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芳苓淚
烏竹納悶,哪來的情敵啊?再看景玉的樣子,活脫脫像個刺猬,仿佛下一秒就能拔劍出鞘把自己面前的飛鶴殺了。
牽言看烏竹的樣子,雙手在她前額一探,心裏才了然。哦,竟是個還不知道情為何物的懵懂小妖。
飛鶴和景玉僵持不下,倒是谷雨時輕輕搖頭,眸光微動。目光所及之處,又見烏竹扯了扯衣襟,看着有些疲倦的樣子。此時,飛鶴定定地看了景玉半晌,終于是讓步,側過了身子。
“……小姐在樓上,還沒醒。”他說,聲音沉悶。
景玉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複雜,但對芳苓的思念與擔憂讓她無暇其他,只匆匆地瞥了飛鶴一眼,收了目光就往樓上去了。
飛鶴緊随其後,在景玉悄聲進了客房之後就如同昨夜一般,像個雕塑一樣守在門口。
餘下的三人進了後院,牽言打了個哈欠,懶洋洋伸着懶腰,對谷雨時說:“這亂七八糟的關系……芳苓給你什麽了,讓你答應出面?”
“龍鱗呀!”烏竹插了句嘴,“水君看着怪可憐的。”
牽言撲哧掩嘴笑了,“龍鱗?雨時要龍鱗做什麽,不能呀……哦!難道是……”
谷雨時此時的眼波盈盈一轉,堵了牽言餘下的話。她轉身進了後廚,玉指一動竈臺裏的柴火就開始自己噼裏啪啦地燃起來,那口鍋裏大概是早就蒸了東西。
動作優雅,一氣呵成。
然後,谷雨時就不見了。
餘下烏竹與牽言在院子裏面面相觑,烏竹瞪大眼睛,“掌櫃的呢?”
“別管她,估摸着是去收集露水了。”牽言無語,清晨的露水烹茶,谷雨時就好這一口,她覺得矯情。
牽言拉着烏竹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攤開一疊宣紙。烏竹好奇地湊過去,見牽言剛才記錄的段落,上述:“只見那钰卿上神好大的本事嗬!輕松就将封印睚眦之劍取來。那神情冷冷淡淡卻別有一番風情,勾魂奪魄,看的旁人表情都呆住……”下一段落又書:“那愚笨小妖手受了傷,上神見狀極為貼心親自療傷,那畫面,那場景,啧啧……”下一段落又寫:“只見那情敵見面吶,真是分外眼紅,兩者僵持不下……”
烏竹看的眼睛一跳一跳的,她看的不是很懂,但是心裏怎麽覺得奇奇怪怪的?
“言姐姐……你這寫的什麽?什麽勾魂奪魄,什麽是情敵,誰,誰又是那愚笨小妖……”
牽言神秘一笑,拎起那薄薄的一張紙,“不懂了吧?厲害了吧?來,今天我就來給你這小妖開開竅!坐好坐好,你且看這勾魂奪魄,這個……我問你啊,钰卿上神這名號,你真沒聽過?”
“沒有聽過。”烏竹托腮眨眨眼,“我才成了人形沒多久,之前一直就是個凡間的竹子。”
牽言心說,那你挺會找的啊,一出世就找一這麽大的靠山。她見烏竹神情有趣,捏了下她,“這钰卿上神嘛,是天帝給雨時的封號,她呢就是一團谷雨時節滋生的氣兒,卻被觀音點化有了神識。這神、仙兩界裏面滿天的仙啊神啊,也就她特殊些,這地位尊貴更不用說,修為也沒幾個比得過她的,天帝都要給幾分面子。”
“原來掌櫃的這麽厲害的啊……”烏竹心裏覺得非常美滋滋,這大腿果真抱對了。
“那可不,不過啊……”牽言頓住,可惜地搖了搖頭。
“不過什麽?”烏竹果然被勾起了詢問的心思。
“不過啊,這人呢因為不屬六界,所以她啊——天生沒有情根!也就沒個天劫什麽的了。”牽言一擡眉,“真是可惜可惜,這麽谪仙樣的美人竟然不知動情。”
烏竹眼裏寫着大寫的“聽不懂”三個字:“什麽動情?”
“哎喲和你講不清,你也是個不曉得情是什麽的!”牽言頭都大了,真不該和這小竹子說這麽多,“我繼續給你解釋勾魂奪魄,你覺得谷雨時好不好看?”
“好看的!”烏竹點頭點的像啄木鳥一樣。
“對,這就是形容她的,以後你覺得她好看了就這麽誇她啊。”牽言笑眯眯地點點頭,“然後這個情敵呢,額,這個,也對,你修為太次了,還看不出那飛鶴其實……”
牽言話還沒說完,只見烏竹的眼中綻開點點的笑意,一雙眼睛清澈見底,那眼底,正是拎着一壺露水回來的谷雨時。
“在說什麽?”
谷雨時的聲音很輕,牽言卻分明感受到了來自背後的壓迫。
這個谷雨時,要死了!牽言在心裏抓狂,幹嘛總在自己話沒講完的時候打斷啊!
“掌櫃的!我來我來。”烏竹狗腿子地跑過去接了那水壺,摸一摸自己癟癟的肚子說,“我好餓呀掌櫃的,今天吃點什麽?”
說着,還望向廚房,那蓋着的一口鍋已經在徐徐冒着白氣兒了。
谷雨時的眸子看着二樓客房的方向,說:“還不到時候。”
她看着烏竹有些失望的樣子,手掌向上翻開,只見一個小籠屜就出現在她的手中。
烏竹這才笑開了,忙拿着放到石桌上打開一看,呀!是剛才早點攤上賣的煎餅呢!她笑嘻嘻地拿了小爐子點了火給谷雨時煮茶,谷雨時便在邊上坐下了。
牽言見烏竹吃的美滋滋,悄摸地在宣紙上寫上六個字——果真愚笨小妖!
這哪是煎餅呀,分明就是谷雨時用自己的修為化的,無償給小竹子了。由此看來,小竹子的修為啊真是弱雞的很,這等障眼法都看不出,真的要好好補補。牽言對這些不感興趣,倒期待着等會兒谷雨時從鍋裏拿出的東西會是什麽。
谷雨時喝茶,烏竹在一旁吃的嘴巴鼓鼓囊囊,像只塞食的小倉鼠。她像是想起來什麽,轉過頭問牽言,“言姐姐,景玉為什麽不讓芳苓随了敖宗去呢?”
“那還不簡單?”牽言聲音清清亮亮,“心愛之人怎麽可能會拱手讓人?更何況那敖宗也不是個什麽好歸宿,還不如讓芳苓魚躍龍門。”
“心愛……”烏竹嚼着煎餅,心裏在仔細地琢磨這兩個字,“我聽別的小妖說,心愛就是一男一女一起過很久很久的日子,景玉和水君不都為女子,這也可以嗎?”
“那我問你,水君提起景玉的時候開不開心?景玉又對水君是不是全心全意付出呢?”牽言壞笑着戳戳烏竹的臉,“這份感情,比尋常男子不知真摯到哪兒去了,又有何不可的呢?”
“唔……”烏竹想起來,水君病弱的臉龐上,确實在提起景玉的時候才有一絲光彩溢出來,還會雙頰緋紅。這麽想想,言姐姐所言極是呀。
烏竹其實還有些懵懂,但是卻記住了原來心愛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付出。
谷雨時在一邊就像沒聽到一樣,自顧自地捏着杯子喝茶。牽言在心裏搖搖頭,客棧老板娘沒有情根,客棧店小二不知情為何物,唉,看來打理客棧的重擔——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正當烏竹将煎餅吃完,砸吧砸吧嘴想要起身之時,天色突然大變,瓢潑大雨說下就下。那二樓客房之中傳來震響,有一道靈力光柱直沖雲霄,震的幾道閃電堪堪劈下。
天突然就黑了,狂風呼嘯。
“怎麽回事?!”烏竹邊說邊向二樓沖去,牽言一手捏訣一手抓住烏竹的手,已經和谷雨時一起來到了房間裏面。
只見房間內,芳苓已經蘇醒。
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面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伸出手去卻僵在半空中,要觸碰又不敢觸碰。話沒說出來,兩行清淚已經落下,眼眶泛紅,蓄滿珠淚,惹人生憐。剛才的狂風暴雨,正是芳苓的情緒波動太過起伏導致的。
再看就坐在榻上的景玉,她的神情悲怆,漆黑眼眸中的情愫濃得化不開,眼裏只裝得下芳苓一人。她擡手就将芳苓的手輕輕握住,放在自己的臉上。
她沉在河底的每一日,都知道芳苓到河底尋她,陪她。那日芳苓說她以自己的逆鱗為代價會去求钰卿上神幫忙救她,景玉恨不得下一秒就可以出現,可是她被封印在劍內沖不破禁锢,只能眼睜睜看着芳苓去意已決。
所以在見到钰卿上神的第一秒,她就知道,只怕是芳苓不行了……
她不會哭,也不想讓芳苓看到她哭。
飛鶴也進來了,在一邊抿着嘴站着,下颚的線條繃得緊緊的。眼神只落在芳苓身上。
烏竹覺得心裏難受,難得的也沒說出什麽話來。屋內幾人都安安靜靜的,還是芳苓掉着眼淚還勉力笑了一聲,摩挲着景玉的臉頰,輕聲說:“灰飛煙滅也值得了。”
景玉心頭仿佛有大手捏地死死的,喘不過去來。她只能低低喘着氣,嘴唇被她發狠咬破,血染唇瓣,徒生一絲妖豔。
“啊!”烏竹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因為她看到芳苓的身體已經開始從發絲開始一點點地往外擴散了。
景玉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将芳苓緊緊圈在懷中。芳苓滿足地在景玉懷中呼吸着這自己貪戀的味道,睜眼之時已将一片銀白鱗片送至谷雨時的手上。
“多謝钰卿上神相助。”芳苓的聲音越來越輕了,“芳苓心願了了,這龍鱗如約奉上。”
谷雨時伸手便接了,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垂下了眸子。
景玉的頭垂下去,只看得到她白皙的脖頸,嗓子裏有破碎的嗚咽,“別再說話了……”
“景玉。”芳苓的淚水簌簌流下,“原來當龍的日子,遠沒有和你在一塊兒來的自在。”
景玉眼中有沉痛,見芳苓已經幾乎要消失在自己懷中,低下頭去以一吻封住了芳苓的唇。
飛鶴的肩頭聳動,眼眶裏盡是血絲,垂在身側的手暗自收緊。
一陣光華在空中消散開來,帶走了芳苓的最後一句話,她說:“如果再來一次,你我都是女子,我還是會喜歡上你……”
景玉雙手收緊,最後只攏到一抹空。只見她雙眼緩緩閉起來,眼角……垂下一滴淚。
烏竹的眼眶已經溫熱,在芳苓消失的那霎那自己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她覺得心裏紮地疼。
牽言此時也不忘将紙筆拿出來,嘴裏念念叨叨:“癡情害人,癡情害人。”
烏竹哭的很慘,就差沒哇哇亂叫了。只見景玉慢慢站了起來,對着在一旁的飛鶴,冷聲說:“現在,你滿意了?”
谷雨時适時上前,纖手一攏聚起一道光華,剛才芳苓的那片龍鱗漸漸地變成了一條紅尾鯉魚,在空氣中自在游動。
只見谷雨時眼神是望向飛鶴的,輕輕淺淺說道:“太子委托之事已辦妥,還望守信。”
作者有話要說: 龍太子敖宗,才是客棧的第一個客人。
太子:我。麽得芳苓,也麽得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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