。”
年前皇帝下旨追封發妻林氏,坊間傳言極多,孤女、替嫁,傳得神乎其神。盡管她那時不關注那些,也略略有所耳聞。
“我母親仙逝時,還很年輕。我記憶裏甚至沒有她。”暗夜裏,謝澤的聲音很輕,似乎帶着淡淡的憂傷,“我只知道她生前活的并不快樂,我父親應該是最在意她的,但是……我有好幾個異母的兄弟姐妹,我甚至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纓纓,我不想讓我喜歡的姑娘像我母親一樣。”
他會全心全意地愛他的姑娘,而不是一邊愛一邊傷害。
謝澤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态度顯然與平時不大一樣,多了一些懷念和悵然。
韓濯纓親緣淡薄,從未見過親生母親,又被一直孺慕的養母所放棄,如今聽到他懷念他的生母,她只覺得一股莫名的酸楚在胸口泛濫,也有一種名為心疼的情緒自心底漫漫溢出。
情不自禁地,她就喚出了舊日的稱呼:“哥哥……”
少女的聲音裏有着濃濃的憐惜。
謝澤心念微動,驀的伸臂抱住了她。
猶豫了一瞬,韓濯纓試着去回抱他。然而剛擡起手,就聽他在她耳畔說道:“唔,你若喜歡這麽叫我,以後就這麽叫也行。”
聽習慣了,好像也別有一番情趣。
韓濯纓不知為何,竟聽出了一些戲谑,她的那些傷感頃刻間減輕了大半。原本要去回抱的手登時換了位置,在他腰側不輕不重擰了一下。
謝澤身體微微一僵,迅速松開了她,語氣古怪:“纓纓,還沒成親,你先別招我。”
“什麽啊?”韓濯纓不明白。
謝澤自然不能告訴她,當她的手碰到他腰側時,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某一處,身體隐隐發燙。
那個旖旎的夢霎時間浮上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