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谷雨時

來人帶了足足是個青壯家丁,将這小雜物房的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最前頭為首的那個衣着富貴,中等身材約四五十歲的年紀。方臉,眉毛濃黑,此刻一雙長長的眼睛正散發着冷光。

妖氣就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烏竹定睛一看,原來那人腰間挂了個縫的緊密的錦袋,外面微微凸起。

周惜玉護住西顏,顫着聲音喊了聲:“爹……”

原來這就是那個周縣令。

那個錦袋——烏竹又盯住周縣令腰間一瞬,頓時就明白了,這個周縣令好狡猾,居然貼身将妖丹帶在身上!這妖丹凡人也不會感受的到它的氣息,是不會有人注意的。

想到就是他将西顏打成這樣,烏竹就氣的要冒煙。這時,那十個壯漢都圍聚過來要抓烏竹,周惜玉“嗖”地站起來,擋在烏竹的面前,怒道:“這是做什麽!爹,你,你怎麽可以将西顏打成這樣!”

“混賬!她只不過是妖。”周縣令冷聲呵斥女兒,他剛剛看到了烏竹為西顏療傷的舉動,早就明白烏竹也是妖,就準備把烏竹也一起捉起來。

西顏蜷在地上一動不動,烏竹退了一步到西顏的身邊,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周縣令的一副妖就是拿來糟踐的嘴臉,真把自己當成什麽人物了不成?正想着,腦海中搜刮了一些平常孟千千和牽言鬧騰時候罵着玩的詞,嘴上就開講了。

“你以為你是誰呀在這給我哇哇叫,周小姐的命可是靠西顏的血續下來的!而你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反而把她折磨成這個樣子。西顏對周小姐如此情深,卻全都被你糟蹋了,你……你真是荒唐!”

西顏在烏竹說出“如此情深”這四字的時候,身體不由得一震,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去看周惜玉。卻沒想到周惜玉的眼神也在自己的身上,那目光飽含着震驚,了然、和化不開的怨與愁。

周縣令聽的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譏諷道:“不過就是個卑賤命的女妖,竟敢和我兒談什麽情深意重?荒謬荒謬!我看你是從未知道什麽叫廉恥!竟然和我說兩個女子能夠有情,也不怕自己爛嘴皮!來人,抓起來!”

烏竹被周縣令的話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哪裏受的住這個?在她的觀念中,只要有情,女子有何不可。這還是她第一次經歷如此劇烈的情緒,頓時沒了主意。西顏面如死灰,眸中最後一絲光亮都熄滅了。周惜玉也是聽她爹的這番話聽的臉色慘白。

來了兩個人要架住西顏往外拖,餘下的全都過來将烏竹這邊,要将烏竹的手背在後面拉出去。

“走開!”烏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雖然修的一些法術,但怎麽奈何得了人不敵衆。四個大漢緊緊地捉住她的胳膊,不管她怎麽扭動都沒用。

“爹!不可以!”周惜玉大喊了一聲,烏竹是為了幫自己才來周府的,現在卻被自己連累了。

周縣令轉頭對着周惜玉道:“玉兒,莫要再胡鬧!再乖乖等過了這幾天,你的病就徹底好了。”

眼見着西顏和烏竹要被拽出去了,周惜玉頓時就急了,一躍而起就踢中家丁身上。她輕功厲害,拳腳足夠防身。但是這段時間身體又差了許多已經使不上太大的勁兒。她的頭發全散下來,像是發狂一樣去撕扯那抓住西顏和烏竹那些人的衣服,死死地護住西顏不讓人帶走。

“成何體統!簡直在給人看笑話!”周縣令見女兒竟然這樣,氣的立馬發作。他心想,果然妖就是妖,把她女兒都蠱惑成這樣,這西顏必須要死。

烏竹也是一陣掙紮,胳膊被箍的發痛。她此時心裏有些發悚,不會今兒個就真被這個凡人在這宰了吧?

門外。忽然來了道聲音,罵道:“這些個凡人!不要命了,敢動我的小竹子,我就說讓你快點快點?你看看,小竹子都要哭了!”

随着這話剛落音,三人身邊環繞的壯漢便紛紛倒下。周縣令還沒來得及轉身去看到底是誰,就被人猛地一錘後頸,倒了。周惜玉正被吓得擡起頭來,烏竹卻已經笑嘻嘻地喊道:“掌櫃的,言姐姐!”

一道光華将三人圍了起來,周惜玉只覺得仿佛置身于溫暖之中,再看自己懷中的西顏,傷口已經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

庭院中兩道身影颀長玉立,谷雨時身着青色暗紋鍛裙,墨發飄揚。一側的手還沒來的及收的手——剛才正是她施的仙術。另一只手提了個檀木顏色的籠屜。牽言褐發惹眼,一襲月白長裙,表情卻又急又氣。

烏竹沖着谷雨時跑過去,想都沒想就一把抱住了谷雨時的脖子,“好險呀,掌櫃的,剛才那周縣令要抓我!”

谷雨時順手攬住了烏竹的細腰,扶着讓她別失了平衡倒了。本想說她不知人心險惡跟別人瞎跑的話看到烏竹笑開的小臉頓時忘了,只是軟和着說:“有沒有受傷?”

谷雨時又好好端詳了烏竹幾眼,發現确實沒什麽事,眸中那股子隐藏在深處的冷意才漸漸的散了。

“沒有呀。”烏竹乖乖回答,看到了谷雨時手上提的籠屜,“哎呀,這是什麽吃的……”

她躬下身嗅了嗅,“好香,聞到土豆兒了。”說完注意力瞬間就被那吃食吸引去了。

“好你個狼心狗肺的小竹子,見了谷雨時就忘了我!”牽言瞪眼,說着就要去揪耳朵,“你知不知道你不見了我們多擔心不?”

“還有這個周惜玉,你憑什麽把我們小竹子騙來?”牽言翹着手指向周惜玉,生氣,“今兒個要不是我們趕到,小竹子可就被你這個爹給捉去不知道做什麽了!”

烏竹擡頭說:“言姐姐,不怪她……”

周惜玉被罵了一道,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一樣,猛地對着已經倒在地上的周縣令一撲上下摸索。烏竹知道她在找什麽,周惜玉一直以為妖丹被周縣令藏在妥帖的地方,想着肯定有鑰匙帶在身上。

她卻不知,她最想找的那個東西其實就在面前……

西顏已經身上的血都已經止住,首先就是對谷雨時颔首道謝,“這次多謝上神相救。”

“在哪裏,到底在哪裏?”周惜玉哭出聲來,絕望的看着西顏,喃喃着,“爹到底把藏着內丹的鑰匙放哪去了……”

牽言聽到她這麽說,“啊”了一聲,嘟囔着:“你這凡人這都瞧不見,不就在你……”

“牽言。”谷雨時對着牽言微微搖頭,将她的話止住了。烏竹皺眉看着她,谷雨時也來不及與她們解釋,只是說了聲:“我們該走了。”

“多謝上神。”西顏垂眸又謝了一聲,卻不知道她謝的是什麽。

谷雨時的眼中極快的劃過一絲不忍,卻最終什麽也沒說,領着頻頻往後看的烏竹與牽言一塊推門離去了。

周惜玉這會兒眼淚一直在往下掉,止都止不住。西顏默了半晌,終于擡起手來輕柔地去擦周惜玉臉上的淚。後者擡了迷蒙的眼睛震驚的看向她,眼中只有西顏那張柔和卻帶有英氣的臉在對着自己靠近,靠近,再靠近。

一次,就這一次。

有風吹過,吹皺了一潭池水。兩道身影在樹下糾纏在一起,久久不分開。蔥白的玉指将衣裙都抓出好幾個褶子,輕輕顫動。

……

***

小竹子一路上都不說話,腦子裏在回想着那周縣令指着她罵的話,說自己不知廉恥,說兩個女子的感情就是不知羞恥。

她心裏突然就迷茫了,為何要這樣說?她不懂這些,只是覺得聽了心裏好難受。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好像自己看到都是公子哥和姑娘家走在一起,女子說嫁給夫婿,男子說要娶妻。

難道是……自己認知錯了?

谷雨時和牽言早已發現烏竹不對勁,這不,個吃貨都不吃這香噴噴的火腿卷和土豆餅了,不知道心裏在計較着什麽呢。牽言推着谷雨時上前去,小聲道:“去呀,趕緊去問問小竹子怎麽了,是不是剛才吓着了?”

谷雨時看着烏竹覺得不像,看了看她拎在手上的吃食,問:“是不是不好吃?”

小竹子聽到谷雨時的聲音回神了,轉過頭仔細地看她。谷雨時的眼睛生的很美,眼睛大而亮,眼尾微微上翹,只要那麽一笑自是風情。但谷雨時總是那般慵懶散漫的模樣,似乎對什麽都不在意,因此總讓人感覺到有距離感。此刻,這雙眼睛正專注地看着自己,烏竹仿佛受了蠱惑一般,情不自禁問出口:“掌櫃的,難道女子在一起就是錯?”

“原來你在想這個?”谷雨時一挑眉,這是她沒想到的答案。

“嗯。”烏竹興致不高,悶悶地應了聲。

谷雨時定定地看着烏竹兩秒,似乎在想着怎麽安慰這小竹子。想了又想,想到上回自己好像這麽做小竹子很開心,便又擡了手去摸了摸烏竹的頭,輕聲道:“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哪有那麽束縛呢?越是止不住的,熱烈的真摯的愛,往往會沖破這所有的陳規。”

她雖沒有情根,卻不是說不懂得別人的感情。千百年來歷盡人世間的滄桑變故與多少風流事,她心裏也有一套自己的标準。

烏竹認真的在想着谷雨時的話,心裏的那口悶氣忽然就散了一大半。她長呼出一口氣,眨着杏眼神情很是天真:“那就是說,如果你喜歡上我,就算我是個女子,你也一樣會喜歡我的對不對?”

牽言本來在一邊聽的津津有味,被烏竹這話吓得“哎喲”一聲差點摔個狗啃泥。好個小竹子,真夠敢問的。

“不是,話不是這樣說。”谷雨時失笑,竟然認真思索了一瞬,自然而然将自己帶入到了小竹子的話中,“喜歡上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因為你是女子。就像是你是草木我便會愛草木,你是雪花我就愛雪花。你若是妖魔我就愛妖魔。

所以,你若是你,便一直是你,我——就一直喜歡你,不管你是什麽樣子,不管你成了誰。”

作者有話要說:  牽言:我做錯什麽了要給我喂狗糧。嗯??

我今天更新了兩章你們有沒有發現!兩天的合起來更啦,所以明天停一天休息下,後天同一時間見。嘿嘿嘿。謝謝投雷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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