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交鋒

對唐頤而言,今天是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天,但即便經歷了那麽多,刺激仍沒有結束。德*隊扣留了所有非納粹黨員的觀衆和演員,現場被封鎖,誰也走不出這個場子。

導師福克斯和他的同謀當場被捕,看見庫裏斯的身影在眼前閃過,唐頤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麽當時他明明可以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卻置身事外,反而姑息養奸。

很簡單,因為他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自己充分利用并施展所長的機會!

庫裏斯顯然是個聰明而又狡猾的人,且野心勃勃。

國防軍奧利弗上将當場被炸死,一同陪葬的還有他的副官、屬下以及一衆親信,這些高官的位置空缺出來後,上頭必定會挑選出合适的人選去填補空白。

他們會挑選誰?自然是選擇這次爆炸事件中立了頭功的人。

叛亂分子在爆炸案發生之後,企圖從下水道中脫身,不料,庫裏斯已經帶着手下,無聲無息地從後方包抄,将他們一網打盡。他利用這些倒黴的法國人,設了一個局,不惜犧牲自己的同僚,就是為了得到一個升官的機會。

這樣不擇手段,令人心悸。這種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拿一切所擁有的去換。

庫裏斯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畢竟,誰會想到他會事先知情不報呢?但,唐頤是這個計劃中唯一的敗筆,因為她看到了整個過程,他心狠手又辣,肯定不會這麽放過她。

所以,在拿下叛賊之後,第二個要對付的就是她。

“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面了。”他帶着國防軍的人,擋去了他們的去路。

科薩韋爾掃過這個中尉,語氣中明顯透出一絲不悅,“你該不會認為我是間隙吧。”

庫裏斯皮笑肉不笑地道,“您身份尊貴,黨衛軍一個區域的領導,當然不是。可是她……”

他帶着皮手套的手一轉,最後落在了唐頤身上,“就難說了。”

科薩韋爾挑眉,“這是為何?據我所知,這是法國愛國者編導的陰謀,和她一個中國人有什麽關系?”

“如果她不是福克斯的學生,那就沒關系,可偏偏,她的一位導師,是我們抓到的主謀之一。”他停頓了下,随即咄咄逼人地道,“您這麽為她說話,該不會是……想包庇她吧。”

短短的幾句較量,已經讓科薩韋爾意識到,眼前這人絕不是省油的燈。這是一個泥潭,他不得不異常小心,否則保不住她,恐怕自己也會深陷進去。

科薩韋爾扯出一個笑容,語調沉着地道,“當然不是。只不過,我們黨衛軍在調查一宗案子,她湊巧是我們重要的線索。”

“哦,什麽案子?”

這句話問得正中下懷,科薩韋爾伸手招了招,示意他過來。

庫裏斯向他湊近。

科薩韋上身微微前傾,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這是我們黨衛軍內部的一級機密,不過,告訴你也不妨。只是……你确定要承擔這個責任麽?”

庫裏斯臉色一變,問,“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科薩韋爾仍然面不改色,“我給你指一條明路,回想一下沖鋒隊的羅姆,我們元首的手段,我想你是不會想要領教的。”

這話雖然說了,卻沒有實質內容,庫裏斯聽得是一知半解。但聽他提到羅姆這個名字,倒是心中一跳,頓時沉寂了下去。

那雙陰鸷的眼睛掃過唐頤,暗忖,自己是納粹官員,真要對付一個東方女人,簡直是易如反掌。但此時此刻,在衆目睽睽之下和黨衛軍搶人,公然開罪這位少校。多個敵人不說,萬一弄巧成拙,反而影響了他的仕途。小不忍則亂大謀,既然他要進,那他就退,反正,較量不急于一時。

于是,庫裏斯哈哈一笑,道,“您是少校,我不過是個中尉。既然您要帶走她,我也只好閉嘴遵命。”

說完,他側轉身形,讓了一條道出來。科薩韋爾見好就收,颔首致謝,從容不迫地與他錯身而過。

見狀,唐頤急忙快步跟上,在路過他的時候,冷不防,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

她心裏一驚,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轉頭望去。庫裏斯靠了過來,四目近在咫尺,他的狼眼發出碧瑩瑩的綠光,像墳墓裏的鬼火,讓人驚悚。

他用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小兔子,你逃不掉的。”

見她臉上露出大驚失色的神情,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然而,在她掙紮之前,他已先她一步,松了手。

科薩韋爾沒有轉身,卻刻意地放慢了腳步,直到她追上來,兩人并肩而走。

即便走了很遠,她還能感受到後面的兩道目光,釘在自己的背脊上,如影随形。在轉彎角上,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庫裏斯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麽做,舉起手,對着她空放了一槍,嘴裏同時發出啪的一聲。在陽光下,他的綠眼熠熠生輝、他的嘴角彎彎上揚,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上去完美無暇的一個人,可卻隐隐透着那麽股邪惡。唐頤捂着嘴差點叫出聲,一顆心狂跳如雷,天,她到底招惹到了怎樣一個人?

感受到她的顫抖,科薩韋爾低聲道,“不要回頭,別讓任何人看到你的害怕,挺起胸膛,向前走!”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定心緒。

樓下大堂,副官彼得已經帶着人手在那候着了,見少校先生下來,立即大步流星地迎了過來。

唐頤在衆多士兵中,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定睛一看,竟是那個叫做麥金托什的英國空軍!他穿着納粹國防軍的制服,明目張膽地混在一排黨衛軍裏。

他這是想自殺嗎?她緊張得連心髒都快停止了跳動,而他卻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微笑。

唐頤背脊發涼,暗道,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所有倒黴事都被自己給撞上了,簡直是如夢如幻的一天。

科薩韋爾見她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淋淋,便問,“什麽事?”

她的心再度一慌,立即收回目光,顫着聲音道,“沒,沒有……事。”

臉上強裝鎮定,心裏卻慎得慌,腿腳發軟,幾乎站不住。就像庫裏斯形容的那樣,她就是一只兔子,在群狼面前手無縛雞。

她垂着腦袋,誰也不敢看,只默默在心裏祈禱上帝,趕緊讓這一場鬧劇結束。

所幸的是這位空軍先生長了一張雅利安臉,而不是猶太臉。大概是人們還處于爆炸案的震驚中無法回神,總之,一時間竟沒人發現這個冒牌貨。

這可真是個多事之地!唐頤一秒也待不下去,拉住少校懇求道,“我不舒服,您可以送我回家嗎?”

科薩韋爾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斬釘截鐵地拒絕,“恐怕不行。”

唐頤被他看這一眼看得心亂如麻,不由追問,“為什麽?”

“這裏耳目衆多,回去再說。”

回去?他這是要帶她回哪去?

見少校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彼得忙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接過話茬,“車已經停在外面了。”

科薩韋爾點了點頭,在一幹人等的簇擁下,走到大門口。臨走前,他轉身對彼得吩咐,“你留下觀察這裏的動靜。另外,派個人去一下中國大使館。告訴唐先生,他的女兒暫時在我這,讓他不用過分擔憂。明天,我會親自送她回去。”

彼得領命。

走到車邊,他為唐頤拉開車門,等她坐進去後,才從另一邊入座。

車門碰的一聲關上,她的心也跟着砰然一跳。他獨有的氣息,在這狹小的空間裏變得尤其清晰,在空中漫延,侵蝕她的感官,那顆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更加惶恐。

他的心思太難捉摸,她心中有一堆疑問,按捺不住躁動,轉頭向他望去。只見他閉着雙目,靠在車座上養神,看他那氣定神閑的模樣,話到了嘴邊又問不出口。

在一片寂靜中,兩人終于到了目的地,車子停穩後,司機下車替少校拉開門。他整了下軍裝,一步跨下車,氣度非凡。

唐頤跟在他身後,一起走進了這座氣勢磅礴的建築物,放眼望去,目光所到之處皆是黨衛軍的蹤跡。

也對,這裏是他們的老巢,巴黎區域指揮部。而科薩韋爾是所有人的老大,沒有誰的權力能超越他。看見上司走來,下屬們紛紛站定、立正、舉手敬禮……一路上,不同的人重複着同樣的動作。

他的官位最高,辦公室也設在最高層,整一樓面只有兩個房間,一間是他的辦公室,另一間是休息室。關上門,這裏就是他的私人空間,作為一個區域長官,這個待遇奢侈卻不誇張。

回到自己的領地上,自然沒什麽可顧忌的,科薩韋爾脫掉軍帽和外套,将它們整齊地挂放在衣帽架上。他的辦公室一如他的為人,井然有序。

他松了松領帶,解開一兩顆襯衫的紐扣,轉頭望向唐頤,問,“想喝些什麽?”

她搖了搖頭。

盡管她是被他請來的,他表現得也很友善,但只要一想到這裏是黨衛軍的基地,那一種羊入虎口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她實在想不明白,這位少校先生将自己帶來這裏,到底意欲何為?

眼底流露出的警惕,洩漏了她的心思,科薩韋爾是何等精明的人,很多事、很多人,掃一眼便心知肚明。

盡管被她拒絕了自己的好意,但他還是給她倒來一杯水,順勢拉開辦公桌對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他話不多,卻帶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嚴,她不敢開罪他,乖乖入座。水是他特意替她倒的,也不敢不接,在他的注視下,她勉為其難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下去。

将她的動作看在眼裏,他不動聲色地揚了下嘴唇,她恰到好處的倔強,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這一點,恐怕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盤國際象棋,問,“會下嗎?”

她下意識地搖頭。

“不會沒關系,”他用淡淡地口吻,替她做出決定,“我教你。”

他将棋盤擺放妥當,大致地說了一些規則,然後紳士地請她走出第一步。

唐頤其實是會下棋的,只不過一天裏頭經歷了那麽多事,哪還能靜心?可是,看他興意盎然的,沒膽拂逆,只得打起精神和他對弈一局。

科薩韋爾的棋藝在整個司令部裏是出了名的精湛,恐怕在巴黎也找不出幾個對手,但他有心讓她,一路錯棋,任她吃殺。

一盤下來,居然被她僥幸獲勝。

他放下棋子,拍了下手,稱贊道,“第一次下棋就能贏,看來你很有天賦。”

這話明明帶着一絲調侃的成分在裏面,卻被他用無比認真的語氣說了出來,讓她啼笑皆非。

挂鐘指在下午四點,尚在工作時間,可這位少校先生卻很閑,好像除了和她下棋,沒其他事可做。連贏了三盤,就連唐頤自己都覺得有些勝之不武,便道,

“你不用再故意讓我,其實我是會下棋的。”

科薩韋爾揚起眉峰,仿佛就在等她這句話。這個表情讓唐頤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中了他的圈套。

兩人又下了一盤,這回她走的沒有那麽順利,被吃了不少炮兵,但也沒輸。這幅棋盤就和人生一樣,游走在生死邊緣上,随時會被傾覆,卻也随時充滿希望。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總覺他通過下棋,在暗示她些什麽。

他走了一步棋,随後擡頭,正好撞見她的目光,便問,“你很怕我?”

她點頭,又随即搖頭。

“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怎樣。剛才既然從那位國防軍中尉的手裏搶下你,自然得演戲演全套,帶你回來‘嚴加審問;。”他停頓了下,又語氣肯定地接着說道,“今天晚上,巴黎市不會平靜,哪裏也沒有我的辦公室安全。”

她無法反駁,因為他說得都是事實,但……

“我父親怎麽辦?”

科薩韋爾不以為然地挑了下眉,“他是一國之使,只要元首還在和你的國家做買賣,就沒人敢對他怎樣。況且,以他的智慧,是能擺平一切的。與其花心思擔心他,還不如想一下自己今後的處境,畢竟沒有一個父親是能陪子女走過一輩子的。”

唐頤一怔,再次感到他話中有話。

見她遲遲不落子,他拿起自己的國王敲了敲她的手背,示意輪到她了。

還在揣摩他的意思,她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步,就聽他在對面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那個中尉,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終于,還是提及了這個人。

“我不認識他。”

“但他在刻意找你麻煩。”

一語中的,唐頤暗自心驚,沒想到科薩韋爾有這麽敏銳的洞悉力。

見她不答,他瞥去一眼,繼而又道,“那個中尉似乎……看上了你。”

她勉強地笑了下,嘴裏不說,心裏卻想,怎麽可能?他那種人,怎麽會喜歡我,他不過是在享受欺負弱小時的快感罷了。

見她不願意多說,科薩韋爾也沒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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