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五哥,二爺有事叫您。讓您上去一趟。他說在房間等您。”

賀五正在安排換班的人手,挨個點人頭,聽了這話臉上也沒什麽表情,把花名冊給交排頭,“周昌,你安排一下。別出岔子。”

喝酒喝到半夜,醉了的多,容易鬧事。

“好。”

賀五轉身去乘電梯。在這樣近乎封閉的空間裏,他對上自己鋼壁上的眼睛。有種說不出來的暗淡。

到了常鵬的房間前,賀五敲了敲門。裏邊傳來話聲,“進來。”

賀五推門而入。

常鵬一張臉上很平靜,側身對着賀五。他面對着一盆盆栽,正拿着把細細的剪刀在修剪。他常常在暴怒的時候這樣靜心。

賀五很熟悉。

門輕輕的合上。

他沒有走過去,背離着門幾厘米,板直着。他望着常鵬,恭敬的問:“二爺有什麽事?”

咔嚓

常鵬減掉了一根斜生的枝條。這盆栽都是他花園裏的,自己培養。這盆才運到他房間沒多久,粗嘎嘎沒有秀美之氣。像林間的雜樹,沒有形态可言。

他也沒擡起頭來看他,只說一句:“過來。”

賀五腳趾摳了摳鞋底,面上沒太大的波動,徑直走了過去。離着常鵬一步之遙。常鵬修剪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看他。

常鵬的目光淡淡然的落在賀五的臉上,逡巡好一會兒,然後才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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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五默不作聲。

常鵬見他不作聲,又轉過頭去,繼續修剪長壞的枝條。“說說吧,什麽想法?”

賀五微微低頭。前世種種諸多夢幻泡影,常鵬雖然感情上沒有回應他一分一毫,但是在待遇上,他真是無話可說。這樣也好,這樣極好……人活着記恩不就好了?為什麽要去計較那麽多?過的多累——貪圖自己根本不配的東西。

想通了。

其實早就想通了。

只是一直還抱有妄想。

“二爺,多謝您這麽多年對我的栽培。”

他終于開口。

嘴唇微微嗫嚅着說出來他的心裏話,卻不免的……難免的……還是割心剜肉似的劇痛。“我、我想離開了……”

他終于說出來,終于說出來了……

很久,沒有聽到枝條被剪斷的聲音。

目光始終落在他彎腰垂頭的頭頂上面。

賀五忍不住的想要擡頭看看常鵬,不知道他作何反應。會有不舍嗎?會有一丁點的難過嗎?還是……

“呵~”

一聲輕笑傳來。

賀五忍不住擡頭看着他。正好對上常鵬的目光。他一如既往的似乎無懈可擊的笑臉上,一雙眼睛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賀五忍不住的,緊了緊手掌。

“你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賀融。”常鵬放下剪刀,伸手很平常的摸了一把賀五的臉。“你大概是不記得你說過的話了。”

“還記得嗎?”

“說給我聽。”

賀融身體輕微的顫抖的起來。常鵬的手掌從他的臉上滑落到他的脖頸,然後呈出掐住的形态。他并沒有用力,手掌一直下移。

那是一年夏雨瓢潑的夜晚,工地上做小工,一天活兒只記半天工錢的他,跟他父親起了好大争執。

他父親是突然吐血,大口大口的吐血。他年紀雖小,卻也知道要送醫院去。可是他父親不肯,硬是不肯。說他死了沒事,錢留給他媽治病。而在一塊兒的工友,這麽大的動靜,沒有一個人睜開眼睛看看的。沒有一個。

他拼盡了全力拽他父親到路邊要去醫院,他父親和他争執間倒在了路邊。大雨傾盆劈頭蓋臉,砸得他惶惶惑惑驚恐非常。

然後,他不怕死的去攔車!

有車子停下來。

卻不打算救人,而是打人。

不下來打人的,也要吐口唾沫唾口痰。

已經沒有希望了。

絕望和恐懼紮根迅疾頃刻間吸食着他的血肉長成參天之态。他被這樣的心緒籠罩得密密麻麻。

晚自習下課途經的常鵬讓司機停了車。

車燈那麽那麽亮!

罩在賀融身上的黑暗頃刻退散!

他說了什麽?

他說了什麽……

他說——

“我報答您,報答您一輩子。”

他跪着說。

抱着常二爺的腿,像抱着救命的浮木!

這話又從他的嘴裏說了出來。

仿佛往日之事歷歷在目。

“還有了?”

還有他父親沒有病痛的走了,在他鞍前馬後的給他做了一年的跟班之後。然而老天爺似乎總想着趕盡殺絕不留一點情面,他母親又嚴重起來。

他只能向他借錢。那時候他努力、再努力、拼盡全力只想能稍稍抵一些債、還一點恩。但是到頭來債越來越多,恩越來越重。

借錢的時候,他說什麽來着?

他說——

“求求您求求您二爺,我什麽都願意做。”

那是個很明媚的春天。從常鵬卧室的窗子邊可以看到下面的花園,春光正盛。

常鵬拉他起來,打了電話安排了人去辦這件事。

然後在那樣明媚的春光裏,他溫柔的擁抱了他,占有他的全部。告訴他——

“我當真的。”

“你別忘了你說的話。”

可是過了十年。

這句話‘我願意’卻再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他願意給他自己的命。

但是他不願意給他自己這顆心了。

常鵬突然的近前貼着他,一只手攬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摸着賀五的臉,輕笑着吻吻他的嘴唇。他笑着摩挲他的唇角部位,問道:“你想離開我嗎?嗯?”

嗓音其實很柔和。

“我說什麽來着?”

“五年前我有沒有讓你走?”

“而你又說了什麽?你說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的。忘了嗎?”

賀五擡眸看他。并不說話。他想說——他受不住了。

常鵬看他這不言而喻的樣子,頓時低笑起來。“行吧。盛昭既然替你出頭,我就放你離開。”

賀五聽到這句話其實有些恍惚,但是他最終還是道:“謝謝二爺。”

常鵬微笑看他,吻他。吻得特別的溫柔。分離之後,他看着一派天真的賀五,皺皺鼻子嬉笑着說:“去盛昭那兒之後要乖一點。你做什麽都好,只一點……”

他的手從腰間滑下去。

“別給我戴綠帽子知道嗎?”

賀五愣住了。

他看着常鵬。

常鵬笑着的,可是眼神銳利的像刀。幾近瘋狂着。常鵬伸手擡起他的下巴湊上去吻他。

“你知道我的,我這個人最不喜歡背信棄諾的人。”

“你說要跟我一輩子的。”

“我現在還是信你呢。”

常鵬的臉頰溫柔的挨蹭着他,輕聲細語鑽入賀五的耳朵,“要乖、要聽話。好不好?不要讓我失望呀。”

“你妹妹跳舞那麽好看那麽努力,我要真的卸了她兩條腿,多可惜……”

賀五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看着常鵬。

“二爺!”

“噓~別怕。”

“二爺在了。”

咔噠一聲皮帶抽出來被常鵬握在手裏。

賀五沉默的眼神裏有種莫名的悲哀,他喉結滑動了兩下、跪了下去……

第二天賀五就去找了盛昭,他請他給他安排個工作,什麽都成。他站在盛昭的辦公室裏,身上有種沉冷的氣質。盛昭笑逐顏開,說道:“常鵬那家夥還算做了件人事兒。事兒是沒問題的。你想幹什麽啊?不能太屈才。那麽大的場子你也能安排妥當,沒讀過書不要緊,能力第一。”

賀五站在那兒站的僵硬而筆直,“盛先生想怎麽安排都可以的。做什麽都好。”

盛昭給愣了愣,随即站起來,走過去拍拍賀五的肩膀,“賀融,別這樣。人和人之間保持必要的尊敬是對的,但是不帶你這樣‘尊敬’的。又不是舊世紀了,你也不是仆人。你能想通了來找我我很高興的。畢竟我們也認識了十年不是。常鵬在感情上是個渣渣,你別搭理他。不值當。”

賀五沉默着,然後點點頭。

盛昭看着他,就笑起來,“做藝人嗎?看你氣質這麽好,臉也很過硬的。給你內部A簽好吧?咱們都是老朋友了。而且當明星賺得多啊,有錢了天南海北潇灑去,多樂啊。”

賀五依舊沉默,然後點點頭。

盛昭就去桌子上撥打內線,讓助理給拿份簽人的文件,順便讓李安妮上來。李安妮是盛世的金牌經紀人,手底下出過一個影後、兩個視後,更有個影帝。很是不錯!

陽光從窗子灑在他發上,仿佛整個人都發着光。

有種讓人精神放松的氣場。

他真好。

真幹淨。

賀五的眼睛眼形有一點點像盛昭。又大、睫毛又密。瞳仁近乎黑色。眼尾微微的上揚。只是他的眼睛從不曾有過盛昭那樣的光芒。他垂了垂眼眸,盛昭朝他走來,沖他笑着,酒窩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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