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姚嶼沿着升旗儀式散場的路線,兜兜轉轉又走了回去。

醫務室建的離操場不遠,方便體育課不小心磕磕碰碰的學生第一時間摸到救援。

眼下是上午第三節 課,雖然情況少見,但确實有班級在這個時間上體育課。

不但上了,還磕了。

從教室門差不多大的側門進去,醫務室分了內外兩間,外面是診室,裏面是擺着床的休息室。

“磕哪了?”女校醫坐在一個四角方凳上,聽見動靜頭都不擡地問。

她穿着一件洗的淨白的大褂,看上去四十來歲,體型微微發福,頗為柔和地語調中發出了直擊靈魂的拷問,讓被消毒水氣味沖的糊裏糊塗的人不由自主敬畏起來。

“我沒事,您先忙。”姚嶼往女校醫背後移了兩步,準備等她先幫另一個女生處理傷口,那女生半截腳腕抓在她手中,見姚嶼進來,局促地沖他笑了笑。

“男生啊?”女校醫聞言轉頭瞧了一眼,“挺少見。”

姚嶼:“……”

你知道為什麽你同屆其他人去醫院做院長主任了,而你還在學校裏看管醫務室嗎?

腳腕擦傷的女生似乎看出了姚嶼內心槽點滿滿,樂得崩不住抖了一下腿,沾着酒精的棉簽從她傷口上拉了一道,疼得她皺起了臉。

弓醫生的打擊目标不分男女,當即說道:“你抖什麽呢?見到帥哥激動了?”

女生:“……”

帥嗎?她想。

男生的目光因為自己露出的腳踝無處安放,只得裝模作樣地看起了靠牆的藥櫃,醫務室裏大白天也開着白熾燈,在他眼睫撒下一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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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起來是個有點不安的表情,因為生病了嗎?

還是其他的什麽?

曹小凝還在傻傻地看着姚嶼的臉,冷不防小腿被揮了一巴掌,回魂似地看向醫生,就聽她沒好氣地說:“嘿!醒醒,一邊坐着歇息去,還看呆了。”

“我沒有。”她紅着臉說。

“你過來,那個男生。”弓醫生對反駁毫不在意,咧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給她後招呼姚嶼,“你哪兒不舒服?”

“頭疼。”姚嶼慢慢吞吞地走過來坐下,并沒有任何裝病的不自然,因為他知道——

“頭疼?那完了,頭疼病因特別難找,最近有感冒發燒什麽的麽?”弓醫生摸了桌上的眼鏡帶上,“讓我看看……”

她伸手想按姚嶼腦袋的動作忽然頓住。

“怎麽了?”姚嶼問。

“嗬,你這長的……”

“……”

能繞開長相這個問題了麽。

弓醫生掩着鼻子咳了聲,掩飾掉自己話語裏的不自然:“別誤會啊,我跟旁邊那小姑娘不一樣,你長的有點像我認識的人,一戴眼鏡給我吓了一跳……”

姚家的根基在甫陽,這個城市不大,也沒有很多的外來人口,人和人之間的人際關系網連接不超過三個人,因此姚嶼好奇着,下意識就問了:“你認識的是誰?”

“你關心這個幹嘛,現在先看你的頭。”弓醫生撩起他的劉海點了點腦門,“前面疼還是後面疼?”

頭疼是種很難治的病,尤其是在裝疼的時候,弓醫生問題問的多,放棄的也快,她沉重地在自己太陽穴上按了按,吐出四個字:“我看不了。”

“實在不行,你就回去休息下吧,你是住宿生還是走讀生?”

姚嶼答:“住宿生。”

“住宿生就填一下這裏的表,一會兒我給你開一張證明。”

住宿生管理制度之一,宿舍不是想回就能回,除了午休、放學,其他時間想回到床上摸魚要有班主任簽字或者校醫證明,這兩個東西可不是那麽好開的。

弓醫生從抽屜裏拿出專用的證明紙,找到姚嶼填寫的就診記錄,正要往上謄,忽地“咦”了一聲:“你姓姚啊?”

姚嶼:“啊。”

“你爸爸是不是叫姚立輝?”弓醫生問。

姚嶼:“是啊。”

“我說怎麽那麽像呢,”弓醫生恍然間笑容了然了起來,“我是你爸高中同班同學。”

姚嶼:“……”

“不過你跟他長的也不全像,像你爺爺多點,你爸當年是我們班班草呢,挺多人猜他會被誰拔了……現在兒子都這麽大了,你爸媽感情不錯吧?”

要不是弓醫生的表情除了感嘆外沒別的起伏,姚嶼差點懷疑她當年暗戀過姚立輝。

不過這個問題……姚立輝和楚晴,仔細回想的話,他都忘了他們上次出現在同一幅畫面裏是什麽時候了。

這兩個名字,幾乎編織了他童年時期的所有噩夢。

姚嶼晃了晃腿撇掉身上的不自然,裝作很淡定地說:“不怎麽樣,天天吵架。”

弓醫生愣了一下:“啊?”

“都是獨生子女,脾氣不大好。”他硬邦邦地解釋。

“獨生子女?”弓醫生大概是沒想到問出這麽個結果,依然愣着。

“……”

少頃弓醫生終于是反應過來了,擡頭看了看他的臉色,尴尬道:“可不是嘛,你爸媽那個年代,誰家沒幾個兄弟姐妹啊,獨生子女挺少見的,脾氣不好,慣出來的。”

“我沒有說你們啊。”她自保式地又補了一句。

聊天聊成這樣,弓醫生感覺自己也是沒誰了,她迅速地抄完證明拿給姚嶼:“記得跟你們班主任說一聲,別直接失聯。”

姚嶼走時那女生還在醫務室坐着,讓她聽了幾句沒營養的對話有點慚愧,他特地說了句:“再見。”

上課時間鮮少有人到宿舍樓邊上來,落葉的季節還沒到,值日生把地面打掃的一塵不染,總是跑着經過的路被姚嶼用龜速走了一遍,感覺很微妙。

大約是被勾起了一部分回憶,比如說姚立輝跟楚晴歇斯底裏地争吵起來時,小時候的自己無助地倚着門框抽泣;又或者他努力想要說服楚晴幫他打跳級申請時姚立輝沖出來,大罵她不會教育孩子……

那些記憶過于吵鬧,以至于他在這條寧靜的路上邁步而過時,産生了一種久違的安定感。

不就是被個人誤會了嗎,還是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人,有必要被逼到逃課躲進宿舍嗎?

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上去剛一剛!

宿舍樓門不遠處有幾塊貼通知的布告欄,幾分鐘後姚·剛一剛·嶼縮着頭躲在其中一塊後面,心裏默默抽了自己一巴掌。

只怪敵人太狡猾。

易羿還是從教室出來了。

他單肩背着書包帶,手裏拎着張紙,站在男生宿舍門口跟宿管大爺聊着什麽,兩個人一邊聊一邊對着樓上窗戶指指點點,看起來像是在認房間。

姚嶼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喉嚨口一陣發幹。

丁宇要是見到這個場景,大概會激動地發瘋。

姚嶼沒想到易羿會行動的這麽快,就這樣在宿舍門口碰上,宿管大爺一向萬分熱情,很可能會帶他上樓看看。

他扶着布告欄的杆子凝固了一會兒,果不其然見那兩人朝裏移了幾步。

姚嶼嘆了口氣。

他還沒膽大包天到把剩下的課全部翹掉,自然也不準備去找孫冬靈請假,本想着在宿舍休息半個小時就回教室,現在看來是行不通了。

姚嶼保持着蹑手蹑腳的姿勢,就着擋板的遮掩慢慢向後退,順便注意了邊上的草坪和樹枝,避免發出戲劇性的咔擦聲,然而造化總是弄人,他光顧着防備右腳邊,沒留意另一邊的潛在風險,咔擦沒來,咔擦擦擦迎面而上。

低頭一看,左腳踩扁了一個乒乓球。

他有點哽。

距離在那擺着,光是咔擦擦擦還不算特別突出,可怕的是咔擦擦擦過後出來撿球的男生驚天動地的:“我艹!”

姚嶼:“……”

“不好意思。”他摸起光榮犧牲的橙色小球,“你們還有備用的球嗎?沒有的話我現在去買。”

“啊,有的。”那男生估計也是被踩慣了,無語幾秒後擺了擺手,“算了不用了,球還多,就是我跟着它跑了這麽遠……”

兵乓桌在路邊擺了一排,看着是挺遠的。

“狗X!”男生叫了個姚嶼沒聽清的名字,回頭沖等着他的人喊:“球爛了!拆個新的吧!”

姚同學的面子也不知道第幾次崩塌了,每次都能正好的撞在易羿身上,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跟着人一起朝乒乓桌走,背影盡可能的潇灑。

“姚嶼。”背後有個聲音喊他。

“……”腳步只遲疑了一瞬。

“姚嶼。”見他沒反應,那聲音又大了一點。

這回連撿球的男生都聽見了,他回頭張望了一下,問姚嶼:“是喊你麽?”

姚嶼深吸了一口氣:“不是。”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回到醫務室的,“再見”一語成箴,進門時擦傷腳腕的女生還在,見他進來略帶驚喜地問:“你回來了?”

“……”

“弓醫生出去了。”

“哦,沒事。”姚嶼說,“我不是來找她的。”

這話聽着有些別扭,不過女生并未在意,她滿腦子都是剛剛無聊時翻過的記錄本,“你是高一七班的?”

“嗯?是啊,怎麽了。”

“你們班是不是有一個長的很帥的交換生,叫易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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