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吱吱
白毛團子撲過來的那會兒, 長郁非常自發地提前閉上了眼。
沒眼看,沒眼看,太血腥殘暴了它不忍心看。
它還是個孩子。
長郁已經能夠預見那傻乎乎小團子是怎麽被妖祖大人眼都不眨地直接踹飛到十萬八千裏之外的了。
但長郁這次意外地預估錯了, 吓得它整只鹿都鹿軀一震, 一度懷疑自己見鬼了。
雖然琅瑤依舊在第一時間就用靈氣隔空定住了那只團子,乃至團子身上的某些部分都隐約帶上了一層薄冰, 但小團子也确實沒被拍飛,依舊好端端地被定在琅瑤腳邊。
琅瑤的狐貍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她只是微微低頭, 審視地看着腳邊幾乎看不出身形的圓潤團子和團子前額處并不顯眼的紫月花紋。
須臾,琅瑤微微偏頭。
“能力是'潛隐'的……紫月靈狐?”
白毛團子無暇顧及琅瑤的問話, 它正被琅瑤的冰凍得渾身發抖,可憐兮兮地僵立在原地, 一口細碎的狐貍牙也在不停打顫。
琅瑤輕輕打了個響指,團子身上的冰就在瞬間皆數退散,恢複如初。
團子瞬間放松了下來,就這麽癱在地上成了一張狐貍餅,并開始委屈巴巴地小聲嘤嘤嘤。
琅瑤遠遠地瞥了一眼在白毛團子撲過來的同時就已然消失不見了的巨型妖獸離開的方向, 又緩緩收回了視線。
見着眼前的巨大純白妖狐又重新看向了自己,團子軟乎乎地在地上打了個滾,伸出小小的狐貍爪對着琅瑤, 似乎是想要求撫摸求抱抱, 但礙于妖狐的冰冷眼神又不得不停手, 只是在原地繼續哼哼唧唧:“老祖宗!吱吱終于找到你了嘤嘤嘤……”
“啧,蠢。”琅瑤嫌棄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坨毫無形象可言的毛團子,下一息,就這麽直接在原地重新化為了人形。
瞧見琅瑤純然黑發黑瞳的模樣, 以及額前陌生的九瓣冰蓮花紋,團子明顯呆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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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它确實還是一只狐貍崽,但某些紫月狐族的共通之處它還是清楚的,例如額前的紫月形狀花紋,以及無論怎樣化形,人形都必定或多或少有一縷永不退散的銀色發絲。
琅瑤狐形時的毛發相當濃密,以至于團子在剛撲來的時候沒能看清楚她頭上的紋路。
發覺自己認錯了祖宗,吱吱這只毛絨團子瞬間就萎靡不振了起來,連一身軟沓沓的毛都耷拉了下來。
“吱吱……原來真的沒有同族了啊……”
吱吱極其細聲地喃喃呓語着,但在場的都是何等存在,依舊聽得清楚。
狐貍崽奶萌語氣裏蘊含着的深切孤獨和悲涼意味讓長郁有那麽一刻,甚至是聯想到了自己。
它亦是自始至終都孤身一鹿,是以生機之名存在的,促成新生、複蘇萬物的守靈鹿。每一任守靈鹿故去的時候,便會從死去的軀體裏,脫胎出新的一只守靈鹿,一切歸零,重新開始。
萬古長存,卻又——不論是屍體還是記憶,又或者其他,什麽都無法留下。
琅瑤并不會有長郁的那些纖細心結,畢竟無論她怎麽感悟體會情感這一回事,她本質上都依舊是那位冷冽無情的妖獸之主、妖祖琅瑤。
但弱小的妖獸崽子,尤其還是幾乎絕跡的紫月靈狐——某種意義上确實還能算是琅瑤的小半個同族,妖祖大人思忖了一陣,也還是勉強給予了幾分耐性。
這耐性就是在長郁和吱吱兩只妖獸同時眼巴巴地望着琅瑤時,妖祖大人沒有直接冷聲拒絕、把團子給送走。
——“阿瑤阿瑤,你看小狐貍多可憐呀,我們就留下它,多照顧幾天吧?阿瑤阿瑤……”
守靈鹿親昵地在琅瑤的手臂上蹭啊蹭,無聲地撒着嬌,內心則在瘋狂吶喊;而吱吱亦是睜着水潤的小圓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容色清冷的白衣女子,露出圓鼓鼓的小肚皮,還時不時發出微弱的嘤嘤聲。
琅瑤伸手,輕輕捏了捏身旁守靈鹿豎起來的一只毛絨耳朵:“我也并未說過要拒絕。”
其實在過去的那些年歲裏,長郁撿回來過的小妖獸多了去了。那會兒它也都只是在琅瑤面前吱一聲便麻溜地跑開了,快樂帶崽。長郁也清楚,等琅瑤親自開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反正只要琅瑤沒第一時間扔出去,就是成了。
長郁表示:先斬後奏,習以為常。
“咕?”本來沒抱什麽希望、只是單純見着類似同族的存在,想要盡可能地在離開之前撒個嬌的吱吱,當即呆住了。
“好端端的狐貍學什麽鴿子叫。”琅瑤淡淡地睨了吱吱一眼,轉身,指尖勾了勾,示意長郁帶着團子跟上。
——“來了!”
長郁笑眯眯地叼住仍舊懵逼的小團子的後頸處,一個甩頭,準确地扔到了自己背上,向着前方的琅瑤小跑而去。
……
靈毓山說來神秘至極,但其實歸根結底也就是因為琅瑤和長郁多年來在此久居罷了。屬于妖祖的威壓讓普通妖獸下意識卻步,讓不少人類修士盡管無從察覺,也會不自覺地避讓開來。而長郁的自帶天賦,讓整座山都靈氣充溢,萬物繁盛。
反正也已經臨近了靈毓山,加之有這麽只脆弱小團子的加入,兩人幹脆決定直接走過去。
“神,神鹿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晃晃悠悠地在山間行進時,吱吱躊躇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開口詢問,小奶音裏還帶着些許不安。
吱吱最初只是想認個祖宗,卻不料自己這新抱的大腿居然毫不猶豫地直接往靈毓山走。
在吱吱的記憶裏,它所有的長輩都曾告誡過它,不要輕易前往靈毓山,更不要驚擾了那位大人。
雖然并不清楚“那位大人”究竟是誰,但吱吱還是牢牢地記下了曾經長輩們的叮囑。
——“別擔心哦,我們這是去阿瑤的洞府……”
長郁非常熱心地解釋了一大段,但看着不知所措的吱吱,它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語,吱吱并不能聽見。
守靈鹿頓了頓,有些洩氣地垂下了頭。
“只是去靈毓山看看是否有什麽遺漏了的東西,不會有沖突。”
前方一丈之遠帶路的琅瑤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
雖然還是沒完全懂,但琅瑤的最後一句吱吱還是聽清楚了,不會有沖突。
“好~”白毛團子瞬間恢複了過來,元氣十足地應聲,身後的大尾巴也跟着一甩一甩。
——“阿瑤……”
長郁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直至團子小心翼翼地伸爪戳了戳它,問怎麽不走了的時候,它方才回神,心情愉悅地繼續前進。
琅瑤打算回山洞看看。
她的記憶其實依舊不是完全恢複了的,除了屬于“柳舒葉”的記憶,琅瑤腦海中充斥着的幾乎都是些破碎的朦胧片段,完全無從打理。并且,她的很多記憶也仿佛都隔着一層霧,完全想不起來任何細節。
在秘境內冥想打坐的那些時日,琅瑤所做的其實也就是勉強理清思緒,以及适應一身的靈氣。
琅瑤記得自己是靈澤大陸的妖獸之祖,也記得她是天生地養的天命妖獸,但……她所要遵循的天命究竟是如何?琅瑤完全回想不起來。
而至于她為何冰封了自己,陷入沉眠,更是無從探究。關于這些的記憶,琅瑤腦海中幾乎是空白的。
琅瑤覺得自己應該是要協助某個人去幹些什麽的,但那人又是誰?現如今在哪?
理不清的琅瑤想得有些煩了,決定直接去靈毓山走一趟。既然是她主動選擇了沉眠,一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也該遺留下些許線索才是。
——“其實阿瑤你這洞府,環境隐蔽就不說了,光是阿瑤你這一身的高階妖獸威壓就足夠阻擋幾乎所有人了。還特地布下了這麽複雜的陣法,就不嫌折騰嘛……”
長郁一邊帶着毛團子,一邊在心底絮絮叨叨着。
琅瑤不言,只是随着守靈鹿的腳步繼續前行。
而當領頭的琅瑤順着蜿蜒山路,靠近了自己洞府門口處的由無數藤蔓圍築的陣法時,她的身軀不着痕跡地停頓了一下。
“長郁。”
——“嗯?”
長郁應聲,扭頭望着琅瑤,背上的團子也跟着扒拉着長郁的脖子,好奇地看向她。
“你和吱吱先在這兒稍等片刻。”
琅瑤只是陳述了這麽一句,便不再多言,長郁雖不解,不過也還是習慣性地照做了。
面無表情的白衣女子站在藤蔓覆蓋的洞口旁,先是伸出了左手的食指,輕柔地觸碰那層疊的藤蔓。
女子的食指圓融地穿過了那藤蔓,依舊是當初她離開時那般,沒有任何不同。
琅瑤眼中閃過一絲不顯眼的笑意,繼續前進,直至整個人都順利通過了那陣法。
山洞中也還是她離開時的模樣,草葉細碎,冰晶遍地。永遠都是這般模樣,時間與空間仿佛都一同停滞。
琅瑤在洞口停頓了片刻,随即邁開腳步,漫不經心地在熟悉的山洞中緩步行走着。
她偶爾踩着了一小塊冰晶,發出微小的咔嚓聲,随着一陣藍光,那冰晶在琅瑤腳下徹底化為虛影。
這是她曾沉睡多年的洞府,亦是她多年來曾經清醒之時的居所,除了長郁,以及為數不多的幾只熟識的高等妖獸,再未有妖獸到訪過,更別提人類修士。
琅瑤在自己曾經沉睡的那塊開闊的平坦石地上停下了腳步,而後靜靜地站在原地。
山洞之中,安靜得只能聽見琅瑤自己的呼吸聲。
許久,等到有些不耐煩了的琅瑤,終是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還不出來嗎?簡,松,越。”
作者有話說: 無責任ooc小劇場
長郁:阿瑤以前就算對着再可愛的幼崽也沒耐心的,這種變化……好像是來自另一位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嗚嗚嗚……(被瞬間冰封)
琅瑤(冷漠):這段掐了,它剛才什麽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