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郝凡不是随便說說,他早有計劃。
他也不是真的把所有項目都換了人,像100、200這種短跑還是讓易羿本人參加。
鑒于姚同學在跳遠方面并無建樹,郝凡把他的跳高項目一并取消,換成了徐天瑞。
徐天瑞對此受寵若驚地表示:“姚哥,我盡量不丟你臉。”
處理完這幫人的臨時更換跳高就開始了,因為跳高場地離高一觀賽區最近,十幾個班的人共同眼睜睜地看着徐天瑞拿下了跳高的第一。
好不丢臉啊。
姚嶼從頭綠到了腳。
下午三點,萬衆矚目的100米短跑開始檢錄,姚嶼渾身上下散發着酸溜溜的味道,被易羿拖着又去了一趟廁所。
嗯,這人中午又把長褲套在了外面。
檢錄處果然如丁宇所說,差一點集齊本屆的所有交換生,雖然他們在全部參賽人員裏占比不大,身高和穿着還是給同起跑線上的人帶來了不小壓力,從他們緊張的表情就能看出來。
只有易羿一臉鎮定,還擡了胳膊跟幾個認識的人碰了碰當打招呼。
他起跑前最後一眼給了姚嶼。
抽簽時他的運氣很好,同一輪裏沒有抽到國際班的其他學生,整體精神的在線狀态一直持續到發令槍響,他像箭一樣沖了出去。
等這組人到達終點,立馬全部掉線。
“艹,親自體驗一遍挂果然好恐怖。”有人面露驚恐地說。
他說完易羿便朝他看了過來,吓得他連忙閉上了嘴,不過他很快發現“挂”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場邊的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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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貼上鐵護欄時被上面的熱度燙了一下,看口型像是罵了一聲,随後又被管紀律的學姐拉住,估計是在教育他不要倚靠護欄之類,表情欲哭無淚。
易羿低低地笑了一聲。
100米不分初賽決賽,按照每條跑道上的成績統一排序,最快的三個人拿前三名。
易羿擦了擦臉上的汗走出賽場,接住姚嶼給他遞過來的飲料。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喝水都先看一眼包裝?”姚嶼特別受不了他這一點。
他總覺得這人是在看包裝上寫的口味。
易羿發完力緩下來後下颚到喉結濕漉漉的一片,微紅的眼睛擡起來時看得姚嶼心裏一跳。
“徐天瑞在叫你。”他說。
姚嶼往标槍場地看去,果然見徐天瑞不知什麽時候混到了正在擺弄器材的老師邊上,雙手卷成了個喇叭,朝自己喊着什麽。
“這你都能聽到?”他略微震驚地問易羿,這特麽得有一百多米了吧,看徐天瑞那不敢大聲放肆的樣,這得順風耳才能聽到吧?
易羿瞥了他一眼:“我看見的。”
姚嶼:“……”
“估計是叫你過去試槍吧,”易羿看着徐天瑞上蹿下跳的動作擰緊了瓶蓋,“現在過去嗎?”
姚嶼沒來由覺得不大想動:“過會兒吧。”
徐天瑞在那頭急成了只猴,左撓撓右撓撓,見姚嶼還是不動,當即就親自動腿了。
“姚哥啊,”他急匆匆奔過來說,“來試下手啊!現在正好沒人,待會兒等他們檢錄完就沒這好事了!”
運動員一般是要檢錄完,拿到號牌才能進入比賽場地的,但姚嶼剛結束上一場比賽,暫時混在場地裏沒離開,徐天瑞則不知從誰那兒把七班的記者證偷了過來,夾在一群扛着相機的人裏蒙混過關。
人都來了,姚嶼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他把手裏的瓶子遞給易羿:“幫我帶回去吧。”
100米的成績雖然沒出來,但怎麽也晚不過标槍比完,下午的雲層變得更薄,陽光熱辣地撒在跑道上,曬出了一股冒煙的橡膠味,人在上面站久了也被烤的難受。
易羿抽手時手指擦過姚嶼的指縫,接着緩步跟上了小跑過去的兩個人。
姚嶼一愣:“你不回去等成績?”
某人很嚣張:“不用。”
姚嶼:“……”對自己那麽有自信?
但看到他跟來,先前那點不愉快好像也随風飄散了,姚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不想回應徐天瑞的呼喊,其實不是什麽懶得動,可能只是想和易羿多說幾句話而已。
一股強烈的不安在他這麽想着時迅速襲上心頭,然後立馬被徐天瑞這個二貨趕出了身體。
“同學,”負責标槍裁判兼場地布置的老師拿着卷尺一臉要昏倒的表情:“你往草地上扔啊,橡膠跑道和上面的人經不起你這麽折騰啊。”
徐天瑞讪讪地說:“手滑、手滑。”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什麽?”這位老師當場指揮起徐天瑞:“去把你的小槍撿回來,撿完了人跟我過來,把米數線标标亮!”
最後一句最為精彩:“搶着練習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比賽能扔幾米!”
徐天瑞:“……”
姚嶼正試圖遠離徐天瑞十萬八千裏之外,奈何此老師天生自帶一雙火眼金睛,他剛把腳尖挪了個角度,就聽見背後一陣陰風起:“你也是來練槍的吧?來過來,去把邊線拉起來,提前熟悉一下考點也是比賽的重要環節啊。”
……
“還有邊上的男生,把你手裏瓶子放下,接着尺,去量量米線距離準不準,準的話告訴那個往跑道上扔搶的,讓他照着之前的印子畫。”
姚嶼難以置信:“你呢?”
“我?我當然是負責監督你們了。”甫中的老師說起話來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還不快去!”他就差拿标槍杆子戳徐天瑞的屁股了。
裁判老師坑起人來不在話下,不過等他們打完苦工,老師還是給了他們一人一次練習的機會,附加了裁判員的親自指導。
輪到易羿時,他揮手謝絕了遞過來的槍。
“怎麽?你不試?”老師詫異。
那邊100米的成績正好複核完畢,喇叭裏“喂喂”試完音,順道咳了兩聲,确認場邊安靜下來,才開始激情昂揚地往外吐新一屆飛人的比賽排名。
“他不用。”姚嶼替易羿說。
“哎這孩子。”老師以為他是倔脾氣發作,對自己讓他們幹活不滿呢。正巧易羿換了個面向朝向廣播臺,沒邁腿就被揪住了胳膊。
“同學,意氣用事使不得啊。”
易羿:“……”
負責播音的學生喊完了前六還不見第一到場,納悶地重複了一遍:“高一七班,易羿,重複一遍,高一七班,易羿。”
廣播裏被叫到名字的男生一身黑T短褲,往哪站都是萬分紮眼的存在,早先從百米場上下來,就有一堆真·扛相機的學生列隊等着采訪他了,礙于成績沒發布,這波操作暫緩到了此時此刻。
眼下猜測被證實,為了争搶C位,他們火急火燎狂奔而來。
像每位活躍在熒幕上的成功人士背後的那位男人一樣。
老師被這場面震撼到了,瞠目結舌地說:“我就使喚一下學生?”
姚嶼幹笑一聲:“老師,你誤會了。”
誤會大了。
看給老師吓得。
隔着老遠都能聽到記者們飛抛而來的問題。
“易羿同學,你是有專門訓練過嗎?”
“哥,能來個專訪嗎?你随便說兩句就行?”
徐天瑞見狀連忙擋到易羿身前:“我們班的,自己班的先來,哎人呢?跑那麽慢怎麽好意思采訪七班飛人?”
姚嶼受不了他的臭屁,從背後戳了戳他的腰:“這位兄弟,咱班的記者證現在挂在你脖子上。”
徐天瑞被他戳到癢穴,渾身一抖,脫口一個“靠。”
“我好像答應人家幫忙采訪一陣的?”
班級記者這種在運動會裏“特權”大開的職務,一般任務有兩個:
一個是拍一些震撼人心的照片張貼在班級計分表之下,揚我班威;另一個是憑一己之力扛下整個班的通訊稿任務,還要能被廣播站播報出來加點外圍分數。
對此他們的想法是:我好累。
徐天瑞提出想進場看看的要求不過0.1秒,七班的小記者便把記者證雙手奉上。
“怎麽辦?易哥你配合我說兩句?”徐天瑞很快被人群擠的縮了一個號,靠蠻力支撐才穩住了自己的C位。
他get不到這幫人圍過來湊熱鬧的初衷,只覺得主動把機會交出去就虧了,愣是堅定自己的雙腿不動搖,再開口時牙關也抖:“易哥?你讓我問你幾個問題!”
“問。”易羿給他面子。
“額……”徐天瑞越急越想不出有什麽能問的,張着嘴搜腸刮肚翻閱起體育賽後記者采訪運動員的場景記憶,苦苦冥想三百六十毫秒,終于靈機一動。
“你站在起跑線上、跑步過程中、沖過終點線的時候腦子裏分別在想什麽?”
話一出口,徐天瑞就想為自己拍案叫絕。
他已經忘了這個問題是從哪聽來的了,但這并不影響把“你跑步時的照片我可以洗出來嗎”、“為什麽拿了第一你看起來不太高興”、“回去以後需要請其他交換生吃飯嗎”、“可以跟你合個影嗎”等無聊至極的問題比下去。
比穿地心。
徐天瑞如同打了雞血,迫不及待地想聽易羿的答案,而周圍的人似乎也認同了他問題的深度,一個接一個靜了下去。
易羿在一群人的注視之下微微蹙眉,不知是沒想到會被這樣問還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側過身子,正視向徐天瑞,目光掃過眼巴巴瞅着他的學生和沒來得及閉上嘴巴的裁判老師,臉上挂着寡淡的、常年如一日的面無表情。
路過姚嶼時,那眼光飛速略過。
“我什麽都沒想。”他垂着眼不鹹不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