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老師被他問的一愣，他還是第一次被學生這麽問，但畢竟是身經百戰的名師，當即道：“你們現在是未成年人，處于成長階段，對人生對未來的定位還不夠清晰，不是談戀愛的年紀，所以是早戀。你們現階段應該以學習為主，談戀愛會分散精力……”
老師的長篇大論似乎絲毫沒有打動夏之隽，他淡道：“可是我的成績并沒有下降，顧思憶成績的提高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老師：“……”
“我們發乎情止乎禮，沒有做任何越軌的事情。我的父母跟顧思憶父母也認識，我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跟顧思憶在一起，我是很認真的——把她納入我的人生規劃裏。至于您說的，現階段對未來定位不清晰，不包括我，我很清楚自己未來的路怎麽走。”
夏之隽的神情始終是冷靜的淡定的，沒有絲毫慌亂和不安。
看向老師和長輩的雙眼毫無閃躲，透着早慧的睿智和堅定。
老師被他這種坦蕩蕩又冷清的成人式目光看着，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夏之隽說：“我跟顧思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我們在一起，人生會往更好的方向發展。希望學校不要幹涉我們的人生自由。”
“……”顧思憶爸媽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了。
夏之隽媽媽輕輕搖了搖頭，無聲的嘆息。
她應該一早就料到，他會喜歡上顧思憶，他太孤獨了。
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那個安靜的獨自成長的男孩，已經長大了。
“但是夏同學，你要明白一件事，你是在學校上學，學校裏不止你們兩個人，還有其他同學。就算你足夠理智，但其他同學不一樣，你們這種行為對其他學生起了非常不好的示範效應。校方是堅決禁止早戀的，這是我們學校的校規。即便你是第一名，也不能例外。”
校方的态度也很堅決。
夏之隽媽媽開口了，“這樣吧，現在也要放暑假了，假期內我們會處理這件事。”
顧致遠跟着道：“孩子還不懂事，是我們家長缺乏教育，暑假我們會好好給他們做心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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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的想法已經很明确了，支持學校的态度。
當然，也無法不支持，如果連長輩都跟學校叫板，下一步不得鬧到退學……
夏之隽和顧思憶回到教室，其他人都好奇的看着他們倆。
鄭培培他們原本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問問情況，可是看到夏之隽陰沉的臉色，一句話都不敢說。
接下來兩天，老師照樣講課，分發期末考試試卷。
放假前最後一次班會，班主任把排名表發下來。
夏之隽依然是第一，顧思憶因為文科分數很低，落後到二十多名，但是理科成績有提高。
班主任頒發獎狀和榮譽證書，夏之隽和顧思憶因為早戀違反校規，臨時取消了表彰資格。
但班主任顧慮兩位學生的心情，沒有在班裏說這件事。
學期末最大的一個八卦，不容它發酵，就随着假期冷處理了。
顧思憶父母在C市住了兩天，等到顧思憶放假這天，直接來學校接她回家。
司機在前面開車，顧致遠坐在前排，顧思憶跟媽媽坐在後排。
車內氛圍一時靜默。
這對夫妻還沒想好該怎麽教育早戀的女兒。
顧思憶也不知道該交代什麽，索性沉默。
回到家，吃過晚飯，顧致遠說：“回房間休息吧。”
顧思憶弱弱的看了爸媽一眼，低下頭說：“還沒到批評教育時間嗎？”
顧致遠被逗樂了，反問：“你這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準備挨批了？”
“沒有！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但是我想告訴你們，我……”顧思憶微頓，但是鼓足勇氣說了出來，“我喜歡夏之隽！他真的很好，特別好！”
顧致遠面對女兒的大膽表白，也沒生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你跟爸媽說說，他好在哪裏，你為什麽喜歡他？”
“反正就是很好，特別好，沒有人能跟他比。他讓我在新學校裏過得很開心，他總是在保護我關心我，他讓我學習也越來越好了……”
她學習成績的提高，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最有力的證據。
“因為他，我變成越來越好的自己，我喜歡當下的生活，也向往未來的人生。我想一直跟他在一起。”顧思憶說完這句話，自己也愣了愣。
自從戴上那串項鏈，她就被夏之隽影響了。
她竟也在不知不覺中想到了未來，想到了永遠。
許佳慧輕嘆一口氣，說：“如果你是在畢業工作後跟我說出這樣一番話，媽媽會由衷祝福你，遇到生命中那個對的人。爸媽會期待看到你們結婚，生子，幸福的走完這一生一世。”
“可是你現在才高中。”顧致遠接着說，“你所感覺到的幸福快樂都是暫時的，沒有永恒快樂的東西，包括我和你媽從戀愛到婚姻都經歷了一次次争吵和磨合。當你們的感情到了痛苦期，你該怎麽辦？你還能靜下心來好好學習嗎？你能扛過去嗎？”
“我們不會有痛苦！”顧思憶斬釘截鐵的說。
顧致遠知道，現在說這些話，孩子是聽不進去的。
但是作為家長，他們有很多立場難以處理……
龍興中學，不是一般的學校。夏之隽，也不是一般的家庭。
顧致遠說：“可是學校明确反對你們早戀，怎麽辦？退學嗎？一起退學到其他學校讀書？就算我跟你媽不管，你覺得夏之隽父母會同意嗎？”
顧思憶：“……”
顧致遠說：“現在這件事，我和你媽不是主要阻礙因素。障礙是你的學校和夏之隽的家庭。”
許佳慧說：“你和夏之隽的事鬧得這麽大，學校會為你們開綠燈？百年名校，會因為這個特例壞了校風？思憶啊，這個世界不是圍着你轉的。你要适應外界的規則。”
“……”顧思憶喉嚨就像被什麽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回房間好好休息吧。幸好現在放暑假，你們都有足夠的時間整理自己。”
顧思憶起身，緩緩往樓上走。
樓下只有夫妻兩人時，許佳慧再次嘆了一口氣，“思憶還不懂，夏家我們高攀不起。”
顧致遠何嘗不明白，得知這件事後，彭玲的态度就比較冷了。在學校碰面也是很勉強的打招呼，沒有過多寒暄。
他們夏家的天之驕子，未來的人生，家族必然早已構建好藍圖了。
顧思憶躺在床上，拿起手機，上一次跟夏之隽的對話，還是昨天晚上。
他說：“不要擔心，回家好好過暑假，我抽空來看你。”
此時此刻，心情沉重，想跟他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索性丢開手機，起身刷題。
他們都說早戀影響學習有害身心，她偏要好好學習給他們看！
——
顧家整體氛圍還算融洽，因為這對經商的父母比較開明，從小捧在掌心長大的女兒，也不舍得罵。但夏家就不一樣了。
夏廣宇得知事件後，讓彭玲去學校，他自己沒有出面。
夏之隽回到家，家裏氣氛壓抑緊繃。
原本還有滿滿當當行程的夏廣宇，特地抽空回家，與兒子面對面談話。
“你跟顧思憶必須分開。”他一開口，就抛下這句冷硬的話。
夏之隽雙手抄兜，懶洋洋的倚靠在牆面上，看着沙發上的父親，淡道：“你說必須就是必須？”
“夏之隽，你從沒有讓爸媽失望過，這件事希望你有分寸。”
夏之隽扯了扯唇，表情輕慢，沒開腔。
夏廣宇：“顧思憶是你人生規劃之外的人，你不要在這個節點上犯錯。”
彭玲說：“當初讓你照顧顧思憶，是讓你把他當妹妹，不是要你跟她亂來……”
夏之隽冷道：“我的人生，不該是自己說的算嗎？”
夏廣宇斥責：“胡鬧！你小小年紀，懂什麽！”
彭玲語重心長的說：“你知道張茵為什麽轉跟你一個班嗎？我們和張家長輩，都希望你們倆能從小好好培養感情，将來順理成章在一起……你這一鬧，以後張家那邊怎麽看？”
夏之隽冷笑一聲，“真是用心良苦啊，連婚姻都包辦了。”
彭玲忽略他冷嘲熱諷的語氣，說：“阿隽，爸媽對你寄予了厚望，你是所有人都看好的未來新秀，國之棟梁。”
夏之隽輕籲一口氣，長期以來的隐忍，到了徹底爆發的一刻，竟然也沒有那麽快意。
沒有想象中的憤怒，也沒有想象中的痛快。
只是，終于，要解脫了。
夏之隽站直了，面對父母，淡道：“我不想指責你們什麽，我也不指望你們什麽。我只想告訴你們，我不是你們的傳承，不是你們的寄托，我只是經由你們來到這個世界上。這是人類繁衍的規律，不是我屬于你們。這一生一次的路該怎麽走，我自己決定。”
夏之隽的冷靜和寡情，徹底激怒了夏廣宇。
他怒而起身，指着夏之隽說：“你還反了你！你走？怎麽走？離了這個家，你什麽都不是！”
夏之隽邁步往樓上走。
彭玲低聲勸着夏廣宇，“跟孩子那麽較真幹什麽，他現在正是青春期叛逆期，不要硬碰硬……”
“太不像話了……他太不像話了……”夏廣宇很久沒有這麽火大了。
“他現在上樓了，都冷靜冷靜吧。”
這邊夏廣宇的火氣還沒消下來，樓梯上又響起了腳步聲。
夏之隽背着個雙肩包下樓了，父母既驚且怒，不知道拿什麽表情看着他了。
夏之隽走在沙發邊，把手裏的一串鑰匙往茶幾上一扔，“就這樣吧，我走了。”
目光落在父母身上，心中的波瀾被壓下去，他淡淡道：“事業不要那麽拼了，多留點時間給家人吧。”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
“阿隽，你去哪兒……你……”
“讓他走！”夏廣宇拉住彭玲，“我看他能走到哪裏去！”
夏之隽離開家，打個電話給陸嘉烨。陸嘉烨立馬出來接他了。
陸嘉烨這個土豪家的公子哥，還沒成年，名下已經有了多套房。
他把夏之隽帶到一個空着的公寓，說：“将就住吧。”
夏之隽靠在沙發上，說：“謝了。”
他的錢為了給顧思憶買項鏈都花光了，現在确實沒有充裕的資金維持長期租房。
陸嘉烨拉開冰箱，準備拿罐飲料，一看，空空如也。
他關上門，說：“等着，我馬上叫人送吃的喝的來。”
等東西送來，兩人坐在沙發上喝着啤酒吃着宵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我說，你真就這麽跟家裏鬧翻了啊？那以後怎麽辦啊？”
陸嘉烨真沒想到，一直是三好學生的夏之隽，不搞事則已，一搞事就鬧出這麽大動靜，居然還離家出走。
早戀真不容易啊……
夏之隽輕笑，眉眼帶了幾分涼薄，“我不懂，為什麽家長會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生下來的孩子就該按着自己的想法走。就算是這麽想，好歹拿出時間和精力來灌溉培養？什麽都不付出，就憑着父母的身份，強勢掌控子女的一生？呵……”
陸嘉烨陪着夏之隽，憂郁的嘆了一口氣，“忙，他們都忙，你說我一年能見我爸幾次呢？”
“他們要的不是子女，要的是血脈延續，是人生繼承者。”
“哎，你也別想多了……”陸嘉烨勸道，“你太優秀了，所以叔叔阿姨對你寄予厚望，可以理解的嘛……你看我這廢柴，我爸就沒指望我什麽，我以後不把家産敗光他就謝天謝地了。”
陸嘉烨聊到很務實的話題，“就算你跟爸媽鬧翻了，學校也不同意你們早戀啊？接下來怎麽辦？”
“轉學吧。”夏之隽慢道。
陸嘉烨愣了下，“憑你一己之力轉學？”
夏之隽看他一眼，陸嘉烨突然就醒悟了。人家是學神，全市第一的學神，每個學校都搶着要的尖子生，他只要願意，其他學校随他挑，說不定還能拿一大筆獎學金。
陸嘉烨：“那小酒窩怎麽辦？你一個人轉學？還是帶她一起轉學？她父母會同意嗎？”
夏之隽：“她父母不可能同意。”
陸嘉烨攤手，“那就是了，怎麽辦？”
“她為什麽要轉學，繼續在龍興讀，這裏師資不錯。”
“那你們倆就分開啦？”
“讀不同的學校而已。就兩年時間了，兩年後我們會在同一所大學了。”
“看來你都想的很清楚啊。”
夏之隽仰靠在沙發上，閉了閉眼，道：“無可奈何。”
除此外，還能怎麽辦？他的家庭拒絕她，他只能離開那個家。
“別人談戀愛也好好的，怎麽到你們頭上就這麽難啊……哎……”陸嘉烨唏噓着，突然就想起一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校草談戀愛，太招搖了。”
夏之隽輕嗤，又喝了一口酒。
陸嘉烨不知道安慰他什麽，只有端起杯子跟他碰杯，“兄弟能做的，就是陪你不醉不歸。來，幹杯！”
“差不多行了，我要休息了。明天得趕緊接項目。”夏之隽起身，往浴室走，邊走邊說：“等攢了錢，還得去S市看顧思憶。”
陸嘉烨：“……”
真的服了，為什麽學神叛逆起來，都這麽冷靜的？
居然沒有上演不醉不歸的戲碼？居然還在有條有理的安排明天以後的事情？
這TM……到底什麽事情能令這個人失控？
陸嘉烨到底是惦記着兄弟，怕他突然搬出來不習慣，自己也從家裏搬過來了。
兩人一個人在房間寫代碼，一個人在外面玩游戲，叫了外賣一起吃飯，日子過的倒也和諧。
當然，這種事情陸嘉烨不會忘記跟鄭培培八卦。
陸嘉烨：“阿隽離家出走了！”
陪陪：“真的假的？因為跟憶哥的事情嗎？”
陸嘉烨：“那必須啊，家裏不同意就鬧翻了呗，我真的服他，吊炸天！我看到夏叔叔都有點懼，他就這麽正面剛，潇灑走人了。”
陪陪：“我的天……厲害了厲害了。”
陸嘉烨趁着剛吃完飯，夏之隽回房間還沒關上門，趕緊偷拍了一張，發給鄭培培，說：“你看，鬧出這麽大動靜，不抱怨不哭泣，不熬夜不酗酒，就這麽默默的努力幹活。這TM真是神吶！”
培培：“學神就是學神。”
轉眼，鄭培培就跟顧思憶發微信聊上了。
陪陪：“學神離家出走了，你知道嗎？”
顧名思義：“？？？”
正在認真刷題的她，看到這個消息，懵逼了。
陪陪：“他跟爸媽鬧翻了，就出來了。現在跟陸嘉烨住在一起。”
顧名思義：“為什麽啊？？”
這幾天他們每晚也有聊微信，就是随便說幾句，他沒提到這個事情。
陪陪：“肯定是父母反對呗。”
顧名思義：“…………”
陪陪：“感動嗎？學神為了你，直接跟家裏鬧掰了？”
半晌，沒有看到顧思憶回複，鄭培培又發送：“人呢？感動哭了？埋頭哭去了？”
顧思憶完全懵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回複鄭培培。
她直接給夏之隽打電話過去。
“喂？”一如既往低柔的聲音傳來，“怎麽了？”
顧思憶心裏梗了下，說：“我聽說……你離家出走了？”
陸嘉烨這個大嘴巴！夏之隽真的想出去抽他兩下，這麽快就告訴她這件事。
他本打算過段時間，再挑個比較好的契機告訴她。
不過，已經知道了，只有如實道，“嗯。”
顧思憶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夏之隽沒有催她，陪她沉默。
聽筒兩邊的人聽着彼此的呼吸聲，慢慢沉澱思緒。
半晌，顧思憶開口道：“……對不起。”
“嗯？”他有些莫名，“為什麽跟我說對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跟家裏鬧到這一步……”她的聲音已經有了哽咽。
“不是的。”夏之隽低聲道，“其實跟你關系不大，即使沒有你，這一天也會到來。”
“怎麽可能……你別安慰我了……”
“我說的是事實，遲早會有這一天。只要我不服從安排，反抗就會發生。”夏之隽頓了頓，又說，“他們給我規劃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
顧思憶不知道該說什麽，突然間覺得很茫然。
夏之隽說：“乖，不要胡思亂想。我下個月就去看你。”
“嗯。”顧思憶點頭。
挂電話後，顧思憶打開微信，點出夏之隽的頁面。
她把微信零錢剩下的兩千塊錢發給他，接着又把綁定的那張卡剩下的三千也發給他。
這是她沒花完的壓歲錢和一個學期陸續多出來的零花錢，自從跟他在一起後，她就有意識的攢錢，希望在想給他買什麽的時候能拿出錢來。
顧名思義：“這是我的零花錢，你先拿去當生活費吧。”
X：“？”
顧名思義：“點接收啊。”
夏之隽哭笑不得，她還擔心他餓着不成？
X：“零花錢留着自己用。我不缺錢。”
他确實不缺錢，現在在陸嘉烨這裏有吃有住，男孩子又沒什麽日常開銷。
等他手頭這個項目，月底結算的時候，就有一筆錢了。
顧名思義：“我說你缺你就缺！”
顧名思義：“你不要我就哭給你看！【流淚】【流淚】【流淚】”
顧名思義：“危難關頭，你不要我的零花錢，我以後也不要你的禮物了【心碎】【心碎】”
夏之隽才發現，顧思憶還有點撒嬌耍賴的能耐，這一哭二鬧用的……
沒辦法，他點了接收。
X：“收了。”
顧名思義：“【可愛】這才乖~”
X：“這下不用擔心我了吧？”
顧名思義：“嗯，我等你來看我【可愛】【可愛】”
夏之隽看到這句話，仿佛看到顧思憶那清澈帶着光的眼睛，那甜美到讓人心醉的笑。
X：“恨不得現在就到你身邊。”
顧名思義：“【害羞】【害羞】”
X：“我很想你。”
顧名思義：“我也想你……”
夏之隽放下手機，站起身，看着窗外的五光十色。
不想等到下個月了，能不能現在就去看她，見她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